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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人局中
周家老宅位于南城最深的巷里,红砖黛瓦,墙高院深。门前挂着“周宅”两字的木牌,古旧中透着股沉稳压人的气势。
周怀谦今日提早收了手头生意,回家换了身深灰色的中山装。叶澜音则一身浅紫旗袍,姿态温雅。周致深站在门口接人,神情冷淡如常。
这时都不知今晚这饭局,是为旧人设的。
沈折庭来得不早不晚,一身素色长衫,雨水未干,气质沉静。门一打开,周致深便挑眉:“真来啊?”
沈折庭扫他一眼:“不是你叫我来的?”
周致深哼了一声,没否认。两人并肩进门,像是少年时并肩走过多少条小巷,如今也还是老样子,不冷不热,但谁也不曾远离。
厅内灯火通明,叶澜音笑着迎上来,轻声道:“折庭,好久不见。”
“伯母。”沈折庭微一颔首。
“别叫得这么生分,你小时候还跟着阿深来我们家偷吃糖。”叶澜音打趣道。
一旁的周怀谦也笑了笑,语气温淡:“这几年在梨园风生水起啊,我都听人提起你不少次。”
沈折庭客气应答,没多寒暄。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倩影自廊下缓步走来,白衣若雪,眉眼带笑,正是叶白衣。
她和沈折庭四目相对,仅一瞬,眼底掠过微不可察的波澜。
“小姨。”周一叶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亲昵地挽住她胳膊,眼睛滴溜溜转,偷偷看了沈折庭一眼,“我师兄今天特地来家里,怎么能没有你呢?”
叶白衣斜她一眼,轻笑:“你师兄来,是你哥请的,跟我有何干?”
“那你穿这么好看干嘛?”周一叶立刻反问,小声道,“还抹香水了呢。”
叶白衣无奈地戳了她一下:“小孩子少管闲事。”
可沈折庭已经转眸,看了过来。
四人落座,叶澜音亲自布菜,席间气氛温和却不平静。
周怀谦说话不多,端的是上位者气场,偶尔一句便定住场子。叶澜音柔中带刚,话里藏针,却都笑着说出,举止得体。周致深冷着脸,低头吃饭,偶尔接话,言语简短。
而叶白衣,与沈折庭隔着两人坐着,一顿饭却吃得比舞台演出还要累人。
——目光交错,轻描淡写一句“当年你还是扮小生的年纪”,就足够让沈折庭一整晚沉默。
周一叶坐在两人之间,心里打着算盘。
她小姨年轻时也学过戏,后来转行演艺圈,如今是炙手可热的当红女星。沈折庭少年时就认识她,传言两人曾有一段未明的旧情。如今再见,不知心动几分,又克制几分。
周一叶看着看着,不由得弯了弯唇。
她喜欢撮合人——尤其是像沈折庭这样,永远不肯多说一句心里话的师兄。如果能看到他情绪露出来一点点,她都觉得好玩极了。
“师兄。”她忽然开口,“我小姨前几天还跟我说,你唱《锁麟囊》的时候最动情了,她特爱听。”
叶白衣眉头一挑:“我哪有?”
“有的呀!”周一叶眨眼,认真得不行,“她那天说你比现在的戏红还稳,脸都红了呢。”
沈折庭喉结动了动,神情未变:“《锁麟囊》那场你还没练熟,别光顾着听戏,练功时心思放点正经上。”
“哦。”周一叶缩了缩脖子,小声咕哝,“那我替我小姨听,不算我偷懒吧。”
沈折庭不理她,只低头喝茶。
可叶白衣却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一笑,把旧时光都笑出来了。笑声落在沈折庭心头,像针扎,又像春风拂面。
饭局过半,叶澜音忽然问起女儿学戏之事:“念念跟着折庭练功这么久,还适应吗?”
周一叶正想说话,却被沈折庭抢了先:“她很聪明,就是太容易得意忘形。”
叶澜音转向女儿眯着眼笑道:“得意?”
“哎呀,我没有!”她扭头,“我就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嘛”她对着叶澜音撒娇道
“是是是,你当然不一样啦。”周怀谦突然开口,声音不重却又沉稳的宠溺说道,“你姓周,我们周家小公主怎么会和别人一样呀。”他想逗逗自己这个因为青春期没有之前跟自己亲近了的女儿。
周一叶却怔住了,连忙看了一眼沈折庭。
可紧接着,沈折庭对着长辈微微颔首后接话:“伯父,她进的是梨园,梨园里不问姓什么,只看功底。”
周致深轻笑一声,似是点头,又似嘲讽:“这话,还是你十年前说的。”
沈折庭没答,只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念念。
那一刻,周致深微微侧头,目光在师兄和妹妹之间扫过。
——他很清楚,这顿饭,真正受训的人不是沈折庭,而是他妹妹。
饭后,沈折庭没多留,起身告辞。
叶白衣送他到门口,两人站在檐下,灯火洒在青石板上。
“你变了。”她轻声道。
“哪里?”
“以前你不说这种话的。‘姓周又怎样’,‘梨园不问出身’,你当年唱完《苏武牧羊》那场戏,连那种公子哥都敢怼。”
沈折庭没看她:“那时候,我不带学生。”
“现在带了,所以变了吗?”
沈折庭沉默。
叶白衣叹了口气:“你带她,别太狠。”
他看她一眼,目光微动:“你舍不得她?”
“我舍不得你。”她说。
沈折庭没回答。
门缓缓关上,一声轻响落在风里。
而不远处,楼上的窗帘微微掀起一角,一双眼睛偷偷看着这一幕,眼中亮晶晶的——
周一叶小声说:“哎呀……太好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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