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嶂里

　　雁回城没有宵禁，黑了之后还是有各式的摊贩游街串巷。

　　华贵的公子气度不凡，一身织云锦引得懂行的人连连感叹，罕见的，没有人对这公子对什么歪心思。

　　公子颇有兴致地走到说书人的摊位，正讲到陈平王千里取首级。

　　“说那迟那时快，王爷红缨枪一挑，那敌方将军的宝剑便掉在了地上，随后长枪一刺匕首往前一划，那首级就像西瓜一样滚了下来。”

　　“好！好！”

　　公子也捧场的鼓起掌。

　　“要我说我们王爷才是应该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想成为王爷那样的人，于文当朝状元，于武建功立业！。”

　　“是啊，是啊。”

　　公子身边的侍卫脸色早已惨白。

　　“你说是不是啊兄台，如今的陛下不过是个花架子。”

　　公子只是笑。

　　一个小孩儿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正好撞到了公子，身边的侍卫正要训斥，公子早已蹲下，和那小孩儿聊了起来。

　　小孩儿软糯糯地说：“这次阿爹罚我抄书又没有赶上说书。”

　　公子心善地又给这小孩重复了一遍故事。

　　小孩兴奋地上蹿下跳，“我长大后也要练武，为王爷效力。”

　　“为什么不是为朝廷效力，为陛下效力呢？”公子和善地问道。

　　侍卫动了动手中的刀。

　　小孩迷惑地说：“那是什么？”

　　公子摁了摁侍卫的手。

　　“我除了爹娘和岁岁最喜欢王爷，我是不会为朝廷还有什么陛下效力的。”小孩心里莫名涌起意气。

　　“好，为了弥补你，给你买糖人。”

　　小孩儿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哥哥。

　　身后的哥哥身边出现了很多人，除了他，没人笑得出来。

　　瘦月，深夜。野猫跳上房檐，不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跳下去。

　　涂轻躬身，对那背对着的帝王道：“陛下，军队已就绪。”

　　程启举起手懒懒地挥了挥，脊背却是挺直的。

　　涂轻拿起一个火药杆，往天上放了一下，直映的天空明亮了不少。

　　小孩子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红火的烟花，扭头兴奋地找着娘亲。

　　娘亲却已倒地，头身分离，手臂抱着一个士兵的腿。

　　白光一闪，他还没来的及哭，便没了生息。

　　洛寒夫抱着早已软的不成样子的程景，终于回到了王府。

　　他已经想好了，一定要保护好程景，就算要杀他的父皇，就算他恨自己，大不了把一条命赔给他。

　　朱红色大门吱呀一声不堪重负地打开。

　　庭中赫然立着那明黄色的身影。

　　洛寒夫气血上涌。

　　皇帝玩味的看着他和怀里熟睡的程景。

　　“小寒这一趟收获颇丰啊。”

　　被押着的陆鸣大叫：“小王爷快跑！求洛公子救救我家小王爷，带他走！我陆鸣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您”他见过洛寒夫武功不俗，现在整个王府都被控制了，只有他才能救小王爷！

　　程景从洛寒夫身上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爹爹呢？”

　　皇帝关切地说：“陈平王刺杀叛军首领，和那贼人同归于尽了。”又压低嗓子道：“阿益临终前托我照顾你。”

　　“你是、是启叔叔。”

　　皇帝满意的看着他。

　　“不可能，城外是我父亲，爹爹早就知道，要是杀早就杀......”

　　皇帝一挑眉。

　　洛寒夫忙开口道：“陛下，臣此次查探发觉陈平王狼子野心与那贼人联合造势收割民心。”

　　程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可有证据。”

　　涂轻走上前来：“在陈平王的书房里发现了叛贼首领周平的画像以及两人的联络信件。”

　　“但是小王爷对此并不知晓，恳请陛下......”洛寒夫勉励维持着平静。

　　皇帝打断他，将一个火药杆塞到他手里。

　　“小寒，刚刚一声火药城外军队已集齐，再一声，他们就会冲进城内。”皇帝的话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

　　“小寒，拔下它，让我看看你的忠心。”

　　程景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一样叫道：“不能拔，不能拔。”

　　“洛寒夫，你不能拔，那是几百条人命啊！”程景几乎抽搐。

　　“小寒，我和阿苏捡到你的那天你就发过誓，一生忠于我。”

　　涂轻脸色一变，洛寒夫的手微微颤抖。

　　“小寒，要么让军队进来，要么我就只能杀了我这唯一的小侄子才好有个交代。”

　　洛寒夫脑中的弦断了，手动，火红的烟花冲上天，每一个人脸上映出一丝诡异的红。

　　这座城彻底成了人间炼狱。

　　程景痛得晕了过去。

　　洛寒夫闭上眼睛，跪下来道：“恳请陛下放过程景！”

　　“他是朕的侄儿，谈何放过不放过。”

　　“朕乏了，这雁回的天太冷了，回京吧。”

　　“遵命。”

　　帝王微微俯下身，叹息着说：“你做的很好。”

　　洛寒夫将程景抱进屋子里，仔仔细细掖好被角，细细描摹他的眉眼，许久后离开。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洛寒夫在院中长跪不起。

　　第二日

　　洛寒夫在雪中冻成冰雕，突然头顶出现一把伞。

　　是涂轻。

　　“你没有必要如此，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说完将伞拿开，一起跪下来。

　　白絮无法洗刷罪人，不知可否掩埋罪恶。

　　“后来呢？”小沉急忙问道，“你没有再见过程景吗？”

　　洛寒夫摇了摇头，“我护送他们到了京城，几年后就自请离京来了边境，遇见了王兄......”

