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三郎[种田]

　　去一趟镇上回来，买小鸡小鸭和糕点、酱醋菜籽花了快一百文。
　　两人背着背篓提着大包小包原路返回，今日是个好日头，两人一上山路，天就阴了下来，路上有风吹来，凉飕飕的不甚热。
　　两人从山上下来时还没出太阳，回了趟徐家再去镇上，这一来一回的，到徐家已过午正二刻。
　　这时候，家家户户大都在吃午饭，还有些三三两两的人蹲在家门口捧着碗同邻居说话。
　　他们瞧徐叔卿背个背篓回来，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徐叔卿笑着叫人，如实相告去做了什么。甚至有热情的宗族婶娘问他吃没有，没吃的话到家吃点，徐叔卿忙说杨春莲做好了饭等他。
　　徐叔卿性子热情，长得又好看，走到哪儿都受欢迎。
　　相反拓跋真倒很少话，走在徐叔卿身边一个字儿都不吭，跟截木头一样。
　　徐叔卿问：“你怎么不说话啊？”
　　拓跋真答道：“他们说话太快，我听不懂。”
　　徐叔卿哈哈笑起来，仔细一想也是，上了年纪的婶娘叔伯，说话快不说，口音还不像他们这些小辈读过两年书，稍微有点官话样，而是一股乡音。这对一直生活在山里的拓跋真而言，能听懂他们说什么就有点难了。

　　还没走近家门，徐叔卿就看到通家的那条蜿蜒小路上，徐二郎带着两个妹妹玩。
　　徐二郎本蹲在地上，看到弟弟走近，拍拍玩草根的淑娘：“去跟舅妈说老三回来了。”
　　淑娘牵着小六踩着碎步子回家。
　　徐二郎伤了的左手还没好，他右手自然接过徐叔卿手里的糕点包，说：“买这么多东西啊？”
　　徐叔卿答道：“不多，就一些小鸡小鸭。现在买了，过年就正好能下蛋。”
　　徐二郎看了眼背篓里叽叽喳喳的小鸡小鸭，说：“哟，这么多呢。吃草都累死你。”
　　徐叔卿道：“家里有点碎谷和粟，现在不买回家养就来不及了。”
　　这养鸡养鸭子，徐叔卿知道点，鸡鸭怎么都会有点折损的，这一窝回去，能活十六只小鸡就是好的了。

　　进院门，徐大郎用耙子翻着晒在院里的稻谷，吴芸和小四、小五坐在堂屋挽麻团。
　　徐大郎先看到弟弟进来，立起耙子，被太阳刺得虚起眼睛，手挡在额前，问：“饿没有？走这么久。”
　　徐叔卿放下背篓，一身轻松，坐在石坎上靠着磨盘喘气：“饿了，我要吃饭。”
　　在厨房做饭的杨春莲端了两碗水出来，看到这一堆，说：“知道饿还不快点回来，还买了小鸡啊，这也太小了，你养要仔细点。”她朝徐大郎说：“老大，把这小鸡小鸭拿出来围着喂点水，别渴死了。老四，抓小点糠出来。”
　　一儿一女照做，淑娘和小六看到叽叽咕咕的小鸡小鸭，站在背篓边直勾勾看。

　　徐叔卿喝了水，终于有力气回答母亲：“知道了，娘，饭好了吗？”
　　杨春莲戳了下徐叔卿脑袋，笑着说：“马上好。”
　　结果一扭头看到拓跋真背篓里的四只鸡头，震惊道：“不是让你买两只吗？怎么买这么多！”
　　“一只十五文一斤，如果都要，就只要十三文一斤，”徐叔卿道，“我要一只回去，剩下三只你们的，多出来的那只就当是我给未来小侄儿的礼了。”
　　杨春莲：“……”
　　“你没跟他那鸡贩还一下价？”杨春莲又轻轻戳了下徐叔卿头，把他戳得歪到拓跋真身上。
　　徐叔卿歪靠在拓跋真身上，说：“还了的，她原本要十五。”
　　杨春莲一想买都买了，左右是买回来预备着吴芸坐月子要吃的，多买一只也没事，就也不说什么。只问徐叔卿多花了多少钱，她补给儿子。
　　徐叔卿当然不肯收母亲的钱，这时正好小四在厨房说菜好了，杨春莲飞忙进去。
　　徐叔卿本想给两个妹妹吃葡萄干，徐大郎看到忙阻止他：“现在吃了她俩一会儿不吃饭，别给。”
　　徐叔卿一听有道理，于是在两个妹妹震惊和错愕的目光中坦然收起葡萄干，说等会儿吃了饭再吃。

　　两个妹妹顿时蔫了，小六一副眼巴巴的样子，淑娘进厨房找杨春莲。
　　徐叔卿把小六拉到怀里，轻声道：“吃了饭吃，嗯？”
　　小六扣着手不说话，嘴巴撅得能挂起一个油壶。
　　徐叔卿看她罩衣小兜里鼓囊囊的，说：“里面装的什么？”
　　小六含糊不清地回答：“石头，呃……还有树、虫虫。”
　　徐叔卿看了眼拓跋真，拓跋真扇着草帽微笑着看兄妹俩，徐叔卿说：“哥哥能看看吗？”
　　小六点头，徐叔卿用食指勾开她的罩衣兜，发现里面装着一些小石头，一堆树叶，还有几只不知那个哥姐编的草蚱蜢。
　　小六的罩衣兜跟宝藏一样，装着不少她喜欢的东西。
　　徐叔卿拿出两只草蚱蜢对打起来，小六拿过其中一只去撞徐叔卿手里的，徐叔卿舞着草蚱蜢躲来躲去，压着嗓子说：“哎呀——你太厉害了，我打不过。”
　　小六立刻拿着草蚱蜢追上来，徐叔卿惊呼一声说输了然后拿着草蚱蜢在空中转了一圈后飞回小六衣服兜里说要休息，小六笑了起来，原本撅着的油壶嘴也消失。
　　徐叔卿蹭她的脸，小六顿时在哥哥怀里笑得东倒西歪。

