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铃花

　　晨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落，维恩在艾瑞克的臂弯中醒来。银发青年的呼吸平稳而温暖，拂过他的后颈。七年来，这是维恩第一次没有在噩梦中惊醒，而是被阳光温柔地唤醒。他小心翼翼地转身，不想惊动还在熟睡的艾瑞克。腹部的绷带渗出些许血迹，但比起昨天的惨状已经好多了。维恩轻轻触碰那处伤口，感受到一丝细微的刺痛从自己的相同位置传来——生命共享的真实证明。艾瑞克的尖耳抖动了一下，紫眸缓缓睁开，里面闪烁的蓝光比昨天更加明显。"早安，我的一半灵魂。"他嗓音沙哑地说，露出一个慵懒的微笑。维恩回以微笑，手指描摹着艾瑞克脸上的魔纹。"感觉如何？""像被一匹马踩过。"艾瑞克做了个鬼脸，试图坐起来却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值得。和平协议签了，你父亲被关起来了，我们..."他突然停住，尖耳警觉地竖起，"有人来了。"帐篷外传来谨慎的咳嗽声。"殿下？族长阁下？"是莱纳德老管家的声音，"有紧急情况需要处理。"维恩迅速披上外套，艾瑞克则勉强套了件衬衫。当老管家进来时，他看起来比昨天苍老了许多，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阴影。"什么事，莱纳德？"维恩问道，示意老人坐下。莱纳德摇摇头，坚持站着汇报。"两件事，殿下。第一，国王...您父亲的情况恶化了。宫廷法师说黑暗魔法正在吞噬他的心智。"维恩和艾瑞克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第二件事呢？"艾瑞克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腹部的绷带。"边境传来消息，一些人类村庄听说国王被囚禁，王子与妖兽...呃..."老管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总之，他们集结了一支民兵，正向王城进军。领头的自称'真王'，说是要'解救陛下，清除妖兽污染'。"维恩闭上眼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和平从来不是签一纸协议就能实现的，他早该预料到会有反弹。"有多少人？""至少三千，殿下。而且沿途不断有人加入。"莱纳德忧心忡忡地说，"哈罗德将军已经派兵拦截，但命令士兵不得先动手。"艾瑞克的尖耳紧贴头皮，紫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如果发生冲突，和平协议将毁于一旦。"维恩站起身，虽然动作因伤痛而略显僵硬。"准备马匹，我要亲自去见这支民兵。"他转向艾瑞克，"你留下养伤。""想都别想。"艾瑞克咬牙站起来，脸色因疼痛而发白，"我们现在是一条命，记得吗？"维恩想反驳，但看到艾瑞克眼中的坚定，只能妥协。"至少坐马车去。"他无奈地说，"大长老会杀了我们俩如果你伤口再裂开。"一小时后，一支小型队伍离开营地向边境进发。维恩和艾瑞克共乘一辆敞篷马车，由哈罗德将军和几位妖兽长老陪同。沿途的景象令人心痛——烧毁的农舍，荒废的田地，随处可见的战争伤痕。"七年战争..."维恩轻声说，握紧艾瑞克的手，"两族都付出了太多代价。"艾瑞克沉默地点头，紫眸扫过一片焦黑的果园。那里曾经属于人类，但被妖兽族在一次报复性袭击中焚毁。仇恨的循环就是这样开始的，一个小小的火花最终引发燎原大火。中午时分，他们在一条小溪边遇到了所谓的"真王军"。确实如莱纳德所说，人数约三千，装备简陋但士气高昂。领头的是个红脸大汉，骑着一匹杂色马，胸前挂着自制的"王室徽章"。"停步！"红脸大汉喊道，举起一把生锈的长剑，"我们只与真正的王子对话，不与妖兽走狗谈判！"维恩示意马车停下，自己站起身。阳光照在他淡金色的长发上，王室徽章在胸前闪闪发光。"我是维恩·艾尔蒙特，王位继承人。"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传遍整个队伍，"这位是月影部落族长艾瑞克·月影，和平协议的共同签署人。"队伍中爆发出一阵骚动。有人高喊"叛徒"，也有人犹豫地低语"真的是王子"。维恩耐心等待喧闹平息，然后继续。"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他直视红脸大汉的眼睛，"你们听说国王被囚禁，王子与妖兽'勾结'，担心人类王国将臣服于妖兽脚下。"他摇摇头，"这不是真相。""那真相是什么？"