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灰之木

作者:羽落轻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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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航班是在27日清晨,因为起飞机场离我租房子这边很远,于是我被迫需要不到七点就出发,刚从机场回来凳子还没坐热我继续开始清点行李。
      这次大概要去待三四天,时间稍长,衣物要多带两身。好在衣物什么的前两天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点干净,待数据线、洗漱用品一会儿用完再拿单独的小包装上到也简单,只是还需核对一下文件资料。
      出差对如今的我基本算得上是家常便饭。
      虽然路上辛苦些,但能趁间隙在一个新城市溜达,倒也是另一种转换心情。
      长这么大,我去的地方加一起都没这两年去的地方多。
      此次同行的还有组内的温以周,我们约在机场的候车室见面。
      她上月得了甲流休息了快一周后,现在到哪里都戴着蓝色的医用口罩很是显眼。我人群里一眼就瞅见了她。

      “值机还顺利吗?”我问她。
      “还行,就是安检的时候出了点岔子,水我实在喝不完了”温以周有些羞赧地捏了捏口罩鼻翼处的横片。
      而后她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和我聊起一路的见闻,激动地和我分享起她这第一次坐飞机的安检经历,说自己紧张了好半天,昨晚都快失眠了。但其实走进来坐着回想一路上的过程,也觉得没有那么难,细细想来更多是自己吓自己了。

      对此我深有体会,我出生在一个叫垣乡的小县城里,这个城市到现在也只有绿皮火车,读大学之前,我去旅游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在隔壁省的省会。不要说飞机,就连高铁也没有坐过。记得第一次到苝城坐地铁,还是偷瞥学着旁人操作才成功进站。
      那个时候,我也很紧张,当然还有些因孤陋寡闻而产生的自卑。不然我就应该会选择开口主动寻求工作人员的帮助,而不是逞强,在会不会耽误其他人中忐忑地照猫画虎。
      不过虽然离开舒适区一开始有很多需要适应的,但我到现在都很感谢自己是出省读的大学,除了那些想要逃离的原因以及切实锻炼了我的学习能力外,最大的好处是帮我加快完成了独立这一过程塑造,也帮我的父母顺利开启了这个过程。
      我也不知道这样感受是否准确——虽然出生时有形的脐带确实很快就被剪掉了,但其实无形的脐带一直都还存在。
      这种血缘上的关系,是一种公理。
      它是我们的后盾,有时却也制约我们。
      出省读书,尤其是这么远的地方。固然会多许多需要独自面对的荆棘,也有更多无人可以诉说的痛苦,可也让我们彼此之间都熟悉起放手和独处。

      子女就像是圆里诞生出来的一个同心圆,作为成长就是从覆盖到相交、相切,最后成为两个遥望但独立的圆的过程。
      恐怕这也是,我能第二次来苝城的一个原因。

      “林姐怎么会想到从体制内辞职呢?”
      温以周是毕业就进入律所工作的,前些时候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之前的事,总开始有意无意打听起我所做的选择。估计是在纠结留苝城还是回家乡,想问问我这种过来人得些参考。
      我见过她的信息资料,她不是本地的。
      “怎么,想考回去?”我看了看显示屏上的登记时间,又瞅了眼手腕上的表,快到了。
      “嗯。我爸妈一直和我说,反正以后在苝城买不上房,既然未来也是漂着,不如早回去。这样工作稳定,以后乡里乡亲还能帮衬”温以周放在大腿上的十指紧紧地绞在一起,不自信地回道,“要好一些。”
      “有道理”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她应该是觉得我的回答很是意外,下一句话的音调忽然急促了些,而后可能觉得不妥才又减缓支吾起来。
      “那姐你……你是怎么想到辞职离开的呢……是对工作不满意还是?”
      “其实都挺好的。”
      我没怎么想,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回答。这也不是骗她的,我不是一个有远大追求的人,在哪里做什么都好,只要不触犯法律、道德,自己本心也不觉得有违背都可以。所以没有那件事,我肯定也不会真的能下这样的决定。
      “都挺好的?”温以周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还是不解,“那您怎么来律所了?”
      “怎么说呢,看个人选择,有些东西看淡了一些,有些东西看重了一些……”
      “有些东西看淡了,有些东西看重了?那姐觉得什么重要呢……”
      “以周,不是我觉得重要,而是你觉得重要。”

