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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半
安予子看着面前几乎没动的饭菜,夹起一块肉大口往嘴里塞,她看不清自己此刻的表情,这是一场独属于她的午饭,以她放下筷子的瞬间结束。
夜晚入睡前,安予子觉得自己起了烧,身体发疼脖颈处也酸,反胃干呕,客房门被敲扣了三下,安予子拼力用最正常的嗓音说“我想一个人待会”。门外的脚步声渐远。
她蜷缩在床边,唯有用膝盖顶住发痛的锁骨下方,才能稍缓。安予子大口喘着气,皮肤炽烫。
我这是发烧了吗?
“呃...”她的骨头,右锁骨,传来一阵阵,如同被骨髓里的钢针刺穿的痛。
冷汗从她的鬓角滑落,她的睡衣很快被浸湿,更让她绝望的,是内心深处骤然升起的,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渴望。
这渴望不是对水,不是对食物,而是对她最厌恶,最嗤之以鼻的,对生血的渴望。她仿佛嗅到了新鲜人类血液的味道,腥甜的气息在她鼻尖萦绕。
这个念头代替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安予子的牙齿开始打颤。
“不要...”
她不能变成那样,绝对不。
时间也失去了意义,她独自在黑暗中忍受着煎熬。
或许很长时间,也许没那么久,客房门被推开一条缝。
短短几秒,前来的人动作幅度变大了,闪身到安予子前,伸出手向额头探去。
夜梦滢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去卫生间拿来一条温湿巾,擦拭着安予子脸上和脖颈的汗水。
“哪里难受?”她试图询问。
安予子发出呜咽,指甲死抠着脖子下的皮肤。
夜梦滢翻出一个小巧的药盒,倒出两粒药片。“止痛药,先吃掉。”
安予子就着温水吞了下去,夜梦滢守在一旁,不停用温湿巾擦拭她的脖颈。
已经过去很长一会,并不见好转。安予子蜷缩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到肉里。
“不行。这样不行。”
夜梦滢的脚步渐远,随之而来是更嘈杂的脚步。
“孩子,孩子,你怎么了?告诉阿姨,到底哪里痛,是左边锁骨处吗?”李默掌心搭了上去,耐心等着回应。
“阿姨...”
“阿姨,骨头好疼。”
“右边的锁骨,好疼啊。”
李默迅速俯身,拨开安予子汗湿的衣领,目光审视着那片皮肤。
只见安予子白皙的右锁骨处,皮肤下的肋骨里透出淡淡的红色,如同活物一般,微微发着光。更让李默心惊的是,骨骼的形状正在发生变化。
“这怎么可能?从来没有餮众的蝶翼出生在右锁骨,都是左锁骨,位置完全反了…”
这完全违背餮众转化的规律。
她们看着,锁骨的蝶翼越来越亮,发出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钻出。
这种情况连多年身为餮众的夜父夜母也没遇到过,常规的抚慰和药物根本不起作用。
就在这时,一直在门口沉默的夜萧走了过来,他没有看慌张的母女二人,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锁骨中的红光,思索着。
“你们先出去。”
“你知道怎么解决吗?”夜母询问。
“是血漪蛱蝶。”夜箫说,“妈,我知道怎么做。你们先离开。”
李默猛地意识到什么,眼中闪过复杂的,带着忧虑的情绪,对夜萧点了下头:“萧儿……保护好予子。”
夜霖带上了门,三人无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夜萧和痛苦的安予子。
嗜血的疯狂渴望在折磨着她。夜萧一步步走到床边,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安予子。他伸出手指触摸安予子右锁骨下方那片区域。
夜箫俯下身,声音在安予子耳边响起:“予子。你想要血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掏出口袋的折叠刀,向手臂划去。
一丝一丝的血珠乍现,夜箫一声不吭,把手臂往安予子嘴边挪了挪。
安予子嗅到了鲜血的味道,尽管那不是来自正常人类,可身为类人种的餮众的血液也对她充满了吸引力,她完全抛弃了理智,让欲望占据上风。
夜箫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的牙齿不断啃咬,吸吮着自己的液体。
他的手臂太细了。
夜箫将手臂抬到一个更适合女孩进食的位置,深深朝安予子看去。
她的瞳孔变成和乌鸦袭击她时一样的竖瞳,充满欲望和兽性。
于是夜箫真真切切看到,一模一样的画面再次上演:安予子右锁骨骨髓里深藏的怪物——那只蝶翼,迸现出来,是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通体红色的蝴蝶——血漪蛱蝶。
他收回手臂,很快再次划了一道口,再次向安予子嘴里放去。
夜箫又看着,女孩过激的行为渐渐平静,她的瞳孔变回圆瞳,蝶翼也收回锁骨里,她的理智也恢复正常。一张迷茫又后悔,嘴角还残留血的脸呈现在他面前。房间里只剩两人尚未平息的呼吸声。
“我,我。”她的声音破碎,“我变成了什么?我是不是,也变成了,怪物…?”最后两个字,她几乎破了音。
夜箫脸上的疲惫似乎更深了,“你现在是餮众。”
安予子接受不了事实。餮众是怎么蜕变的?是其他餮众对人类的实验吗?
