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沦陷

　　司慕卿听到顾淮的话，在脑海中搜索一圈，还是没能找到他所说的印记。

　　她摇摇头，但一个想法从脑中闪过：“你是说，王生是蹲守在济民堂外？”

　　她曾以为王生是错认了人，如果是从济民堂一路蹲守她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他或者是指使他的人与暗影阁有仇恨，而且也发现了暗影阁的位置以及她与暗影阁之间有关系。

　　思及至此，司慕卿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脑海一片空白。

　　若真是如此，她筹谋了许久都作废了。

　　”没错。”顾淮瞧见眼前女子漆黑的瞳孔呆滞，眼神中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他也没多想，只觉司慕卿是害怕还被人追杀，安慰道：“你先别怕，如今待在顾府，他们进不来，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

　　她一个孤苦无依、弱小的女子，身边又没有助力，如何能在动荡不安的圻京安稳度日。

　　终究是他以前想得简单了些，以为将她从大火中救出，安置城郊远离是非之地，就能避开众人的耳目，平安顺遂地度过此生。

　　终究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她，是否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他还需探查一番。

　　“你之后安心待在这，不要乱跑……”

　　顾淮还未说完，就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司小姐，桃夭姑娘醒了。”

　　青怜迈着轻快的步伐，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

　　当日一见，她还以为司小姐是个不好相与的，但几日与司慕卿相处下来，才发现她人可真好，温柔，善良，体贴入微。

　　还特意让她不要拘束，不必一口一个“奴婢”自称。

　　也没怎么给她派过活，她心里过意不去，只能每日尽心照顾桃夭，希望她早点能醒来，司小姐的秀气眉头也不用紧皱着了。

　　等到青怜进到厢房里，却见司慕卿身边还有个男子，形貌昳丽，五官端正，就是脸上神情像结了冰似的。

　　但怎么好端端地进来了男人啊。

　　瞧着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再加上司小姐瘦弱的身躯，一阵寒风都能把她吹倒，而那个男子身材高大，看起来孔武有力，两人之间对比十分明显。

　　他不会要对司小姐行不轨之事吧？

　　青怜瞬间警铃大作，恨不得立刻将刘掌事叫过来。但路途遥远，等她一来一回，一切都晚了。

　　鼓足勇气，大声朝着陌生男子道：“你是谁？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还不快点出去，小心我去找刘掌事将你轰出去。”

　　一说完，像是泄了气，也不敢与那人对视，只有耳朵高高竖起，却听见那个男人发出一声嗤笑，声线却格外的好听。

　　还未等青怜思考好怎么应对时，一听到桃夭醒了的消息，司慕卿也没注意这两人之间的气氛，着急地跑到青怜的面前，又不确定，问道：“青怜，是真的吗？桃夭真的醒了。”

　　她点点头，倏地见司慕卿跑了出去，徒留青怜和顾淮在此处。

　　意识只剩两人在室内，瞧着男子冷峻的面庞，轮廓虽然温和，但眉眼锐利，青怜一时不知所措。

　　却见男子大步朝着自己走来。

　　“喂，你不要过来。”青怜声音颤抖，欲阻止顾淮的一步步靠近。

　　离她一尺之远，停下，顾淮薄唇微启：“你叫青怜是吗？行事不要咋咋呼呼的，等会去刘立仁那让他好好教导教导礼仪，不要让别人觉得顾府下人举止无礼。”

　　说完也不见青怜害怕又欲哭的神情，走出室门。

　　桃夭的厢房离司慕卿所住的很近，不一会儿，她跑到了桃夭的床前，一时喘不上气来。

　　只见床榻上的人脸颊清瘦，一双明亮的眼睛微微睁开，眸底一片迷茫。

　　却在看见司慕卿一瞬，眸内闪过一阵细光，像是久经饥渴的人于沙漠中找到了水源。

　　“小姐。”多日昏迷未进水，嗓子沙哑。

　　看着周围陌生的布局，疑惑道：“这好像不是竹深苑啊，我这是在哪啊？”

　　司慕卿亲眼瞧见桃夭醒了，泪水划过白皙的脸庞滴落进衣裳里，声音颤抖：“你醒了就好。”

　　多日悬在心上的担忧终是消散，彻底是落了地。

　　“说来话长，如今我们在圻京，巧合下被人从黑衣人手中救了出来。”

　　桃夭正要挣扎着坐起，却又被司慕卿按了下去。

　　“你身子还未好，快躺着。”

　　“我躺了多久了？”

　　“三日了。”

　　桃夭记不清了，敲了敲头想记起些，但只记得一阵哀嚎声过后，马像是受惊了倏地快速跑动着，车厢内一阵翻转，之后，她就没有了印象。

　　而那时，司慕卿正在外面和黑衣人对峙。

　　想到这，桃夭连忙仔细打量司慕卿，“小姐，你那日没受伤吧。”

　　“没有，你放心，本小姐我毫发无伤。”

　　“那就好。”

　　这时，青怜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神色慌张，见她们主仆二人正在叙旧，本不愿打扰，却被半倚靠在床榻上的桃夭瞧见，随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司慕卿。