      能纠结就表示有衡量,所谓选择,就是衡量被打破后的倾斜。
      但是衡量的过程不能是借别人的砝码强行压上去的,而是自己斟酌的。
      否则,是会后悔的。

      “我现在还不想回去,这边生活目前感觉还不错,律所和大家对我都挺好。回去的话,再出来肯定会很难,我想至少先试一两年。”
      “这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我听完有些疑惑,对方露在口罩外的双眼微光一转,飞快地躲闪了一下,垂下头看着地面瓷砖小声解释,“但我又觉得爸妈他们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姐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想当然了。万一选择做错了,真就像他们说的浪费几年时间……”
      “你怕你会后悔是吗?”
      温以周没有立刻回答,我看得出她内心的挣扎,就像是浮出水面渴望伸向岸边的求救的人。

      可惜她找错了人呼喊——我帮不她了什么。

      “如果你怕你会后悔,就再好好想想。问问你自己想要什么”瞧着温以周似懂非懂的神情,我心下叹了口气,补充道,“无论如何,尽力做一个自己不要后悔的决定就好……”
      不后悔不意味着一定会有所得。
      做的决定是在当下,所得却是在未来,两者有出入,再正常不过,它重要的是一种状态。
      能不能支撑自己在因果困境中自洽的一种状态。
      “那姐你是后悔了吗,才回来……”
      “没有”我回答异常果断。
      我只是有些茫然,茫然自己的归处在何处。
      收到了一堆没什么用空话的温以周似乎有些无力地失落,但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安慰方法。毕竟空话继续说下去估计对对方也是干扰。

      她不是我,我也不是她。

      机场广播开始叫起熟悉的航班号,我抬头看见左前方闸机口检票员已经走过去准备检票,而上面的登记信息也跟着变了变。
      “以周,闸机开了,我们走吧。”
      推着行李箱起身,我顺势将她放在边上的提包一起拿在手里,她则是一边“哦哦哦”懵懂地应声,一边赶紧背起放手边空位置的双肩背包跟了上来。
      我们坐的位置有些远,排在了后面。
      “票,先拿出来”我提醒道。
      温以周有些心不在焉,我捏着票角看着座位号,心思一动,“你想坐窗边吗,能看看风景什么的。我这张是,一会儿换个座?”
      “可以吗?”情绪低沉的她语气终于微扬了些。
      “嗯。”
      我点了点头见她差点没和旁边的人撞上,失笑得把她拉过来,果然还是个孩子。
      终晚回复我已经到机场的消息姗姗来迟,我又同她发去了一张小桌板的照片。
      “林姐怎么了?”温以周似是看见我横持手机拍照有些疑惑。
      “没,发张照片,报个平安。”
      “和左律吗?”
      “朋友。”

      昨晚无意和终晚提了一嘴说今天有航班,可把她懊恼坏了,说应该换一天约的,不然回去太晚我估计不能好好休息了。还说着今早要送我来机场,可把我吓了一跳。
      其实回去也还没到11点,于是我赶紧说着不会不会,又忙不迭说要不到机场什么的都给她发个消息报平安才稳住了她。
      对方也是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多休息一会儿,可不能被我搞砸了。
      所以就有了这茬。
      我看着她实时发来的一路顺风,忽而想起以前离家父母也是会依依不舍说着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要不今年过年也回去一趟……可我想起清明节发生的争执又开始犹豫。

      飞机飞了大概有四个小时,比预计时间晚了些。
      我推着行李带着温以周打了辆出租车去酒店。
      这边没下雪,体感温度却比苝城还要低一些。
      呼出的二氧化碳瞬间在体外凝结成白雾,我松开行李箱的把手,把手放在脖颈温着,打了个困倦的哈欠。
      司机师傅将我们直接送到了酒店正门口,温以周自告奋勇要去开房,我便把身份证给了她,守着行李坐在酒店大堂的棕黄色麂皮沙发上等着。

