你选择成为谁的解药

　　斜晖穿透玻璃窗，池舟伫立在斜切拉长的阳光中。
　　看见他，阮嘉科有些惊讶，顾不上王苡清还在，抬臂朝池舟招手。

　　阮嘉科神情陡然转变。王苡清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见尽头处一个少年慢慢挪着步子往这边走过来。
　　王苡清这个年纪，一眼便看出两人的不对劲，她同阮嘉科告别后便离开了。

　　医院冷气很足，消毒水的气味充斥在冷气中，萦绕鼻尖。病号服空荡荡挂在池舟身上，苍白的灯光打在锁骨上，深陷出一道阴影，仿若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带走。
　　好似他真是一位久病未愈的病患。

　　池舟气色好了很多，脸上泛着淡淡红晕，视线从脚下的地板转到头顶的天花板，中间只是不经意在阮嘉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来视察工作。
　　阮嘉科目光落在他额前发丝一点白绒，说：“头发上沾了东西。”
　　紧接着又问：“怎么下来了？”

　　池舟用手随意处理了两下刘海，说：“这院长太烦人，天天带人来病房骚扰我。”
　　“饿了吗？炸鸡还有半小时才到。”阮嘉科双手揣兜，口袋还有之前在游戏商城用金币买的棒棒糖，体力值亮黄时吃一颗，又能再干几个小时，“吃糖吗？”
　　透明纸包裹的糖果，红橙黄绿好几个颜色，池舟拿了一颗橙色的问道：“芒果味的？”

　　“芒果？”屈盛高亢的嗓音在走廊回荡，一个箭步冲到阮嘉科面前，脑门几乎贴着阮嘉科的鼻尖，怒目而视道，“为师的手下出了个窝藏芒果的内鬼？我就说这两天怎么忙成这样，原来是从你这里‘芒’出来的。”
　　阮嘉科后撤了一步，躲开屈盛的脑门，已经对他夸张的行事风格习以为常。

　　手中握着芒果味棒棒糖的池舟被身后炸起的吼声吓得脖子一缩，回头呆愣看着发声体屈盛，但也只是一秒。
　　旋即，池舟举止斯文，变了一个人似的，微笑说道：“原来您就是屈医生？阮医生总和我夸赞您的专业水平。”
　　“是吗？”屈盛禁不住夸，嘴角根本压不住，装作不满又掩不住的高兴，傲娇剜了阮嘉科一眼，。

　　池舟一脸认真，煞有介事说：“当然。”
　　从未在池舟面前提过屈盛的阮嘉科本人，也差点相信了他的“鬼话”。

　　“他还说我什么了？”屈盛脊背挺得笔直，瞬间自信起来，没听够般问道。
　　池舟编得自然流畅，无中生有地口若悬河，和屈盛好哥俩儿似的一同往办公室里走。
　　经过阮嘉科身旁，池舟微微往后仰身，坏笑着朝他眨巴了一下左眼。

　　阮嘉科握拳捂嘴轻咳了一声，将笑声憋在喉咙里，跟在后边听池舟瞎掰：
　　“都说屈医生手术做得好，创口小，恢复快，钉子位置选得妙……”

　　办公室里另外两位玩家见池舟跟在屈盛屁股后面吹彩虹屁，两脸茫然看着阮嘉科。
　　阮嘉科忍俊不禁，摇头用口型说：“没事。”
　　他在电脑前坐下，从后面拽了一把椅子，放在旁边，打开病历。

　　“你这个小伙子，有前途。”屈盛眼睛笑成两条缝，拿到资料准备出门还不忘回头和池舟道别，“下次找我，免费给你看诊。”
　　池舟笑眯眯招手，屈盛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长吁一口气，在阮嘉科身边坐下。
　　靠着椅背，扯下糖纸，将橙色棒棒糖塞进口中，舌尖卷着糖球在口腔里漫不经心画了个圈，问道：“为什么医院里不能吃芒果？”
　　“你不知道？”坐在窗口那边的丸子头女生有些惊讶，“芒果、火龙果在医院是禁品，绝对不允许出现。”
　　池舟没理解，含着糖果歪头看向阮嘉科：“禁品？”

　　“是的。芒果的‘芒’通‘忙’，火龙果的‘火’会让你的班变得十分火热。现实生活中这是个梗，但在游戏里就变成硬性设定了。”坐在丸子头女生对面的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框，给池舟解答：“所以，这里绝对不允许出现这些东西，连这些味道的东西都不可以。”

　　棒棒糖的芒果味异常浓郁，池舟感觉自己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芒果味的，飘散在空气中诅咒这个科室。
　　他抿唇看向阮嘉科，不敢张唇，话音从唇缝含糊漏出：“这么灵吗？那——”

　　“没事，”阮嘉科完成了一份病程，按下保存键，打断他的话，低声凑到他耳边说，“对我来说是祥瑞。”

　　池舟猛地和阮嘉科拉开距离，震惊地看着眼前神色端然的男人。
　　眼前这位就是那种八百字作业写一千六百字，逼着同组人加大工作量跟上他节奏的，卷王！

　　池舟生怕别人听见，用气声说：“你不怕别人揍你。”
　　“他们没胜算。”阮嘉科话说得狂妄，却也是实话。

　　白大褂宽松，阮嘉科的肌肉线条在动作间若隐若现，手背的青筋微微隆起，骨骼分明。
　　池舟想起他抱起自己这个一米八八的男生也是一脸轻松模样，便能感觉到这是个有运动习惯的人。

