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时夏

　　走廊里的喧闹快掀翻屋顶，活像被扔进沸水的元宵，密密麻麻的人影挤来撞去。
　　白色校服在人潮里忽隐忽现，倒比春运地铁站还要热闹三分。
　　许怀星被挤得东倒西歪，平时也没见有多少人啊现在怎么这么多人，像克隆出来的一样，她怀里死死抱着书包，米老鼠挂件的断耳朵“啪嗒啪嗒”晃，裤兜里的旧手机突然震动，“叮”的细响早被嘈杂吞了个干净。
　　许怀星被挤得脚尖都快离地了，怀里的书包勒得胳膊生疼，却还是死死把它抱在胸前。
　　米老鼠挂件的断耳朵从拉链缝里探出来，在无数次碰撞中啪嗒啪嗒晃，像只不安分的小尾巴。她那部屏幕裂了三道缝的旧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叮"的一声细响细得像蚊子哼，刚冒头就被淹没在"让让""我怎么这么点分""诡秘我们竟然在一个班"的嘈杂里。
　　"让让——借过——"她踮着脚往公告栏的方向挪，帆布鞋的鞋跟被踩了不知多少下，脚后跟传来针扎似的疼。
　　手指在手机背面摸索了半天，才抠开那层磨得发亮的硅胶壳——边缘的胶都开了，露出里面历经摧残的机身
　　屏幕亮起时泛着诡异的绿光，电量栏红得像救护车警报，她指尖在裂痕上顿了顿，点开班级群文件的瞬间，眼睛倏地瞪圆了。
　　文件加载的圆圈转了三圈才跳出来，火箭（B）班的名单密密麻麻排了两屏，她的手指在"许怀星"三个字上停住，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紧接着，视线往下挪了半寸，那三个字后面赫然跟着"代馆云"。
　　周围的喧闹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许怀星眨了眨眼，又使劲揉了揉，确认自己没看错。
　　代馆云——那个永远坐在年级第一宝座上，连走路都带着清风的代馆云，竟然跟她在同一个班？
　　"馆云！"她几乎是从人缝里扑出去的，书包带滑到胳膊肘也顾不上，整个人像颗小炮弹，刚好撞进一道熟悉的身影里。
　　对方身上的外套被撞得微微凹陷，又很快弹回来，带着熨帖的挺括感。
　　低头时，发梢扫过许怀星的额头，是她记了很久的柑橘香，混着点阳光晒过的皂角味，清清爽爽的，让她瞬间安下心来。
　　“馆云！”她几乎是从人缝里扑出去的，正撞进代馆云怀里。对方站在（1）班门口宣传栏旁，定制外套的面料被撞得微凹，低头时发梢扫过许怀星额头，带着熟悉的柑橘香：“你看！我们一个班！”
　　代馆云的目光先落在她发颤的指尖，再滑到那部裂屏手机上——边角塑料壳翘着，充电口塞着纸巾防灰。她喉结轻轻动了动，接手机时指腹不经意盖住最深的裂痕，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嗯，看到了呀。”
　　许怀星还在傻乐，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完全没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她只顾着把手机往回抢，结果指尖勾到对方的袖口，银灰色藤蔓暗纹蹭过皮肤，滑溜溜的，痒得她猛地缩回手，脸颊腾地热了。
　　"太好了！"她晃着手机笑，虎牙尖露出来一点，"我还以为要一个人待在B班呢。”
　　走廊厕所那头突然爆发出更响的骚动。
　　徐洛莉举着刚洗完的湿手从厕所冲出来，水滴甩得像小喷泉，发梢还滴着水，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屏幕亮得晃眼。
　　她正疯狂捶打最里面的隔间门，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江野！快出来看群！分班表发了——你快点看啊......"