一个瘦高的农夫喊道，"为什么陛下会被自己人关起来？"艾瑞克这时也站了起来，虽然动作因伤痛而缓慢。这个举动引起一阵警惕的低语，但他只是平静地解开衬衫，露出腹部渗血的绷带。"这是你们国王亲手刺的。"他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当时我正挡在维恩前面。"队伍再次骚动起来，这次带着困惑。红脸大汉皱起眉头。"陛下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儿子？""因为黑暗魔法腐蚀了他的心智。"维恩解释道，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封印纹路——现在其中交织着紫色的魔纹，"我父亲想利用我的力量消灭整个妖兽族，不惜发动禁忌的黑魔法仪式。当我和艾瑞克阻止他时...""他选择杀死自己的儿子，而不是放弃仇恨。"艾瑞克接上话，紫眸扫过人群，"这就是战争带来的疯狂。它吞噬一切，包括亲情和理智。"队伍陷入了沉默。红脸大汉的表情从愤怒变为困惑，最后变成一种痛苦的醒悟。"我...我们不知道这些。"他放下长剑，"我们只是害怕...害怕妖兽报复..."哈罗德将军这时上前一步。"和平协议已经签署。"他洪亮的声音传遍全场，"从今天起，以月光河为界，东西两岸各自治理。开放三个贸易集市，交换学者，每季度举行和平会谈。"他指向维恩和艾瑞克，"这两位年轻人用生命换来的和平，你们真的要破坏吗？"瘦高农夫第一个扔下草叉。"我受够了战争。"他嘟囔着，"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家种地呢。"很快，其他人也纷纷放下武器。红脸大汉最后下马，单膝跪地。"殿下，请原谅我们的愚昧。"他低着头说，"我们只是...太害怕了。"维恩上前扶他起来。"恐惧是正常的。"他温和地说，"但不要让恐惧变成新的仇恨。回家吧，告诉其他人真相——战争结束了，和平需要每个人的努力。"当民兵队伍转身离去时，艾瑞克轻轻握住维恩的手。"处理得漂亮，我的王子。"他低声说，紫眸中满是骄傲。维恩微笑回应。"我们的王子。"他纠正道，"毕竟我们现在是一体的，记得吗？"回程比去时轻松多了。他们在溪边稍作休息，维恩帮艾瑞克更换绷带。伤口愈合得比预期快，但依然触目惊心。"妖兽的自愈能力应该更强才对。"维恩皱眉，小心地涂抹药膏。艾瑞克做了个鬼脸。"正常情况下是的。但生命共享后，我们的身体会趋向平衡。"他指了指维恩手腕上的纹路，"你的封印力量被稀释，我的自愈能力也减弱了。公平交易。"维恩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交织的魔纹。"我们打破了某种自然规律。""不。"艾瑞克摇头，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们只是找回了一种被遗忘的古老平衡。大长老说，最早的人类和妖兽本就是共生关系。"下午回到营地时，一个意外的消息等着他们——国王苏醒了，而且神智清醒。维恩和艾瑞克立刻赶往关押国王的帐篷，发现老人坐在床边，灰眼恢复了清明，只是面色依然苍白。"父亲？"维恩谨慎地靠近。
　　国王抬头，目光从维恩移到艾瑞克身上，又回到维恩手腕上的魔纹。"我...做了什么？"他声音嘶哑地问，手指颤抖着摸向自己的额头。维恩跪在父亲面前，小心地握住那双枯瘦的手。"您被黑暗魔法腐蚀了，父亲。但现在已经没事了。"国王的眼神充满痛苦。"我记得片段...那个仪式...我想杀你..."他突然抓住维恩的手臂，"孩子，原谅我..."这是维恩记忆中父亲第一次请求原谅。他喉头发紧，只能紧紧回握父亲的手。"不是您的错，父亲。是黑暗魔法..."国王摇摇头，转向艾瑞克。"年轻人，我欠你一条命。"他艰难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你救了我儿子，而我却..."艾瑞克上前一步，虽然动作因警惕而略显僵硬。"仇恨蒙蔽了很多眼睛，陛下。"他平静地说，"重要的是未来。"国王沉默良久，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已经不适合统治了。"他疲惫地说，"维恩，从今天起，你将是摄政王。等我...恢复一些后，再正式传位给你。"维恩想反对，但看到父亲眼中的决然，只能点头应下。"我会尽我所能，父亲。"离开国王的帐篷后，维恩和艾瑞克并肩走在夕阳下。营地已经变成了一个繁忙的小镇，人类士兵和妖兽战士们一起搭建临时住所，甚至有人类厨师向妖兽学习如何烤制月光莓派。"难以置信。"维恩轻声说，看着这一幕，"一周前他们还恨不得互相撕碎喉咙。"艾瑞克的尖耳愉快地抖动。"