　　“青怜，你进来吧。”司慕卿朝着门外说话，她一时心急，未留意刚才顾淮和青怜之间的动静。

　　现在细想，青怜刚才那一番话显然是没见过顾淮，又见慢慢踱步至眼前的青怜一脸委屈。

　　司慕卿安慰道：“刚才那人是顾府的主人顾淮，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不用理他。”

　　“啊。”谁知青怜一听，神情非但没有好起来，却更为凝重了。

　　也就是说，她刚才对这位顾大人声称要将他赶走。

　　这种行径，她还能在顾府做事吗？

　　青怜呆呆的愣在原地，忽有一声呼喊将她从思绪中唤起。

　　司慕卿轻声细语，声线如画眉一般婉转动听：“青怜，桃夭刚醒，多日未进食了，你帮我去小厨房弄点饭菜来。”

　　“哎。”

　　因为身份的关系，桃夭一向谨慎，在青怜走后她才接着问：“那个黑衣人到底为什么追杀我们啊？”

　　司慕卿沉默了片刻，她本不愿将此事告知桃夭，但见她执意想知道。

　　将从顾淮口中听到的和猜测的一并告诉了她。

　　“也就是说，那个黑衣人是因为知道了我们与暗影阁的关系？”桃夭本就苍白的脸色一变，声线颤抖，一时接受不了。

　　司慕卿见状，只能安慰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你不要慌，不要害怕。吉人自有天助，我们两次从鬼门关走了出来，或许是有人在保佑呢。”

　　“我现在想好了，依着顾淮的话不妨先借住在顾府，等找个机会和暗影阁那边暗地里联络上，一边让他们在背地里调查此事，一边还能知道顾淮这边的情况。”

　　“我们的身份……”桃夭犹豫道：“那位顾大人是锦衣卫的人，住在顾府，要是不小心被他发现了，恐怕对我们很不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也不能一辈子这么遮遮掩掩过去……”

　　此时青怜正端着食盒进来，两人忙着止住话头。

　　午膳刚过去不久，厨房内还有现成的饭菜，故青怜回来的格外快些。

　　“饭来了。”青怜将里面的饭菜拿出摆在桃夭的面前。

　　司慕卿端起饭碗，本欲亲自喂桃夭吃完。谁知桃夭一看，神情羞愧，硬是不肯。

　　“我来吧。”一旁的青怜见状，心领神会，从司慕卿手上主动接过碗筷。

　　司慕卿无奈地摇摇头。

　　一连几日未曾进食，桃夭吃了许多才终于感到饱腹。

　　外头太阳正炽热，暖和的光线透过菱花窗格直达室内，留下一片温暖祥和的氛围。

　　而崔府正堂此时的氛围却有些剑拔弩张，空气凝滞。

　　那吏部尚书崔勉自从下朝后偶遇了顾淮，又听了他一番莫名的话，话里话外蕴含不满，却又未明说。

　　而他又是新帝之人，所说之话又带有几分圣意呢？

　　车身晃悠悠地行驶在青石路上，挂在檐角的风铃随风叮铃铃的发出清脆声，以提醒路上的百姓注意避让。

　　崔勉正身坐在车厢内，侍奉三代君王，为官二十余载见过许多风风雨雨，此时却心绪不宁，这种感觉上次大概是新帝登基，而先帝曾将长乐公主赐婚于崔家，只是一时搁置未能成亲，有着这一层关系，改朝换代之际处在风口浪尖的便是崔家。一只剑正正地悬在崔家之上，不知何时落下，人心惶惶。

　　纵使他也曾和新帝同朝为官过，却也琢磨不清新帝的心思，到底拿崔府当作出头鸟立威，还是仁慈地放过。

　　旨意一日未下，他便一日如常的上朝，每一次都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这有去无回，等来的却是诛杀全族的结果。

　　但那一天终归是来了，一下朝，还未踏出门槛他就被叫去太极殿。鎏金铜炉中点着的熏香徐徐地散逸在殿中，熏的他一时头昏脑胀，分不清身处何处，密密麻麻的头痛却在几息后促使他保持清醒。

　　安静的可怕，若是殿中有一颗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崔卿。”上首威严的声音徐徐地传至崔勉耳中，绛红色绣有锦鸡图样的官服几乎被汗沾湿，重重地压着崔勉躬身的身子。

　　如同溺水的人鼻腔内尽是湿意，呼吸都觉难受。

　　他抬起头，见皇帝缓缓拂拭他从军多年相伴甚久的佩剑，剑身亮着冷冷的寒光，干净明亮，不见往日的鲜血淋淋，听说前朝皇帝就是被斩首于这把剑下。崔勉身子忍不住一阵颤抖，光秃秃的脖颈露在外头，仿佛下一个剑指之人就是他。

　　“皇上。”崔勉强装镇定，等待上首之人的话。

　　“朕刚登基不久，朝堂民间都在谈论朕这位子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声音大得很，你说，朕该拿这些人怎么办？”

　　陈恪昭询问的声音空空的殿中回荡。

　　刻在崔勉的脑中。

　　久久不见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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