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与他有关联[前世今生]

　　破天荒地，顾湘实凑上去摸了摸方淼的头，这一带着鼓励性和偏向的信号一出，方鸿立刻就坐不住了，他冷声说：“你什么意思？”
　　方鸿和顾湘实一向是面子上和和气气相敬如宾，这还是第一次闹得这么僵，看到他急得跳脚的模样，方淼也嗤笑出来。
　　这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更加激怒了方鸿，他看了看方淼，又对着顾湘实大声吼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就是这么对长辈的？”
　　“长辈？谁是长辈？这个女人吗？”顾湘实上下打量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冯子盈，瞥嘴继续说：“你脸也不红！”

　　方鸿气得手抖，他指了指顾湘实，又指指方淼，发现自己居然无力反驳，于是那口气憋在半空，上不去又下不来。
　　顾湘实懒得搭理他，爽快地说：“走。”
　　而后抬脚就下楼。
　　方淼紧紧跟在她身后，一秒都没有迟疑。

　　顾湘实将身边的小鲜肉送走，带着方淼出了门，这还是两个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单独出门、坐下来吃饭。
　　方淼有些受宠若惊，她虽然从来不说什么亲情，也很少说自己需要父亲或是母亲，但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能有个家，有个真心诚意对自己好的亲人。
　　这份亲情自从爷爷去世之后，她再也没有机会感受过，而现在……
　　方淼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像是小时候要打开生日礼物那种期待。

　　顾湘实点完菜，将菜单给她，让她点点儿自己喜欢的。方淼随便勾了几个菜，就给了服务员，她盯着顾湘实，眼睛微微发亮，等着她说些什么。
　　可良久，顾湘实什么都没说——那些寒暄的话语早在前几个月就已经重复不少遍，如今再提也只是热剩饭，没什么意思了，反倒有种没话硬说的怪异。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明明距离很近，又是至亲，血脉相连，可的确有几分“相顾不相识”的味道。
　　方淼内心是很纠结的，她既希望顾湘实能关心自己几句，哪怕是问几句最近在忙什么工作累不累这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问题，又怕那些尴尬无聊的对白会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更远——明明是母女，弄到现在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她自嘲地笑了笑。

　　“妈，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最终方淼还是选择主动开口，今天顾湘实为她做的已经足够多，算是从前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了，她不能再这么不知好歹。
　　“我啊，前几天去了趟法国，那边办一个画展，我朋友喊我去看看，昨天刚回来。”顾湘实没有察觉到女儿话中勉强的精神，神采奕奕地回答。
　　而后又是一阵的沉默。

　　还好餐厅效率高，这份尴尬还没持续太久，服务员就已经开始上菜，顾湘实似乎是来到社交舒适区了，一直给方淼夹菜，一边给她介绍哪一道菜有什么、哪一道菜好吃。
　　妈，其实我经常来这一家餐厅吃饭，我们见过几次的，而且，我从来不吃香菜……
　　只是看着顾湘实脸上洋溢的笑容，方淼还是将这两句话咽了下去，拿起筷子把香菜不动声色地挑了出去，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食物。

　　吃饭的氛围还算融洽，并不算尴尬，只是在进行到结尾时，顾湘实的一句话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你最近是不是投资了个娱乐公司?”
　　她问。

　　方淼敏锐地察觉到某些要素，她猛然抬起头来，勉强地笑了笑，“怎么了?”
　　顾湘实没有察觉到她的勉强，自顾自道：“今天我带回去的那个男人，你见了吧？”
　　她语气没有半点尴尬，叫一贯在国外接受开放教育的方淼都有些吃不惯。
　　方淼“啊？”了一声。
　　顾湘实继续说：“那人叫程望舟，是我现在的男朋友。”
　　方淼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其实已经隐约猜到顾湘实的目的，只是还不太确定，更准确地来说，是还不死心，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顾湘实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平时这么聪明，怎么这个时候这样呆，她“啧”了一声，道：“你投资的那个娱乐公司是他在的公司，你和那老板打个招呼，让他在公司里多照顾照顾望舟，多给他点资源，现在的小明星，没什么资源太难出头了。”
　　方淼发起呆来——她想到季雨眠了。
　　是啊，现在的底层小明星确实太难出头了，尽管才华、颜值和唱功他都有，可因为缺乏资源，缺乏足够的曝光度，直到现在明珠依旧蒙尘，而像程望舟这种人，攀附上一个大人物，只是动动嘴一句话的功夫，就有数不尽的资源到他手上。
　　可季雨眠连这也不要。