　　隔间门"咔嗒"一声弹开，江野倚着门框，黑色立领校服被蒸汽熏得微潮，贴在颈侧。
　　她抬眼扫了徐洛莉一眼，眉梢挑着点不耐烦："冒失鬼，不会在群里问？"话虽这么说，目光还是落在了对方手机屏幕上。
　　指尖在"A班"列表里划了两遍，又划回去，最后停在最顶端的"火箭（A）班"字样上，语气淡得像水："没她们俩。"
　　徐洛莉的指甲差点戳穿屏幕："不可能！"她音量陡然拔高，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馆云次次都是省第一，怎么会不在A班？系统肯定出错了！"她手忙脚乱点开那个叫【人朝】的三人小群，输入的手指都在抖——
　　洛莉大王：「@xhx你跟馆云呢？A班没你们名字！」（附带三个抓狂小猫头）
　　洛莉大王：「是不是查错了？我再给你们发一遍文件！」（文件.jpg）
　　许怀星的消息几乎秒回，绿色气泡框歪歪扭扭挤在屏幕上，带着点打字太急的颤抖——
　　xhx：「我跟馆云在B班啦！o(≧v≦)o刚看到！」
　　xhx：「就是火箭B班！千真万确！」
　　洛莉大王：「？？？？？？」
　　六个问号叠成了小山，后面跟着个原地爆炸的小恐龙表情包。
　　水里予：？。
　　江野的消息永远简洁得像冰棱，连标点都透着股冷淡。
　　xhx：「馆云说她上次月考有点失策QAQ」
　　后面跟了个晕过去的企鹅表情包，肚皮朝上的样子傻乎乎的。
　　洛莉大王：「我不信！」
　　配了个叉腰的小狐狸，耳朵都气歪了。
　　水里予：「我不信。」
　　完美复制粘贴，连表情包都懒得换。
　　徐洛莉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拽着江野的手腕就往B班冲。
　　江野被她拖得一个踉跄，黑色鞋在水磨石地上划出半道弧线，却没甩开她的手，只是低声警告："慢点走，急啥，人又不会跑。"
　　路过公告栏时，徐洛莉还差点被个抱着篮球的男生撞个趔趄，幸好江野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在她胳膊上捏了捏，"说了冒失鬼。"
　　火箭（B）班的教室里，风扇慢悠悠转着，外面的雨一小点一小点在下。
　　许怀星正对着左边第二排的空位发呆，桌角贴着上届学生留下的贴纸，是只褪色的小熊。
　　代馆云已经把她的书包放在靠里的位置，黑色羊毛外套搭在许怀星椅背上，衬得旁边她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像片褪色的叶子。
　　"同桌，请多多指教啦。"代馆云突然弯腰，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刻意的戏谑，温热的气息扫过许怀星的耳廓，烫得她猛地转头，正好撞进对方含笑的眼睛里。
　　那双眼很亮，睫毛又长又密，橘黄色的灯光落在上面，像撒了把碎金。
　　"呀！你们怎么坐在这儿！"徐洛莉的声音像颗裹着糖衣的炮弹砸进来，她甩开江野的手扑到许怀星桌边，珍珠耳钉晃得人眼花，"怎么回事啊怀星/?????\馆云怎么会来B班？是不是系统出错了？我们给教务处打个电话问问，我不想离开你们......"
　　"别闹。"江野倚在门框上，左手插在裤袋里，Yeezy的鞋尖轻轻点着地面，发出嗒嗒的轻响。她扫了眼代馆云，语气平淡却笃定，"考在哪里就在哪儿，走了回去整理整理。"江野拉走徐洛莉。
　　许怀星刚要开口解释"馆云说她这次物理没考好"，就被一道浓得发腻的香水味呛得咳嗽起来。
　　那味道像打翻了整瓶草莓香精，甜得发齁，还混着点廉价脂粉气，连窗外飘进来的雨声都被染得黏糊糊的。
　　穿着校服的女生踩着一双名牌黄色鞋走进来，裙摆扫过课桌腿，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她假睫毛长得像小扇子，眨一下就颤颤巍巍，正对着代馆云笑得花枝乱颤："馆云？还记得我吗？上个月在陆复的生日派对上，我们见过的呀。我跟你说过我表哥在英国读书......"
　　代馆云皱眉的瞬间，许怀星看见她捏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中午一起吃饭？"她蹲在代馆云的身旁得寸进尺地往桌前凑，涂着亮片唇釉的嘴离代馆云只有半臂远，说话时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对方外套上了，"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日料店，刺身都是空运来的，我让司机送我们去......"
