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白玉铃

作者:倚竹簪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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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辘辘前行,南下前往南陵。
      南陵乃江南一洲,也称作陵州。为何到南陵去,是由于白易宣问姜觅铃过往是否去过南陵,姜觅铃说不曾,于是一行人趁着时节正好南下,见识江南好风光。
      途中百无聊赖,姜觅铃绞尽脑汁寻法子解闷。她道:“白玉公子,还有兴致玩先前玩过的那个游戏吗?”
      “白玉公子”是她给白易宣取的诨号,因白易宣字“白彧”,与“白玉”念法相同,既能体现此人品行高洁,又能体现一种奇妙的喜感,仿佛在逗趣。除此之外,她有时也会叫他“白玉柿子”,只觉甚善,名他固当。
      白易宣答道:“来。”
      姜觅铃托腮,思索一番,道:“光你问我答没意思,拼个彩头如何?”
      本来这个游戏的玩法是锁定一个事件,给予模糊的前提信息,一人提问,另一掌握事件的人回答“是”或“否”,提问者根据一个个问题完善事件全貌。
      白易宣:“若我猜出来了,应当如何?”
      “你若猜出来了,奖励你一个为人师的机会,”她笑眯眯道,“你若输了——罚你教我武功,,再答应我一个请求。”
      白易宣讶然,姜觅铃好像看见了他白绫下睁大的眼眸,他道:“听起来我无论输赢,都是同一种结果。”
      姜觅铃:“非也,非也。胜者败者自古以来便不同,好比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白易宣见她开始耍赖,便直接道:“好罢,明白了,胜败不重要。开始。”
      姜觅铃:“听好了。子虚国有位乌有太子,是中宫所出的长子,为人良善,贤名远扬。一日国主抱恙,太子悉心侍疾,国主身体却每况愈下。这时有人指控国主大病乃太子行巫术所致,企图弑君,太子因此入狱。一日狱卒为太子送膳食,发现太子早已吊死在狱中。请推理太子的死因。”
      白易宣听完,首先发问:“这是否是神话故事?”
      姜觅铃疑惑道:“不是。这与推理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是我说了算的,”白易宣一下子坐直了,模仿着她平日的语气,绘声绘色道:“不重要。我只管问,姑娘只管答。”
      姜觅铃吃瘪,只能乖乖道:“好。问吧。”
      “尸身上是否有其他外伤?”
      “否。”
      “太子是否早已心存死志?”
      “否。”
      “有人意欲谋害太子吗?”
      “是。”
      “谋害之人是太子的亲近之人吗?”
      “是。”
      “国主年事已高吗?”
      “是。”
      “太子平日身体康健吗?”
      “否。”
      “身体欠安是否是谋害之人所致?”
      “是,也不是。”
      白易宣不服:“怎么还有‘是也不是'的说法?”
      姜觅铃理直气壮道:“这是说实话,当然要说准确的。我若骗你了,那岂不是故意给你使绊子了?”
      白易宣:“好罢。是我问的问题欠妥。那,指控之人即是谋害之人吗?”
      “是。”
      “太子入狱是因为被指控吗?”
      姜觅铃:“这不是我给的信息吗?当然是了!”
      她怕白易宣说累了,倒了杯茶塞到他手里。
      白易宣莞尔:“因为行巫术入狱意为证据确凿,但姑娘不是说这种怪力乱神之事不存在吗?”
      姜觅铃一口干了一杯茶,愣了一下,问道:“啊?我说了吗?何时?”
      “先前你说这不是个神话故事。”
      姜觅铃跟他讲道理:“并非神话,却不排除有人信神。你我也并未活在神话之中,可不还是有信徒香客烧香拜神吗?无论是否存在神仙,都有人用厌胜之术吧?”
      白易宣挑起一边眉,笑了一下,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她大获全胜,辩赢了名动京畿的探花郎使她得意洋洋,乐呵呵道:“如此便继续吧,你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近啦!”
      白易宣沉吟片刻,道:“谋害之人是否为太子血亲?”
      姜觅铃眼里尽是赞叹,虽说白易宣并不能看见。她肯定道:“是的!”
      “我知道了。”白易宣道,“某位皇子觊觎储君之位,企图诬陷太子,却意外发现太子的确在行巫意欲弑君,便顺水推舟。而此事被揭发后,国主震怒,想处死太子,太子大势已去心灰意冷,不堪忍受闲言碎语,先一步自尽了。”
      姜觅铃认认真真听完,盈盈笑道:“你并未问我,是如何知道太子手上不干净的?”
      白易宣以为自己终于猜对了一次,满面春风,道:“先前与你交手数次,已知晓你的脾性是定会在言语中下套的。比如你说太子为人良善,那即便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也至少不是你说的那种绝对良善的,是与不是?”
      姜觅铃被他说中,又喝了一杯茶,干笑两声后道:“厉害厉害。不过这件事你还是猜错了。”
      “啊?”
      “是这样的。太子呢,有个胞弟,的确一直觊觎储君之位,所以他同时对国主和长兄下咒,使二人身子都日渐衰退。此外,日子越长,太子便能感受到国主似乎对他越发不满意,其余皇子锋芒渐露,自己身子又不好,便自觉储君之位动摇。而后他查出此乃胞弟下咒所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胞弟下了更为毒辣的恶咒。他的胞弟借题发挥,诬陷他向国主下咒,令他落狱。太子自身因为施咒受到反噬,在狱中失去神智,变得疯疯癫癫。他的胞弟不打算放过他,派人在牢中装神弄鬼,太子受不住就上吊了。”
      白易宣咋舌:“怎的突然冒出个胞弟?”
