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提出给我说亲后

　　快要熄灭的火星便又开始燃起来。

　　新岁将至，门派放假十日以让众人共乐佳节。那些离家近的弟子和侍从婢女，昨夜便赶回家了，但留在门派的还是大多数。

　　侍女叩门，将盛了热水的铜盆和正用红泥小火炉温着的早膳都放到了桌上。
　　之后再无什么事可忙，她只能又命侍女打了水来，将玉髓剑拿出细细擦拭。

　　待剑崭亮如新，她便去屋外舞上一套剑法。

　　云多，只得浅浅的日光照在院中的雪上，院中又只种得些白梅树，配合她一身雪色衣衫，竟只有她的剑因反射日光而有了颜色。

　　舞毕，凌厉的剑气震得白梅树上的积雪扑簌落下。
　　“好剑法！”一道喝彩声从浣花居外传来。
　　沈玉谣停剑看去。

　　是江珏正拿了堆春联并一罐浆糊进来。
　　江珏拿得多，又怕握紧会弄皱，只能一路小心翼翼。

　　沈玉谣失笑，难为她还能腾出空来看自己舞剑，便上前帮她拿下上面那一沓。

　　“你拿这么多春联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要给我们两人的院子都贴上啦。”

　　之后两人便开始在整个浣花居贴起春联。
　　江珏一面往背面糊上浆糊，一面吐槽她“你好生没意思，一年到头可只有新岁这十日才能休息的，你倒又在院里练起了剑，也不来寻我玩，难为我一路从库房拿着这许多春联来你院子。”

　　沈玉谣帮她展平，笑着撒娇道“好江珏，谁让你是对我最好的，我便只能亲手做些梅花酥来谢你啦。”
　　江珏勾起唇角，与她一道将糊好的春联往门侧贴“这还差不多。”

　　待将所有的春联贴完，两人才从江珏的水玉居去膳堂。
　　中午整个门派都要在这里一起吃团圆饭的。

　　二人到时，堂内几乎坐满了，众人正热闹地说笑，想必门主都致辞结束了，江珏苦了脸“看来我们贴春联耽搁了。”
　　最后只能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侍女已经开始上冷盘了。

　　“难不成坐在前面能有什么好看的吗？”沈玉谣朝最前面空出的位置看。
　　“当然啊，会有舞乐可看的......今日门主夫人戴的珊瑚发钗可真好看。”
　　？

　　话题似乎有些跳跃，沈玉谣顺着江珏的视线，最后落在最前面的那桌。

　　珊瑚发钗...是挺好看的，火红的颜色很衬新岁的氛围。但......坐在门主夫人旁边的那个人怎么有些眼熟？

　　她推了推江珏“门主夫人旁边的那个少年是谁啊？”
　　“噢，那是少主啊。”

　　少主？
　　沈玉谣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嗯...好像...是七夕在离州城遇到的那个叫楼凌的少年...
　　但她又不确定是不是长得很像的人。

　　便又问江珏“他叫什么名字啊？”
　　“楼凌，怎么？”江珏正在欣赏凌纤今日的穿戴。

　　突然她转头狐疑地看着沈玉谣“你怎么对他这么好奇？”
　　“哦...”她似是灵光乍现,调侃地用肩膀蹭沈玉谣“你莫不是瞧上他了？这可不太好，喜欢他的人可...”

　　“停！”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沈玉谣打断，她只觉得江珏想象力愈发丰富。“之前他在离州城救过我，我刚才看着他有些眼熟，我还欠他一些碎银子并几个铜板。”

　　“原来是这样。少主人是很不错的，能帮忙的他都会帮。”
　　沈玉谣认同地点头。

　　之后大厨房便开始上热菜，歌舞杂技也都表演了起来。

　　吃饱喝足后，江珏便又怂恿沈玉谣一起去堆雪人。
　　她摇晃沈玉谣的肩膀“便去你院里吧，你院里的白梅正好可以装饰。”

　　哪有用白梅装饰雪人的？但她拗不过江珏，便答应下来。
　　江珏欢天喜地地挽了她朝浣花居去。

　　沈玉谣只倚着檐下的竹栏看江珏在院中堆好雪人外型。
　　“你也不来帮我，吃饱了须得动弹。”

　　沈玉谣仍是懒懒的看她垒雪，看她用剪子剪下两枝白梅，以树枝作手，又掰下花作那雪人的眼睛，最后掏出从大厨房顺的一根细小的胡萝卜，把头削下放在头顶，余下便插在眼下作鼻子。

　　沈玉谣看得发笑，白梅作眼，只黑色的花芯明显，再配上头顶的萝卜头，不如说是小鸟更令人信服。

　　江珏也觉得这样不甚美观，便打算出去寻些别的东西来装饰。

　　沈玉谣走到雪人跟前边看边止不住地发笑。

　　凌纤身边的侍女提了一个食盒进来，看到那雪人也是忍俊不禁。她福身行礼“夫人亲手做了些梅花糕，请沈姑娘申时后到水纤阁用团年饭。”