　　"不认识。"代馆云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目光都没往她脸上落，反而转头往许怀星那里靠近。
　　代馆云猝不及防撞在她胳膊上，闻到她外套里淡淡的柑橘香，心里莫名一安。
　　"还有，"代馆云抬眼，目光终于在那位女生脸上，却没什么温度，"我不认识你，离我远点吧！"
　　女生的脸瞬间僵住，亮片在阳光下闪得刺眼，像撒了把碎玻璃。
　　她恶狠狠地扫了许怀星一眼，从头顶的米老鼠挂件到磨破边的帆布鞋，最后停在她那只攥着旧手机的手上，嘴角撇出个鄙夷的弧度。名牌鞋在地上跺出"噔噔"两声，扭着腰往外走，衣摆扫过课桌时带倒了半盒粉笔，白色的粉笔头滚了一地。
　　“她好像《恶毒女配生存手册》里的标准模板。”
　　许怀星小声吐槽，被代馆云塞了包草莓味纸巾——正是她上次说“闻起来像恋爱”的那款。
　　"攀关系的。"代馆云抽出湿巾擦了擦桌面，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动作认真得过分。
　　她把湿巾扔进垃圾桶，又抽出张干纸巾擦了擦手指，才抬头看许怀星，眼底的冷意已经散了，换上点无奈的温柔，"别理她。"
　　雨停后露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梢，Graff钻石发卡折射出细碎的光，像藏了颗小星星，"先收拾东西，第一节课是数学。"
　　许怀星哦了一声，低头整理课本，突然发现自己那本掉了页的数学笔记被放在最上面，书脊还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好了。
　　“诶？你粘的吗？”
　　胶带贴得很整齐，沿着裂缝走了两道，把那些摇摇欲坠的纸页牢牢固定住。
　　她前几天自己还在抱怨"这笔记快散架了"，没想到代馆云竟然记住了。
　　走廊里的喧闹渐渐平息，上课铃响时，许怀星路过（A）班偷偷瞥了一眼。
　　徐洛莉正趴在窗台上冲她挥手，马尾辫甩得像小鞭子，江野站在旁边，指尖转着支钢笔，银灰色笔身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偶尔抬眼扫过来，目光在代馆云身上停了半秒，又移开了。
　　三节课过得像阵风。
　　数学老师的声音平稳得像催眠曲，在讲台上推导着抛物线公式，粉笔灰簌簌落在教案上。
　　许怀星听得眼皮发沉，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像条迷路的小蛇。
　　代馆云的笔记本永远整洁，用三种颜色的笔标注得清清楚楚，黑色写定义，红色画重点，蓝色写例题思路。
　　她偶尔察觉到许怀星在走神，会用胳膊肘轻轻碰一下她的小臂，玫瑰和乌木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漫过来，让她瞬间清醒。
　　物理课上，老师提问"匀速圆周运动的向心力公式"，许怀星猛地站起来，脑子一片空白，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代馆云在下面用笔杆轻轻敲了敲她的课本，正好停在公式那一页。
　　许怀星顺着看过去，得救似的念出来，坐下时后背都汗湿了，偷偷看代馆云，发现她正低头写着什么，嘴角弯着点浅浅的笑意。
　　语文课倒还算轻松。
　　老师让赏析《雨霖铃》，许怀星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总说"下雨天留客天"，鼻子有点酸。
　　代馆云不知什么时候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用漂亮的字迹写着："晚上我送你回家。"许怀星捏着纸条，指尖都在发烫。
　　许怀星回道：不用啦！这得多麻烦^_^
　　午休铃响时，徐洛莉几乎是踩着铃声冲进来的，手里举着四个保温桶，红的绿的黄的，像串彩色灯笼。
　　"食堂人太多啦，排到门口都拐了三个弯！"她把最大的那个保温桶塞进许怀星怀里，桶身还温温的，"我让张阿姨送了佛跳墙！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里面的鲍鱼可是托人从滨城带的......"