　　方淼出神，没有回答。
　　顾湘实有些不耐烦，她提高了点音量，又问了一遍。
　　方淼如梦初醒地回过神，低声说：“妈，这个恐怕我办不到。”
　　“什么？”顾湘实难以置信道。
　　“抱歉，妈，我不能以权谋私。”方淼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况且，我在他那公司并没有那么大话语权，我只是入股，并不参与决策。”
　　只是顾湘实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她略微思索了下，而后认真看着方淼说：“淼淼，真的吗？”
　　方淼冷静道：“妈，我只能说我们不是这个行业的人就认真遵守这个行业的规则，先不说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我有，我一句话将所有资源摆在他面前，把他捧到一个和自身能力并不匹配的位置，后面他又该怎么走呢？况且，如果将这些资源都给了他，那那些更有能力的人又怎么出头呢？本来就是僧多肉少的时代，我再将别人碗里的粥抢走，这样做不厚道的，他也不会走得长远。”
　　方淼本以为自己苦口婆心足够委婉，聪明如顾湘实应该能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可她却没有完全没有理会方淼的拒绝，自顾自道：“别人的生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只要帮他拿到那些资源就够了。”
　　“妈，这个我做不到。”

　　话一出口，方淼忽然间愣住了，她脑子里一向有特权阶级的观念，也习惯了别人的顺从——从小想要的东西，不管有多过分，她总是能轻易拿到，自然地，长大后，她也一直自觉不自觉地维护着这一阶级的利益，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顾湘实带着浅浅笑容的脸阴沉下来，“方淼，妈妈今天可是帮了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就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到?”
　　“妈，我——”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真的是养了个好、女、儿，早知道今晚就该让你爸好好收拾收拾你，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顾湘实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语气冰冷。
　　方淼如坠冰窟，原来她自以为的迟来的母爱只是成年人间的利益交易而已，是了，自己傻傻地以为分别十数年，再见后第一时间没有关心，难道还会在大半年之后爱如泉涌吗?不过是有所图罢了。
　　如果自己没有这点利用价值，那顾湘实会不会一眼都不会看她呢?

　　她正出神，眼前的人已经拎起包大踏步离开，原地又只剩方淼一人。
　　两分钟后，服务员小姐姐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着方淼失神的模样，她踌躇了一下，还是进了门，声音轻柔，道:“这位女士，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方淼先是缓慢地摇了摇头，而后想起来什么，道：“你们这有可乐吗?”
　　小姐姐为难片刻，点点头：“女士您稍等。”说完一路小跑离开。

　　可能是在国外饮食被爷爷严格要求，她从来不被允许喝可乐这类的碳酸饮料，因此回国之后就格外喜欢。她从前总觉得被人管着太不自由，等哪天自己独立了，一定要将之前不能做的事情全部做一遍，后来真的没有任何束缚了，她反倒怀念起从前的日子来。
　　除了喝可乐这一项一直喜欢。

　　方淼想到什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现金来。
　　服务员小姐姐再回来时带着一瓶百事可乐，方淼听到她在门口平复呼吸，于是站起来，轻轻打开包厢的门，对上她诧异的表情，方淼微微一笑，将钱塞到小姐姐手上，而后接过可乐离开。

　　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糟糕，那是即便被别人污蔑一百次、和方鸿大吵一天都不会感受到的累。
　　方淼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来到了季雨眠楼下，却看到他的灯是灭着的，她掏出手机坐在车上刷了会儿微博。
　　今天季雨眠和粉丝互动已经结束了，她看着屏幕上那些冷冰冰的文字，似乎能够想象出他打出这些名字时的神情——好奇怪，明明没认识多久，她好像已经非常了解这个人了。
　　手机上一条信息弹过来。
　　她看了一眼，熄屏，驱车赶往昨天去的那家酒吧。

　　一路上，她的车开得很快，或许是怕他跑了，又或许是即将要见到他，心情都不自觉激动了几分，连心脏仿佛都感受到了这份激动，也微微加速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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