　　再看对面坐着的两位。
　　戴眼镜的男生弓腰驼背坐着，肚子上的肉打着褶，微微弓背，两层肉就在空中击一回掌。
　　丸子头女生只穿了件短袖，手臂抬起时，上臂勾勒出清晰而流畅的肌肉线条。

　　池舟心想，自己和她掰手腕说不定会输，但和阮嘉科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短袖袖口撩得更高，丸子头女生握拳屈臂，三角肌紧绷隆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怎么样，帅吗？”
　　丸子头女生对着池舟笑道，炫耀自己的肌肉。
　　偷偷观察别人还被发现，池舟尴尬得脸倏地热了起来，拿出嘴里的棒棒糖，连连点头：“帅。”

　　丸子头女生丝毫没觉不对，自然回夸道：“你也很帅。”然后在自己手臂上用力捏了几下，满脸骄傲，“练了两个月，刚能看出形状我就去更新身体数据了。”
　　池舟生硬夸道：“厉害。”

　　池舟还未从尴尬情绪中出来，耳朵烫得厉害，身边响起一声低沉的轻笑。
　　像在取笑他。
　　池舟很没面子。

　　他们俩的椅子离得很近，阮嘉科的腿和他的膝盖只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池舟只轻轻一晃膝盖便能撞上。
　　可他和阮嘉科并没有熟稔到可以打闹的地步。
　　只是身体距离紧密让人产生一种，在这个空间里他们与其他人亲疏不同，关系亲密的错觉。
　　加上今天他才与阮嘉科认识三天，中间他还单方面闹了一次别扭。

　　插不进健身话题的眼镜男生只能沉默干活。
　　“系统又卡死了。”没活干的眼睛男生开始尝试找个自己也能加入的话题，问池舟道，“你也是医学生吗？”
　　池舟摇头，手中的棒棒糖又放回口中，说道：“我还没上大学。”

　　眼镜男生问道：“那你大学打算学什么专业？”
　　丸子头女生问：“是准备学医吗？”
　　阮嘉科视线始终在电脑上，只是敲击键盘的速度慢了些，似乎分神在等池舟的答案。

　　池舟依旧摇头：“还没想好，但应该是不会选医科专业的。”
　　眼镜男生感叹道：“不学医也好，太累了。一累就想吃，自从学医我胖了四十斤。”
　　丸子头女生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那你怎么参加了这个虚拟游戏项目？”

　　游戏还未上市，因为游戏玩家身份设定是实习医生，游戏主线剧情是医疗主题，参与项目的测试玩家都是医学专业的学生。

　　池舟没有过多解释，只说：“我和游戏的设计师认识。”

　　丸子头女生也没有过多探究，眼镜男生提起了兴趣，一股脑儿说了许多。
　　“游戏设计师？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这个游戏我刚体验的时候就被惊艳了！体感太真实了！当时选专业我就想学编程，我家人非让我学医，现在后悔也不能换专业了。”眼镜男生又绕回设计师的话题，“我记得韩教授提过，编程团队是友校的毕业生，主设计师还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基本各种奖项都拿过了，本科期间就参与了不少学校的大项目。”

　　谈起八卦办公室的键盘声彻底消失，丸子头女生的椅子转向池舟的方向坐着，阮嘉科靠着椅背听他说话。

　　池舟点头道：“嗯，她很厉害。”
　　眼镜男生问道：“他收徒弟吗？我可以报名吗？干脆你把他联系方式推给我，我去找他。”
　　池舟：“她不喜欢和人交际。”

　　“那你和他怎么认识的？”阮嘉科不知什么时候叼了根棒棒糖，右边脸颊鼓起，问他。
　　池舟卷着棒棒糖换到另一边脸颊，和阮嘉科一样放在了右边，思考片刻说道：“偶然遇见，帮了她一个忙，就认识了。”

　　丸子头女生憋了好久，终于找到话口，好奇问道：“他长得帅吗？”
　　“帅吗？”池舟和她见面的次数不多，在脑中努力回忆那张脸的模样。

　　等待答案的时间太长，系统弹窗不满似的，猝然蹦了出来，面积比平时大了一倍。
　　系统竹由：我帅不帅，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池舟：有点难，我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系统竹由：……
　　下一秒，系统竹由的头像换成了一张一寸蓝底照片。

　　池舟选择直接将头像同步手机相册，打开手机，点开照片给丸子头女生看：“这是她的照片。”
　　“她是女孩子？”眼镜男生凑近，看见照片眼睛都瞪大了。
　　“对。”池舟点头，收回手机，拿着的手放在他和阮嘉科中间的扶手上，“你不知道吗？”
　　阮嘉科偏头看手机，似乎没看清楚，五指环住池舟的手腕，微微用力拉向自己，看清楚后便松开了。

　　“太牛了吧！真牛！”眼镜男生敬意更盛，举着大拇指感叹，“女生做游戏编程也这么厉害！”
　　丸子头女生好像很不喜欢眼镜男生夸赞竹由的说法，话中带刺：“男生也可以这么厉害的。”
　　“我怎么了？”眼镜男生没理解丸子头女生为什么说话阴阳怪气。
　　丸子头不愿多言，翻了个白眼，抓着鼠标划动两下，说：“系统好了。”

　　池舟认为，她的言下之意应该是：闭嘴吧。

　　办公室陷入沉默，池舟小心咬碎剩余一点点糖，将口腔的芒果味咽下。阮嘉科又摸出一颗棒棒糖，放在他面前。
　　池舟收入口袋。

　　再次打破沉默的是小苟的哽咽。
　　小苟红着眼，拖着步子走进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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