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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天官巡查
望坡村的异常,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被捅到了上头。
也不知是哪个村民偷偷跑去月影镇报的官,还是附近巡查的土地山神将此地异状上报给了天界。总之,在“地泣”之兆显现了约莫四五天后,救星,或者说,是奉命前来“处理”此事的天官,终于姗姗来迟。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压抑了数日的阴云总算散去了一些,露出了久违的日头。然而,阳光洒落在这死气沉沉的村庄里,却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将那些枯萎的草木、浑浊的溪水映照得更加刺眼。
就在村民们或麻木、或焦虑地各自忙碌时,三道耀眼的流光,如同白虹贯日般,从东方的天际疾速划破长空,最终“嗖”地一声,精准地降落在了村口那片还算平整的空地上。
光芒散去,现出三位身着制式天官袍服的仙吏。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年纪的中年男子,面容瘦削,下巴微抬,眼神中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倨傲。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袍服的袖口和领边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腰间悬挂着一枚晶莹剔透、刻有“巡查使”三个篆字的白玉令牌,显然是个有品阶的仙官。
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些的仙吏,看穿着打扮,像是他的随从或是下属。这两位虽然也努力想做出几分威严的样子,但眉宇间还带着几分青涩,看向周围破败环境和衣衫褴褛的村民时,眼神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嫌弃和或许还有点紧张?
天官降临!这对于闭塞落后的望坡村来说,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大事!
村民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如同潮水般涌了过去!他们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了,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更是哭喊着、祈求着:
“仙长!是天上的仙长来了!”
“仙长救命啊!求仙长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我们村遭了邪了!水不能喝,地不出粮,晚上还有鬼叫求仙长驱邪避祸,保我合村老小平”
一时间,哭喊声、磕头声、诉苦声混杂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那为首的巡查使显然对这种场面十分不耐,他眉头紧蹙,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他嫌恶地挥了挥宽大的袖袍,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量将那些试图靠近他哭诉的村民轻轻推开。
“肃静!”巡查使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行了行了!尔等凡夫俗子,如此喧哗吵闹,成何体统?!此地异状,本使已知晓,奉上峰之命,特来巡查处置!”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环境——浑浊发黄的溪水,岸边枯萎的水草,远处几间倒塌的房屋,以及这些面带惶恐、衣衫褴褛的凡人。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多看一眼都污了他的眼睛。
“哼,不过是些许地脉浊气外泄,引动了些山野阴祟罢了。”巡查使轻描淡写地做出了判断,语气中带着天界仙官面对凡间俗事时惯有的傲慢与不屑,“瞧你们这点出息,大惊小怪,真是愚昧不堪!”
他似乎完全没把村民们描述的那些诡异现象放在心上,只当是凡人的夸大其词和无知恐惧。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那两名年轻的天官吩咐道,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吩咐仆人打扫庭院:“你们两个,去,取清净符和镇煞符来,在村子四周布下,再设一道简易的隔绝结界,阻断浊气蔓延,也就是了。速去速回,此等污秽之地,本使不愿多待。”
“是,大人!”那两名年轻天官连忙躬身应是,从随身的储物法器中取出黄纸符箓、朱砂符笔等物,开始按照巡查使的吩咐,在村子的几个关键方位忙碌起来。
他们的动作倒是中规中矩,画符布阵的手法也看得出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只是那神情间,也明显带着几分敷衍和不情愿。显然,在他们看来,这也就是一桩没什么油水、又脏又累的苦差事罢了。
这一切,都被隐匿在山神庙阴影中的谢知非,冷眼旁观,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为首巡查使的傲慢姿态,听着他不屑一顾的判断,再看看那两个年轻天官敷衍了事的动作,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冷笑,以及一丝悲哀。
可笑的是,这些顶着“天官”名号、本该洞察秋毫、救苦救难的仙吏,竟是如此的草包和自大!他们根本连“地泣”的本质是什么都没弄清楚,仅仅凭着一点表象,就轻率地将其定性为普通的“浊气外泄”、“阴祟滋扰”!
他们所使用的那些符箓,虽然也是天界制式,但品阶低劣,绘制手法也只能算勉强合格。布下的结界更是简陋不堪,恐怕连一阵强点的山风都未必挡得住。
这种处理方式,顶多,顶多只能暂时压制一下弥漫在村庄表层的浊气,给村民们一个心理安慰罢了。对于那正在地底深处酝酿、不断吸取负面情绪壮大的真正“祸源”,以及可能已经开始发生异变的地脉,根本是杯水车薪,毫无用处!
甚至谢知非眼神微凝,这种治标不治本、强行压制的做法,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像堵塞火山的喷发口一样,反而积蓄更大的能量,一旦爆发,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
可悲的是,天界似乎从来都是如此。
谢知非想起了五百年前的自己。他当年不就是因为发现了某些被掩盖的真相,试图去改变这种僵化、自大、甚至腐朽的体系,才最终落得个魂灭道消的下场吗?
等级森严,壁垒分明。高位者耽于权位,闭目塞听,粉饰太平;下位者因循守旧,敷衍了事,明哲保身。真正的危机被忽视,微小的声音被淹没。直到灾难降临,无可挽回,才又会跳出来,寻找替罪羔羊,或是用更强硬的手段去“镇压”,去“净化”,将一切不和谐的因素,连同真相一起,彻底抹去。
五百年了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巡查使在村口负手踱了几步,又随意找了两个看起来还算顺眼的村民,居高临下地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比如“此地税赋几何”、“平日供奉可曾短缺”之类,便觉得自己的“巡查”差事已经圆满完成。
他实在是不愿再在这弥漫着贫穷、愚昧和污浊气息的地方多待一刻,招呼了一声那两个刚刚布完符箓结界的下属,便迫不及待地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去,消失在了天际。
留下望坡村的村民们,还跪在地上,朝着仙长离去的方向,千恩万谢,磕头不止。他们以为,有了仙长出手,村子里的邪祟定然被驱散了,好日子就要回来了。
只有谢知非,站在破庙的阴影里,望着那三道消失的流光,眼神冰冷而幽深。
他知道,这绝不是结束。
真正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夜幕,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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