　　王识青听见洛寒夫的话，眼神却暗了暗。

　　裴佑之问道：“洛先生是怎么被关在这里的。”

　　洛寒夫道：“陆鸣用迷药暗算。”

　　“是一种由香味诱发的迷药吗？我这个人对迷药毒药什么的很感兴趣，想知道什么迷药竟然能暗算到大名鼎鼎的洛寨主。”

　　洛寒夫定定地看着他，注意到他腰间的香囊，龙纹的，最终还是道：“是”

　　裴佑之吃过不仙丹，一般迷药没有毒性，不起作用，所以这迷药其实是----毒。

　　江临仙曾说过世上毒药大多又猛又急，能潜伏于体内诱发的毒大都是毒虫做的，少之又少，既然都是陆鸣下的，他们中的应该是一种毒。

　　这毒潜伏后一经诱发却不一发毙命，而只是，晕倒，如此精妙的毒药不用于杀人，这种感觉简直像是杀鸡用牛刀。

　　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无论是他们还是洛寒夫，都已经解了毒。

　　他想起刚醒来时闻到的血腥味儿，毒虫最喜欢血腥味儿！怕是他们体内的毒虫现在正在角落的某滩血迹里蠕动。

　　裴佑之脸色骤变，开口道：“洛先生怕是在逗我，陆鸣根本就没有背叛你。”

　　洛寒夫瞳孔缩了一下，镇定道：“我倒是希望如此。”

　　裴佑之原本心里只有六分怀疑，这下几乎确定了，淡淡地说：“是吗？您大概不知道，我的鼻子天生较常人灵敏，又曾在王神医家小住，陆鸣用的毒虫，我在王神医家闻过。”

　　“您作为王神医的挚友，陆鸣选择这味药，他傻还是你傻？”

　　王识青叹了口气道：“寒夫，当初我培育出蝶虫的时候你特意要了一份，竟是那时就开始盘算了吗？”

　　“不止如此，我猜想小王爷身边应该都是你的人。”

　　洛寒夫语气一挑：“哦？”

　　“皇帝没有留下小王爷的理由，况且想让小王爷死的人不只皇帝，但他这么多年安然无恙，身边必定有很多高手，先陈平王早死，雁回城屠城，他靠什么么自保？”

　　“若是我的心上人就算万死也要护的他周全，你能眼睁睁看着，甚至离开京城那个虎狼之地？”

　　“所以你的临风寨，不如说是陈平王的护卫基地。”

　　这时望气镜动了动。

　　其实洛寒夫怎样护着程景裴佑之不感兴趣，他真正在意的是：洛寒夫为什么要做戏给他们看？

　　小沉喃喃道：“也是个性情中人。”

　　惊雷乍破，洛寒夫真正的目标是----小沉，也就是阿愿。

　　他刚刚只是隐隐有感觉，所以才有了这一番质问。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洛寒夫既然是皇帝的影卫，皇帝怎么会随意将他派离京城三年之久，甚至容忍他占山为王，唯一的解释就是，在皇帝的眼里他训练的护卫都是为了他的有意的继承人----阿愿，谁知被洛寒夫釜底抽薪，或是他与皇帝达成了什么一致。

　　洛寒夫想通过小沉向阿愿投诚，自己恐怕只是个意外。

　　小沉看着裴佑之脸色变了又变，心里有点愧疚。

　　他和少爷早就知道这是一场局，配合着那个孩子气的程景演一场罢了，没想到无缘无故把裴佑之给牵扯进来了，他其实心里有点担心，但他看到那个香囊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少爷信任裴佑之。”

　　洛寒夫又闻到香囊的香气，比起以往的悸动他现在清晰地意识到：“阿愿早就知道会有血腥味儿，早就知道蛊虫，甚至早就知道这一切。”

　　突然听到了锁链的响动，外面似乎有看守毕恭毕敬的对洛寒夫道：“小王爷和四皇子正在靠近。”

　　洛寒夫这演都不演了。

　　他就是心甘情愿地被关在这里的，但程景从不靠近，每次都待在另一个房间，不见他，也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两个房间是联通的。

　　他们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看守小声道：“应该在另一个房间。”

　　裴佑之直接打算启动机关，洛寒夫却拦住他。

　　裴佑之道：“洛寨主不能因为自己不敢见程小王爷，就不让我见自己媳妇儿了。”

　　洛寒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佑之趁他愣神之际，直接启动开关，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阿愿走去。

　　抱上去不撒手才知道六个时辰没见他有多想。手搂紧阿愿大氅里面的腰。

　　程景炸了毛：“你是什么东西？”说着就要上手。

　　洛寒夫刚好上前拦住，握着程景的手，随后意识道什么，猛然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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