　　代馆云打开自己的那份时，许怀星正对着碗里的鲍鱼发愁。
　　那东西卧在浓稠的汤汁里，壳上还带着点青色，她长这么大只在电视上见过，连怎么下口都不知道，筷子戳了半天，把鲍鱼翻了个身。
　　代馆云像是看穿了她的窘迫，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碗里的海参夹过来，还细心地挑掉了上面的香菜末——她记得许怀星不吃香菜，连闻到味都皱眉头。
　　"这个更嫩。"她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随手分享，眼神却落在许怀星脸上，等着她的反应。
　　许怀星咬了口海参，果然滑滑嫩嫩的，汤汁的鲜味在嘴里散开。
　　她抬头想道谢，却看见徐洛莉正瞪着俩大眼睛往这边瞟，还冲她挤眉弄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江野嗤笑一声，用银质勺子敲了敲徐洛莉的保温桶，发出清脆的响声："吃你的，眼睛都快粘在人家碗里了。"徐洛莉"啊"了一声，“臭江野！”慌忙低下头扒饭，耳朵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梧桐叶在窗外沙沙响，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怀星啃着代馆云递来的虾——对方把虾皮都剥干净了，只留下白白嫩嫩的肉——突然觉得火箭（B）班也没那么糟。
　　至少阳光穿过玻璃窗时，能在课桌上投下两道并排的影子，像两只紧紧挨着的小兽，安安静静地晒着太阳。
　　午休快结束时，徐洛莉硬是拉着江野赖在B班不走，非要帮许怀星贴课本标签。
　　她带来的标签纸印着各种卡通图案，有小熊、小兔、还有最近很火的卡通小猫。
　　"这个给数学书！"她举着印着计算器的标签，"这个给物理书，上面有小火箭！"
　　江野被她拽着胳膊，不耐烦地皱眉，却还是帮着撕标签的背胶。
　　她动作快，指尖翻飞间就贴好了三张，比徐洛莉还贴得整齐。
　　午休铃刚响过，教室里的喧闹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许怀星揉着发酸的眼睛，打了个哈欠，趴在胳膊上准备小憩。
　　代馆云坐在旁边，目光落在她那部屏幕裂成蛛网的旧手机上——早上看时间时，屏幕突然闪了两下，像是随时会彻底罢工。
　　她悄悄从书包里拿出个白色盒子，棱角分明，还带着未拆封的塑封膜。
　　这是今早第一节课前，管家亲自送到校门口的。
　　早上她发现许怀星手机频繁黑屏时，连忙让管家联系品牌方调货，特意叮嘱要最新款的淡蓝色，因为记得许怀星说过喜欢天空的颜色。
　　手机背面印着细碎的星芒图案，此刻和许怀星书包上晃悠的米老鼠挂件对上视线，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指尖捏着盒子边缘顿了顿，代馆云把它轻轻放在许怀星桌角，又怕太显眼，用她的数学练习册盖住了大半，只露出个小巧的盒角。
　　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低头假装刷题，耳尖却控制不住地发红。
　　许怀星睡得并不沉，窗外的蝉鸣和远处的喧闹像层薄纱，轻轻盖在眼皮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抬起头，刚想伸个懒腰，手肘就碰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
　　“嗯？”她揉着眼睛看去，练习册下露出的白色盒角晃了晃。
　　伸手抽开练习册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崭新的手机包装盒躺在桌上，淡蓝色的LOGO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塑封膜上还沾着她的指纹。
　　“这是……”许怀星转头看向代馆云，对方正咬着笔杆，眼神飘忽，像是在认真算题，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醒啦？”代馆云猛地回神，声音有点发紧，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校服袖口，“看、看你手机早上好像不太对劲。”
　　她指了指那个盒子，语气尽量说得自然，却藏不住尾音的慌乱：“这个……是之前别人送的，我用不上，放着也是积灰，你先拿着用。”
　　许怀星正揉着刚睡醒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点没褪尽的困意。
　　看清盒子上印着的最新款机型，她瞬间清醒了大半，喉结悄悄滚动——这型号她在橱窗里见过，标价比自己三个月生活费加起来还多。
　　“这见面礼……”她指尖悬在盒盖上，没敢碰，“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代馆云正用湿巾擦手指，闻言抬眸，指尖在盒面轻轻敲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发梢镀了层金边，语气却正经得像在讨论课本：“算同桌义务。”
　　她瞥了眼许怀星桌角那部旧手机——屏幕裂痕又多了几道，早上按亮时还闪了三下雪花，“总不能让你天天捧着这个，上课看时间要躲着老师，回消息要蜷着手指按裂纹，偷偷摸摸的，像做贼。”
　　许怀星：“……”
　　好像确实有点道理。但怎么听着，更像变着法儿损她的破手机？
　　她抿着唇没说话，指尖却忍不住碰了碰新手机盒的塑封膜，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代馆云看出她的犹豫，突然伸手把盒子往她怀里推了推，掌心的温度透过盒子渗过来：“拿着。”