      “这个需要你大胆猜,我说过他是长子。”
      白易宣话锋一转:“姑娘年纪轻轻,竟对人性之恶有了如此深的见解吗?”
      姜觅铃看不见他的眼睛,无法准确地察言观色,怕他误以为她在故意影射什么,急忙解释道:“故事而已。我既已取名子虚国乌有太子,就是意在说明这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之事,切莫细想。”
      白易宣思索着,久久不语。纵使姜觅铃解释了,可这个故事中的夺嫡残杀却不假。朝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明争暗斗,太子势微,早有改立太子的风言风语流传,谁也无法揣测上头的意思。多方人马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定北侯府向来置身事外,不参与党争。
      只是......姜觅铃是未来的肃王妃,骠骑将军府自然是肃王一党。那么,她对朝中的事又知晓多少呢?卷入夺嫡之争的刀光剑影中,她是否能安好呢?成王败寇,胜了便令朝堂变天,若是败了呢?
      他捏紧茶杯沉思良久,回过神来,语气中仍有方才的忧虑残存。他淡淡笑道:“无论虚实,我只看出姑娘有为官之才,若姑娘也在朝中为陛下效力,定能建立功勋。还有,若姑娘你去与朝中那些迂腐的老前辈打舌战,也定能当常胜将军。”
      姜觅铃乐不可支:“他们知道你说他们迂腐吗?”
      白易宣:“那自然不知道,也不能让他们知道的啊。他们可以说我是黄口小儿,我却不能说他们古板顽固。所以——
      “所以我都是在背后偷着说。”
      姜觅铃笑得歪道在身边的软垫上,方才那一点微妙的滞涩亦是在三言两语间烟消云散。
      又过了许久,马车渐渐慢下来,人声逐渐嘈杂。初鸾在外头道:“公子,姜小姐,南陵到了。”
      姜觅铃掀帘探出半个头,入目只见波渺渺,柳依依,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这里的人说话的口音中携带着柔和软糯,与这美景仿佛浑然天成的一体。
      将马车停好,四人下了车。江南的风土人情与郢京大有不同,繁华却不输京城。姜觅铃见着不少新鲜玩意,絮絮叨叨地分享,忍不住期待他的回应。
      她想着,白易宣看不见,那她就要多说些,将所有乐景都与他分享才不算留下遗憾。
      逃跑的提心吊胆早已被冲淡,她不可能一辈子在外头东躲西藏,若真能让她远走高飞那骠骑将军就不是骠骑将军了。是以,万事乐在当下,在回去之前,多看看此前未见过的美景才好。至于被抓回去之后的“恶战”,回去之后再说吧。
      坊间熙熙攘攘,怕被人流冲散,末鸢搀着白易宣,姜觅铃挽着初鸾。
      一小段路下来,姜觅铃买了许多吃的玩的,初鸾替她抱了些来,好让她腾出手来挽紧自己。
      姜觅铃嘴馋,还能用提着东西的那只手剥栗子,剥好就要将那金黄的栗子喂给初鸾,发现初鸾正在目不转睛地瞧着她,便问道:“怎么了姐姐?”
      初鸾笑了。她看姜觅铃不施粉黛,长发简单用青色发带束起,干脆利落,也气质如兰,犹如山涧清泉般纯净。她只见过姜觅铃着窄袖便装的模样,她知道姜觅铃从马上摔下来时划破了装衣裳的包袱,发现姜觅铃甚至外出带的衣裳都是这样的便装。因着划破了不少衣裳,姜觅铃先前还满怀歉意地问她能不能借她几件应急。她彼时有些惊讶,姜觅铃出身高贵,平日自是不缺绫罗绸缎的,竟也能习惯这种用武穿的劲装。
      姜觅铃把栗子递到她嘴边:“啊——”
      初鸾吃了,道:“姜小姐不打算置办一身好点的行头吗?”
      姜觅铃没想到初鸾竟是在思考这个,只道:“太麻烦了姐姐。啊对了,姐姐唤我阿铃即可。”
      乳母对她说,母亲在世时唤她阿铃。母亲过世后,家里再也没人这么叫她了。过去定北侯夫人还这么唤她,婚约解除后,她也没再见过定北侯夫人了。
      身后的白易宣一直留意二人的对话,悄然让末鸢拦下一个路人,竟是询问此处最好的成衣铺在何处。
      姜觅铃与初鸾双双愣住,回首看他。
      路人见白易宣以白绫遮目,便知他目不能视,便对末鸢指了个方向了,道:“城里最好的铺子就是云华锦,离这儿不远,在那边。南陵的公子小姐都爱去那裁衣,那也卖成衣的。”
      白易宣道:“多谢。”
      初鸾:“公子,是你要裁衣还是......”
      白易宣向初鸾身边的姜觅铃温和一笑,答道:“自是为姜姑娘裁。不麻烦的,欣赏美景,姑娘不若穿上喜爱的衣裳,如此更舒心些,你说呢?”
      姜觅铃看着他那张貌绝冠玉的脸,竟有些移不开眼,道:“好,多谢世子了。”
      白易宣却道:“姑娘也是,唤我白彧即可。”
      此话一出,不止姜觅铃与初鸾,连末鸢都有些发愣了。
      白易宣自己也正惊讶于方才顺口说出的话,自知唐突,不知如何找补,姜觅铃反应极快地往下接,没让他的话掉在地上。
      她说:“好的,不过我自作主张在后添上公子二字,还是称白玉公子,如何?”
      白易宣有些尴尬:“极好,极好......”
      之后,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这件事,前往云华锦的路上仅有寥寥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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