      落地玻璃被擦得铮亮,仿若无物,转头就能望见门外的巨型漂亮的花境。
      和苝城萧条不一样,这里一切都和春天大差不差,绿油油的。
      我坐的沙发两侧还有两个单人的,它们中间围着一张小小的樱桃木色的圆形矮桌,矮桌上有一形似细腰的白色陶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枝我叫不上名字的素雅淡黄色花朵。
      简洁又不失明妍,仔细看了看,我掏出手机,小心地拍下了它,和外面花境照片一起给终晚发了过去。

      “林姐,都办好了。”
      温以周接过我手里的黑色行李箱,将身份证和房卡递给我。
      “谢谢,走吧。”
      定的是两个单间,我和温以周一人一间。
      温以周在我隔壁房间,我们说好半小时后去吃饭。
      按理我应当是趁着时间紧先将行李箱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的,但我没有,我站在地上握着手机往后一到躺在床上。
      打开空调,设了个闹钟,打了个盹。

      等半个小时醒来后,把衣物该挂起来的,挂起来,该充上电的电脑充上电,我揉了揉眼角滑开了亮着红点的微信。
      先是询问我们天气情况的左栗姐,还有关心我情况的师父言澜。
      我一一回过,然后点开了和终晚的聊天界面,对方发来了一个午饭的图片,有菜有肉,卖相相当好,就是盘子……对方是又去医院了?

      “林姐,要出去散步吗?”
      正在回消息听着有人敲门,我一边回终晚的消息,一边趿拉着酒店一言难尽的布艺拖鞋起身给温以周开了门。
      “休息好了?”
      “嗯。”
      “那你先下楼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就来。”
      逛完正好可以在外面吃晚饭。

      终晚说是接到了临时的手术安排就又过去了,顺带还夸了我上午拍的植物,说天气瞧着不错。
      天气是挺好的,不过要是能出点太阳就更好了。
      要是春天和秋天都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酒店位置不偏,虽然里商区有点位置,也就是步行十来分钟的事。
      楼里一二楼都是卖彩妆一类的,我瞧着温以周一脸跃跃又不敢主动开口的样子,主动问起对方要不要进去瞧瞧。
      只是我对这些了解委实不多,也仅仅是在旁边看温以周拿着口红试用装在手臂上画测着颜色,她试了两支,然后可能是觉得自己冷淡了我,转头骤然卖力地向我推荐起来。
      “姐你要不要来试试这支口红,我觉得颜色和你很搭。”
      “我,我有几支……”接过温以周递来的口红,我委婉拒绝。
      如果不是正式场合,我很少化妆,对这些需求也很小。
      而且宋晗每年生日都习惯多送我一支口红,以前我也不怎么用,这几年才开始,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用完。

      不过说起来送人……

      “肤色偏白的人,用什么颜色好?”
      “肤色偏白……这个不错。”
      温以周举起手背让我看试色,颜色确实挺好,就是……我看着温以周,脑袋里闪过了终晚戴口罩的脸。
      可如果戴着口罩的话,口红是不是有些显多余了?
      “它这里有护手霜吗?”
      “好像在那边。”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忙的吗?”柜员走过来询问需求,我简单说了一下,她推荐了一款果香偏滋润的。
      “那口红,姐你还要吗?”温以周低声问道。
      “口红……一起吧。以周你就买口红么,还有其他要选的吗?我请了。”
      “这……”
      见温以周不好意思,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道,“快去,再看看。”
      “谢谢姐。”
      “客气什么,不过,你就得辛苦想想一会儿吃什么了……”
      “包,包在我身上。”
      瞧着温以周欢喜地跟柜员去了另一个展柜,我站在原地低头盯着自己手里拿着的崭新口红和护手霜看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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