饥饿和疲惫是最好的和平使者。"他调侃道，随即正色，"说真的，人们只是需要共同的目标。比如重建家园，比如..."他捏了捏维恩的手，"见证他们王子的婚礼。"维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婚...婚礼？"艾瑞克露出狡黠的笑容，尖牙闪闪发光。"怎么？交换了花戒，共享了生命，现在想反悔了？"维恩感到脸颊发烫，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公开提出来。毕竟我是人类王储，而你...""而是改变历史的机会。"艾瑞克打断他，紫眸认真而温柔，"人类王子与妖兽族长的联姻，还有比这更强大的和平象征吗？"
　　维恩想象着那个画面，突然笑了起来。"宫廷礼仪师会吓晕过去的。想想看，婚礼上同时有人类圣歌和妖兽长嚎？""还有蓝铃花。"艾瑞克补充，眼睛闪闪发光，"很多很多的蓝铃花。"他们相视而笑，手指自然而然地交缠在一起。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地面上，分不清彼此。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维恩作为摄政王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从重建被战火摧毁的村庄，到组织联合巡逻队防止盗匪作乱。艾瑞克则穿梭于各个妖兽部落，说服保守派接受和平协议。每天晚上，无论多累，他们都会在帐篷里分享当天的见闻。维恩学会了用妖兽的方式梳理艾瑞克的银发，而艾瑞克则迷上了给维恩编人类式的复杂发辫——虽然结果总是一团糟。一个月后的满月之夜，维恩被月光石吊坠的温暖唤醒。艾瑞克已经起床，站在帐篷门口望着月亮。"睡不着？"维恩揉着眼睛走过去。艾瑞克摇摇头，银发在月光下宛如流动的水银。"满月总是让我精力充沛。"他转向维恩，紫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想去看样东西吗？"维恩当然同意。他们悄悄离开营地，骑上雪影向森林深处奔去。夜风清凉，带着松木和夜花的香气。维恩靠在艾瑞克背上，感受着爱人有力的心跳。雪影最终停在一处被月光照亮的小湖边。湖水如镜，倒映着满天星辰。但最惊人的是湖中央——一朵巨大的蓝铃花正在缓缓绽放，花瓣上闪烁着细小的光点，如同将银河收入花心。"月光蓝铃。"艾瑞克轻声解释，"每七十年开花一次，花期只有一夜。"他转向维恩，紫眸中盛满星光，"就像我们的重逢。"维恩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握住艾瑞克的手。两人静静欣赏这奇迹般的花朵，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该回去了。"艾瑞克最终不舍地说，"今天要正式搬回城堡，记得吗？"维恩点点头，但目光仍留恋地停留在那朵神奇的花上。"艾瑞克，"他突然问，"生命共享后，我们能活多久？"艾瑞克思考片刻。"正常情况下，妖兽寿命是人类的1.5倍。但共享后...大长老说会取中间值。"他微笑着补充，"所以大概能一起活到一百岁左右。"
　　维恩想象着自己和艾瑞克白发苍苍的样子，忍不住微笑。"足够做很多事了。""比如建立第一个人类与妖兽共存的王国？"艾瑞克挑眉。"比如抚养一打吵闹的混血孩子。"维恩反驳。"比如教会你跳一支完整的妖兽舞？""比如让你学会用叉子吃饭？"两人笑作一团，雪影不耐烦地喷了个响鼻，催促他们启程。回程路上，维恩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个黑袍法师说的'催化剂'是什么？父亲想用什么完成仪式？"艾瑞克沉默了一会儿。"你的封印力量，我的血..."他最终说，"还有一颗至亲的心脏。"维恩浑身发冷。"他真的要...""黑暗魔法腐蚀下的心智会做出可怕的事。"艾瑞克轻声说，"但重要的是他最终清醒了，选择了爱而非仇恨。"城堡在晨光中渐渐清晰，高塔的轮廓映在朝霞中，不再像监狱的栅栏，而像通往未来的大门。维恩深吸一口气，握紧艾瑞克的手。"准备好了吗，族长阁下？"他微笑着问。艾瑞克回以灿烂的笑容，尖耳愉快地抖动。"随时恭候，我的王子。"雪影加速奔向城堡，载着两人冲向等待他们的未来——充满挑战，但不再孤独。因为他们拥有彼此，拥有两族的支持，还拥有那份打破千年仇恨的、最不可思议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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