　　“就当是……同桌的见面礼？”代馆云弯了弯眼睛，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等你以后有能力了，再送我更好的，好不好？”
　　许怀星被逗笑了，耳尖还红着，却把盒子抱得紧了些：“那说好了，加倍还。”
　　许怀星低头看着盒子，又抬头撞进她含笑的眼波里，那里盛着的温柔像温水，慢慢漫过心底。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吟：“……好。”
　　代馆云看着她眼里的光，嘴角悄悄扬起，指尖在桌下蜷了蜷——这不是别人送的，是跟她的手机绑在一起的情侣手机，她没说。
　　代馆云瞬间笑开了，眼底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快拆开来看看，喜不喜欢这个颜色。”
　　塑料膜被撕开的声音清脆悦耳，淡蓝色的手机躺在掌心，重量轻飘飘的，却像揣了颗滚烫的小太阳。许怀星摩挲着光滑的背面，突然想起早上自己的旧手机黑屏时，代馆云皱起的眉头——原来她早就记在心上了。
　　教室里很静，蝉鸣从窗外钻进来，混着代馆云身上淡淡的香味，在空气里酿成了甜甜的味道。
　　许怀星突然转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馆云，你在想什么呢？"
　　代馆云指尖一顿，抬头时眼底已经漾起笑意："在想，下午的化学课要不要提醒你带实验手册。"
　　许怀星"哎呀"一声，赶紧去翻书包："我差点忘了！昨天老师特意说要带的......"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代馆云忍不住笑出声，“放心啦，我帮你借好了。”阳光落在她发梢，Graff钻石发卡闪了闪，像藏了颗会笑的星星。
　　徐洛莉刚走到B班，走廊里的预备铃响了，她地被江野拖走，临走前还冲许怀星比了个"晚上聊"的口型。
　　下午的课像被按了快进键。
　　化学老师在讲台上演示酸碱中和，试管里的液体从蓝变紫再变红，引得全班发出低低的惊叹。
　　许怀星看得入神，没注意到代馆云的目光总落在她握着笔的手上——代馆云在笔记本上画了支一模一样的笔，旁边还缀了个小小的米老鼠头，和许怀星书包上的挂件如出一辙。
　　生物课的解剖实验最是热闹。
　　许怀星捏着手术刀的手抖个不停，青蛙的皮肤滑溜溜的，她闭着眼睛不敢下刀，鼻尖却突然凑过来一阵玫瑰乌木香。
　　代馆云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旁边，温热的指尖覆在她手背上，带着点薄茧的指腹轻轻引导着刀刃：“从腹部中线划开，力度轻一点。”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呼吸扫过许怀星的耳廓，烫得人指尖发麻。
　　许怀星僵着脖子不敢动，只觉得握着手术刀的手被包裹在一片温暖里，连青蛙冰凉的皮肤都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直到代馆云松开手，她才发现实验台上的青蛙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连内脏都摆得整整齐齐，比课本上的示意图还要标准。
　　“你看，很简单吧？”代馆云拿起镊子，夹起一颗小小的心脏给她看，“青蛙的心脏。”许怀星盯着那颗粉红色的心脏，又看了看代馆云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脸颊比解剖盘里的福尔马林还要烫。
　　最后一节课快结束时，窗外突然暗了下来。
　　先是风卷着梧桐叶拍在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很快就连成了白茫茫的雨帘。
　　许怀星盯着窗外发愣。
　　“收拾好了吗？”代馆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已经把两人的课本摞得整整齐齐，黑色外套搭在臂弯里，“我送你回去。”
　　许怀星猛地抬头：“啊？不用不用，我家不远，骑个车的事情……”她下意识地摆手，目光落在窗外越来越密的雨丝上，声音却弱了下去。
　　“下雨天路滑不安全。”代馆云打断她的话，语气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伸手拿起许怀星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走吧，我送你，再晚雨该更大了。”
　　走廊里挤满了往外冲的学生，伞尖碰着伞尖，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代馆云很自然地走在靠雨棚的一侧，手臂微张着护着许怀星，避免被来往的人撞到。
　　许怀星被她圈在小小的安全区里，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香，让她心跳加快。
　　突然想起徐洛莉昨天在小群里发的消息——
　　洛莉大王：你们发现没？馆云看怀星的眼神，简直像晋江甜文里的男主！（附带一张偷拍到的照片，代馆云正低头看许怀星做题，目光软得像棉花糖）
　　水里予：+1。
　　xhx：？？？你们想多了吧（震惊）
　　当时她只当是朋友间的调侃，可此刻被代馆云护在怀里穿过雨幕，看着她为了不让自己被淋湿，故意把伞往这边歪了大半，半边肩膀都浸在雨里，心跳突然乱了节拍。
　　“你肩膀湿了。”许怀星伸手想把伞推过去，却被代馆云按住了手。她的掌心很暖，带着点薄茧，轻轻覆在许怀星的手背上。
　　“没事。”代馆云低头看她，睫毛上沾了点雨珠，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我校服防水，擦一下就好。”
