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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飞舟破空留下的灵光轨迹，早已消散在墨色的天穹。
薛棠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扫过周遭，最终，定格在不远处一个被随意丢弃在墙角的“垃圾”上。
是那个醉鬼，江月。
他没有去看江月是死是活，只是用一种没有丝毫情绪的语调，陈述着一个事实。
“我们那一队，所有人的资格都被取消了，没法拜入九嶷宗。”
“你当真是一点也不在乎吗？”
薛棠淡淡道说道，对方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回应。
“砰！”
他毫无征兆地抬起脚，重重地踢在了江月的身上。
醉鬼被踢得闷哼一声，终于慢悠悠地转了过来，睁开了那双依旧带着几分朦胧醉意的眼。
“嘶……我说，你有气，别往我身上撒啊。”
他揉着被踢痛的腰，脸上却没有半点怒意，反而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薛棠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原来你长了嘴，会开口说话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么之前叶迦瑶那个废物颠倒黑白，诬陷我的时候，你为何不开口？”
“你明明知道秘境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说？！”
面对薛棠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目光，江月却只是叹了口气，慢吞吞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中的醉意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世事的清明。
“冯长老最后说的那句话，倒也没全错。他说，让你回凡尘俗世，享受人间烟火，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过得太紧绷了。”
“从我见你第一面起，我就感觉你心里憋着一股气，一股滔天的恨意。这股恨意像一条毒蛇，日日夜夜啃噬着你的血肉，灼烧着你的神魂。它几乎要摧毁你原本的道心，让你变成一个只为复仇而活的怪物。”
江月的声音，一字一句，都敲在薛棠最敏感的神经上。
“叶棠，你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守护？还是为了变得更强？还是说……只是为了杀人？”
“活得开心一点，舒心一点，难道不好吗？”
薛棠良久没有开口，江月说道没错，他的心中只剩下杀戮，只剩下复仇。
他的道，已经扭曲了。
良久，薛棠缓缓抬起头，重新恢复了死寂般的冰冷。
他直视着江月，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调，反问道：
“那你呢？”
“你过得开心吗？”
江月脸上的笑意在这一瞬间，僵住了。
薛棠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
他确实有想要杀的人。
那个人的脸，即便化成灰，他也认得！
“人间很幸福。”
薛棠的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带着来自地狱的寒意。
“可惜……我是从炼狱爬回来的。”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剑光，毫无征兆地亮起！
“铮——！”
那柄在秘境中斩杀无数妖蛇的铁剑，此刻正静静地横在江月的脖颈上。
剑刃锋利，寒气逼人，只需轻轻一动，便能划破他的喉咙。薛棠握着剑，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他的眼中只剩下凝如实质的杀意与决绝。
“我有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所以，我一定要进入九嶷宗！”
“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重返北境，找到我的仇人！”
他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中挤出。
“然后——”
“杀了他们！”
薛棠突然目光直直地看向江月，“从你一出手，我就看出来了！你修习的功法，你体内灵力的运转方式，都带着九嶷宗最正统的印记！”
“而且，你刚才展露的实力，别说那些负责招收弟子的长老，恐怕九嶷宗的掌门都不一定会比你更高修为……你这样的人，在九嶷宗的地位，必然不会低！”
“可当时，我被叶家的人污蔑，被所有人指责，你就在人群之中，你却选择了沉默！”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根本就不想帮我！或者说……那个让九嶷宗不能收我入门的所谓‘大人物’……”
薛棠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死死地锁定着他。
“——就是你！”
他满腔的愤慨，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一直针对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面对薛棠那双燃烧着怒火与委屈的眼睛，江月长久地沉默着。
良久，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辩驳，也没有再伪装。
只见他周身泛起一层如水波般的清光，那张带着几分懒散与不羁的平凡面容，开始发生变化。
骨骼在悄然重塑，五官变得清晰而深刻。仅仅数息之一个完全不同的面容，出现在薛棠的面前。一身简单的青衣，却穿出了飘逸脱俗的仙人之姿。
眉如墨画，眼若寒星，正是那张刻在薛棠灵魂深处、爱恨交织了千年的脸！
即使薛棠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呼吸猛地一滞。
薛棠的心脏像是被无数淬毒的钢针反复穿刺，剧烈的绞痛伴随着毁天灭地的恨意轰然炸开！千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弟弟临死前惊恐绝望的眼神，村民们无助的哀嚎……所有记忆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
果然是你……
好久不见，绛月。
薛棠在心中说道，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用刺痛来压下心中那股没来由的悸动与滔天的恨意。
但是在表面上他依然装作一副震惊的模样，“你到底是谁？”
那人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冷。
“在下九嶷宗，绛月。”
执剑尊者，绛月！九嶷宗的传奇，神州大地最顶尖的几位大能之一！修真界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绛月解释道，“我来琼华城，是因为察觉到有人在此地之前有人打着九嶷宗的旗号，招揽资质不佳的修士。而这些被招揽的修士，最终都……不知所踪。”
“我只是想查清此事，所以才扮作这副模样，在此打探消息。”
“阻你入九嶷宗，并非针对你。”他强迫自己用最冷静的语气说道，却依旧不敢再看薛棠那双让他心悸的眼睛，“宗门之内……并非净土。对你而言，九嶷宗太过危险。远离仙门，隐于凡尘，是你眼下……最安全的选择。”
“安全？”薛棠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冷笑，充满了无尽的嘲讽，“绛月尊者，我的路，我自己走！我的生死，我自己担！不需要你来安排！”
他眼中的血色更浓，剑光一闪，那柄长剑已带着凛冽的杀意直指绛月咽喉！剑尖距离皮肤，不过寸许！这杀意，半是此刻被阻挠的愤怒，半是千年血仇的宣泄！
“进入九嶷宗，是我必经之路！谁敢阻我……”
他的手腕微微前递，剑尖几乎要刺破绛月的皮肤，冰冷的杀气如有实质！
“……我便杀谁！你——也不例外！”
薛棠死死地盯着绛月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眸，仿佛要将这千年未变的模样再次烙印进灵魂深处。片刻之后，他猛地收剑回鞘！
“锵！”
清越的剑鸣在死寂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薛棠不再看绛月一眼，决然转身，一步一步没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绛月，你忘了我，忘了曾经欠我的一切……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在你想起一切的那天，我要你跪在血泊里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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