　　沈玉谣点头应下，伸手接过那食盒“替我谢过夫人，必会准时到达。”
　　“姑娘客气，先告辞了。”侍女福身离开，嘴角似还憋着笑。

　　沈玉谣掀开那描了红梅的食盒盖往里看，这浅粉的梅花糕一看便知是用红梅做的。恰好江珏回来，沈玉谣便将里头的梅花糕给她看“夫人让我去用晚膳，不能给你做梅花酥了，便用夫人做的梅花糕赔你吧。”
　　“这样也勉强算得过了。”她傲娇地抬头“那还不再赔些茶水。”

　　沈玉谣便笑着虚行一礼“小的这便去。”
　　她将食盒递给侍女，让其一起准备至檐下。
　　等江珏把不知从哪寻来的黑珍珠取代梅花充作雪人的眼睛后，两人便在檐下煮茶赏雪。

　　等申时过半，江珏便去寻其他同门了。
　　沈玉谣准备着前去水纤阁，她换下雪色的夹袄，取出一件粉色的穿上，又找出荷包装上银子。

　　才到水纤阁院里要进屋，便与楼凌撞了个正着。
　　“你是...沈玉谣？”楼凌诧异“你不会就是我父母好友那前来学水潇掌的徒弟吧？”
　　沈玉谣笑着将荷包丢给他，他抬手握住。

　　“我八月末便来水潇门了，中午吃团圆饭时才见到你。救命恩人，你不会是这几日才回来吧？”她眉眼弯弯地轻笑。
　　他清咳一声侧身让开“昨夜刚到。外头冷，且先进屋吧。母亲让我去厨房看看菜。”

　　沈玉谣笑着进了屋。

　　凌纤在里面听见说话的声音，到镂花琉璃窗旁看二人互动，她听不清两人说了些什么，但瞧见了沈玉谣掷的荷包和脸上的笑意。

　　关键是，那个荷包！凌儿接了！

　　若是凌儿与沈少主成婚，也是相配的，水潇门与玉影山庄素有交情。

　　她笑意盈盈，见沈玉谣往里面进来了，忙去门口，亲切地拉了她的手坐下说话。
　　沈玉谣察觉门主夫人今日心情极佳，她想着大约是楼凌回来了的缘故，心里羡慕这般亲情，也笑吟吟地回话。
　　凌纤越看她越满意，止不住地点头。

　　楼凌从厨房回来，见到这般情状便知道自己母亲又看上了沈玉谣。
　　他心底无奈，不想离家出走半年，母亲还如此执着于他的亲事。
　　只得上前，说要讲些离家后的新奇见闻给二人听以岔开话题。

　　等楼水潇处理完事情到水纤阁，侍女才开始传菜。
　　沈玉谣起身同楼水潇见礼。
　　楼水潇忙让她坐下，一面在铜盆里净手。

　　“临安没同你一起来吗？”凌纤见只楼水潇独自来了。
　　“赵封主下午来了，两人正在风雨居说话。”他拿起帕子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到桌子坐下。
　　“这也好。”凌纤便开始招呼大家吃菜。

　　待四人热闹地用过团年饭，不待侍女上些茶水果子，凌纤便催楼凌带沈玉谣上外头去与大家一同看烟火。

　　往年团年饭后，凌纤都是让楼凌再在水纤阁用些茶水果子，一家人一起在院里看烟火。

　　楼水潇和楼凌登时便明白了凌纤的用意，只沈玉谣惊喜问道“还会有烟火可看吗？”
　　玉影山庄在山谷内，冬日又干燥，为防烧到山林，师父是不许放烟花的。

　　“当然，库房早早便备下了，就在潇湘湖那里放，让楼凌带你一起去。”
　　楼凌担心凌纤再说些让人尴尬的话，忙带了沈玉谣出去。
　　凌纤在后面笑着看二人并肩朝水纤阁院外走。

　　远远地还未到潇湘湖，已见天空被那附近放上去的烟火照亮，传来阵阵热闹的嘈杂声。
　　潇湘亭摆满了烟火，楼凌让沈玉谣选些喜欢的。

　　沈玉谣摇摇头“我之前一直居住在山谷里，是没放过烟火的。”
　　楼凌便一样样地给她介绍起来。

　　她最后选了一筒蓝色兔子形状的，在楼凌的指点下放上天空。

　　她站在潇湘湖边，看那只大大的蓝色兔子和其他同门们放的其他形状的烟火一起绽放，广阔的湖水又犹如镜面倒映了一切，如此良辰美景。

　　那，
　　师父现在在做什么呢？

　　此时此刻，清明阁。

　　沈青云婉拒了师弟们的邀约，现下偌大的膳厅只有静立的芙蓉宫灯柔和了些许冷清的氛围。

　　这些年，杀师之仇的秘密让他不自觉地疏远了师弟们，也只有沈玉谣的存在给他增添了鲜活。

　　从前新岁团年饭，沈玉谣总会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再早之前，他也从不会需要在佳节换上芙蓉宫灯。
　　他放下象牙箸，菜式繁复精致、味道鲜美，但他只觉索然无味。

　　他看向芙蓉宫灯，也不知道徒弟在水潇门过得如何？

　　他并不担心沈玉谣的安危，只是她从前并未离开过他。

　　他不能不让她去学着长大，她将来要接管玉影山庄，是需要独挡一面的，而不是永远活在自己的羽翼下，他也并不能永远为她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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