　　兄妹俩玩完，饭也做好了。
　　今日午饭徐大川没回来，他帮白事家干活就在主家吃，这人死后还要看风水日子才下葬，这期间要等好几天，所以席面和帮忙弄吃的妇人们也是下葬前一天才去。

　　因着吴芸要生，这段时间做的饭食都比往日要好一些。
　　满一锅的酸萝卜豆腐炖鱼，每块豆腐既浸满了鱼肉嫩香又有酸萝卜的开胃酸味，吃起来当真美极了。且这片片鱼肉如同蒜瓣儿，上面裹满了酸香，被猪油煎过的鱼皮表面有层酥酥的焦皮，吃在嘴里酥酥脆脆的。
　　这一大锅不仅是豆腐好吃，就连里面的酸萝卜，配上饭徐叔卿也能吃三大碗。
　　当然这么大一家子吃饭，一锅鱼也不够，杨春莲还做了个猪油炒南瓜叶、拌马齿苋，以及一大碗金豌豆凉粉。
　　这是金豌豆粉做的，在粉里加水煮开凝固后就成了固体，用扎了不少圆洞的铁勺刮出均匀细长犹如面条的粉来。再加点酱醋、香油和葱花拌一拌，一大碗适合夏日又解暑的金豌豆凉粉就做好了。

　　一大家人围着桌子其乐融融的吃饭，小六趴在碗边用嘴衔稀饭慢，徐大郎就尽快吃完饭喂妹妹，吴芸把挑好了刺的鱼肉放在淑娘碗里，跟杨春莲商量着下午把麻线团整理出来织布。
　　这布不仅要用来交税，还能卖钱，一匹绢布能卖三百五十文左右，苎麻做的麻布一百文。律法规定男子二十成年为丁，男子二十以后就要交丁税。如今家里只有两个男丁，税也不太重。
　　聊到布，杨春莲就问拓跋真以往交税的布是不是都是买的，拓跋真承认。
　　杨春莲惊讶，说：“也不能年年都买，以后老三成年了，这税交得重。明年开始你们也养蚕织布，不然以后咋活？”
　　徐叔卿吃着饭点头，拓跋真也答应。
　　随即杨春莲又说不用养太多，够你们两交税就行。
　　徐叔卿听着家人说话，心里有股莫名的心安，他夹了块鱼肉给拓跋真，说：“我娘做的鱼最好吃，你多吃些。”
　　拓跋真笑着点头，把去了刺的鱼肉夹到他碗里。

　　本意杨春莲还是想让老大去帮着挖一下地，但这路远来回麻烦不说，家里活也还没完。
　　于是就作罢，徐大郎说明天或后天上山砍柴时去帮一下。
　　临走前，徐叔卿把买两只鸡剩下的钱和干香菇给了母亲，牛乳糕和杏干分了一大半给弟妹嫂子。
　　杨春莲说别给这么多，孩子吃了以后就不爱吃饭了，只要了一半杏干、八块糕点、一小点干香菇，并给了徐叔卿一袋米、徐虎给的两个木瓜和一坛徐叔卿爱吃的泡菜，让他回去以后要是种了萝卜、豇豆什么的出来，泡着下饭吃最爽口。
　　徐叔卿惦记着家里的地，收下东西，背上背篓挥挥手就跟拓跋真离开了家。

　　两人回到家已快过未时，徐叔卿放下背篓先把小鸡小鸭抓出来，放在院里散气，然后自己坐在砖坎上歇气，看到对面那一小间鸡鸭木屋，说：“那几只大的鸡鸭要不换个地方养？小鸡小鸭赶圈里。”
　　拓跋真把背篓里的泡菜坛子拿出来，上午买的公鸡放在地上，也累得直喘，歇了一大口问：“换哪儿去？”
　　徐叔卿用草帽扇着风，说道：“就左边这空地啊，木栏外的不是有块平整地吗？弄个篱笆围起来，后面再搭个鸡窝，小鸡跟大鸡就能分开了。”
　　拓跋真不太会种地养鸡，一应都听徐叔卿的。

　　两人说干就干，拓跋真解开小白绳子，小白登时撒欢儿跑起来。围着小鸡小鸭呜呜叫，小鸡鸭哪里见过这大黑狗，忙一伙儿的叽叽喳喳散开，其中有两只小鸡跑的慢还摔了。
　　徐叔卿看到这场面，怕小白咬鸡鸭。几声赶开，可没过一会儿，小白又围上去，甩着尾巴兴奋得很。
　　徐叔卿朝找竹片篱笆的拓跋真喊：“拓跋真！小白咬鸡了！”
　　在柴火间找竹片的拓跋真愣了下，嘴角强压下笑意，答应着迅速出去。
　　还是拓跋真这个凶主人出手，几吼声震开小白，小白才乖乖离开小鸡鸭，跟着拓跋真和徐叔卿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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