夜箫开口:“你被餮众的骨刃蝶刺中心脏,那本该是彻底的死亡。但你活下来了。不是以人类的身份,而是以餮众。”
回他话女孩没有暴躁,没有无法接受事实的痛苦,安予子只是小心翼翼,极其安静问:“死过的人,就会变成餮众吗?”
“嗯。”
“那之前被杀死的人呢?他们可是失去了内脏。”
“所以他们死了,的的确确的死了。”
“老人呢…那些非自然死亡的人呢?”
“滴上餮众血的人不会死。”
……
“第一种餮众,是怎么诞生的?”
“你或许应该问我爸妈。”
……
“我会被杀死的,我回去一定会被发现。不会有人觉得威胁人类生命的餮众是好的。”
“所以,你还要回去吗?”
“我要回家。”
女孩说:“我要回家。”
她活下来,代价是成为自己最恐惧的存在。
“为什么。”她完全没注意眼泪纵横,看着夜萧,声音充满了不解和控诉,“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也是餮众,让我死在那里被你们吃掉,不是更好吗?”
因为她的冲动,她的固执,离开安玉卓的庇护,是她自找的,不珍惜自己生命,所以死在餮众嘴里也是死得其所。
“因为我认识你。”他给出唯一可能的答案。
“现在,你需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接受你身体的变化,学着用骨刃翼保护自己,接受你吃内脏的需求,接受你新的身份。”
夜箫拿起床头柜上的半杯水,朝安予子递过去。
“喝吧。”
安予子的感官变得极为灵敏,她能嗅到杯中残留的、夜梦滢的气息,也能闻到空气中陌生的血液味道——是夜箫手臂未愈合的伤口。
夜萧没有收回手,静静地等待。
她想起安玉卓,想起李向依,约好一起去看新年的第一场烟花,想起毛毛,那只小土松只有几个月大,她不在它会不会想自己,她又觉得嗓子很干,于是她接过这杯水一饮而尽。
“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不想吃那种东西。”安予子出声打断他的话。
“可以。”夜萧掏出手机,“给我你的联系方式。我会去找你。”
夜萧发送添加申请后就离开了。
安予子次日清晨回了家,夜萧没有告别也没有出现。
她看到熟悉的,有着白色栅栏的老宅,几日闭门不出的她终于得见真正的天光。
“哥。”夜梦滢站在落地窗望向远处安予子的身影,“妈那边怎么应付。”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拿这种理由敷衍妈你觉得可能吗?”“我们家从来不过问其他餮众和人类,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们毫无干系。妈从小告诫的你不会忘的。”
“你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你甘愿她死吗?”
夜梦滢不说话了。
“做餮众也好,活在悲愤里也好。”
“又或者...”夜萧停了两秒,“她恨我。”
“她总归还活着。”夜萧抽出一根烟,扭头对夜梦滢说:“我还有点事。”
他抬起脚步,一手拿起打火机点上了火。
身旁的夜梦滢这时嘴里也叼了根,侧身转头朝那火光伸近。
“嗯。”
室外的冷风似乎还附在夜萧的风衣上。他站在温州市区一片拥挤破败的老式小区路上,与周边的高楼形成刺眼的对比,空气中还有丝丝垃圾的气味。
他顺着记忆记忆和对餮众独特体味的感知,追踪到一处外墙斑驳,布局如蛛网缠绕的居民屋。他的身影停留在一扇木制门前。门上贴着褪色快要掉落的福字,门缝里还透出一种劣质烟草和腥味。
是这里。夜萧没有敲门,推门而入。
狭窄的单间,不足二十平米。一张简单的床占据了大部分视野,床边堆着揉成一团的衣服。墙上糊着发黄的旧报纸,有些地方已经剥落。唯一一扇窗户被厚厚的旧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点光。
穿着薄款衣服的女生躲在床角。她肩膀微微耸动,在啃咬着什么东西,并非新鲜。女孩猛地一僵,迅速转过身。
“乌鸦?”
此刻的她,与那晚在柱子后暴动的模样判若两人。她的眼底布满了的血丝,肩膀的位置明显有些塌陷,显然是旧伤未愈又增新伤。她的右手抓着一块暗红色的、已经有些发干发硬的——某种动物肝脏的边角料。
看到夜萧,她面容狰狞起来,喉咙发出如猫科动物的低吼。“是你?”乌鸦的的声音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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