　　许怀星的目光扫过她口袋里露出的耳机线，白色的线在深色外套上格外显眼：“你在听什么？”
　　代馆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耳机往口袋里塞了塞，耳尖却悄悄红了。
　　她摸出手机，屏幕还亮着，晋江文学城的APP界面停留在播放页，正放着一段软糯的女声旁白：“他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了四十五度，自己半边身子都淋在雨里，却觉得这点湿冷，抵不过她抬头时眼里的光……”
　　雨越下越大，伞沿的水流像小瀑布，在两人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
　　代馆云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秘密，下意识地把耳机往口袋里按了按，耳尖泛起一点薄红。她含糊地“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关掉，屏幕却亮了起来——晋江文学城的播放界面还停在那里，软糯的女声旁白正断断续续地飘出来：“……伞下的距离忽然变得很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偷偷看他的侧脸，发现他的睫毛上沾了颗雨珠，像掉了颗星星在上面……”
　　许怀星的脸倏地热了。这不是她上周在课间刷到的校园文片段吗？她当时指着手机跟代馆云说“这段写得好甜”，代馆云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没想到竟然记在了心上。
　　“你还真听这个啊？”她的声音有点发飘，目光落在脚边的水洼里，那里映着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
　　代馆云把手机塞回口袋，耳机线也被一并收了进去。她清了清嗓子，语气故作平静：“随便听听，打发时间。”可许怀星分明看到，她握着伞柄的手指，悄悄收紧了些，指节泛白。
　　走到巷口时，代馆云忽然停下脚步。
　　她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用塑料袋仔细包着，是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装着几包暖宝宝，还有一张便签，上面用漂亮的字迹写着：“贴在衣服里，别着凉。”
　　“还有这个。”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递到许怀星面前：“这个，给你。”
　　许怀星接过来，隔着塑料袋摸到里面方方正正的形状，拆开一看，竟是个崭新的笔记本。
　　封面上印着只米老鼠，耳朵是完整的，正冲她笑得露出两颗大门牙，和她书包上那个断了耳朵的挂件像极了。
　　“你的笔记本不是快散了吗？”代馆云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旧笔记本上，封皮已经磨得卷了边，“这个……路过文具店看到的，觉得挺合适。”
　　雨还在下，代馆云的肩膀已经湿透了，黑色外套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许怀星看着她睫毛上的雨珠，突然踮起脚尖，伸手帮她拂掉了发梢的水珠。指尖碰到她温热的耳廓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那个……”代馆云的声音有点发紧，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书签上，“书上说，送书代表‘想和你一起读书’。”
　　许怀星的心跳得像打鼓，却故意逗她：“哪本书说的？我怎么没见过？”
　　代馆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飞快地翻出收藏的页面，递到她面前：“这本《同桌的秘密手册》里写的，第三章……”
　　看着她认真举证的样子，许怀星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雨幕里，代馆云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带着点被戳穿心思的窘迫，又藏着点藏不住的欢喜。
　　许怀星把暖宝宝塞回她手里，踮起脚尖帮她把外套的领口系好：“先顾好你自己吧，代同学。”
　　代馆云愣了愣，看着她转身跑进巷口的背影，突然笑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暖宝宝，又摸了摸被系好的领口，觉得这雨下得真好，好到让她有机会把书里的情节，一点点变成和许怀星的现实。
　　手机里的甜文还在继续播放，可代馆云觉得，此刻巷口昏黄的路灯下，比任何一本小说都要甜。
　　代馆云站在巷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收起伞往回走。
　　雨珠顺着伞骨滴下来，打湿了她的领口，她却像没察觉似的，指尖在口袋里摩挲着手机。
　　屏幕上，那段旁白还在继续，可她觉得，刚才伞下的沉默，比任何文字都要动人。
　　司机在车里看着自家小姐站在雨里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还是那个连跟人多说句话都嫌麻烦的代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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