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女

　　夜深了。

　　左一斜靠着柱子，昏昏欲睡，脑袋一个没支撑住磕到了怀里的剑柄，被迫清醒过来。

　　他费劲地睁开打架的眼皮，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

　　“殿下，咱还不回去吗？”说着，左一又打了一个哈齐，“就算是杀手，他也熬不到这个时候吧。”

　　楚璟南依旧闭着眼，懒懒道：“你见过哪个阎王收命还算时间的，想收就收了，谁还跟你提前打个商量。”

　　“杀手而已，又不是真的阎王。”

　　左一揉揉眼睛，挨着楚璟南也坐下来，一边锤着站得酸痛的腿，一边嘟囔道：“那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楚璟南没说话，似是困极，闭着眼假寐。

　　空气里静得格外诡异，直到左一感觉自己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一道利刃的破空声打破了平静。

　　一枚旋镖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小屋的窗口而来。

　　这时，楚璟南骤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眸中尽是冷意。他纵身飞起，眼睛微眯，看出了旋镖的轨迹，下一秒从怀中抽出折扇，内力加持下扇柄点过镖身，硬生生地折了方向，在窗口打了个转，便狠狠扎进小院里的树干之中。

　　左一手里的剑还没来得及拔出，这场突如其来的暗杀就被化解，激得他莫名清醒了几分。

　　“东南方位，还有杀手。”

　　楚璟南说着，顺手从树上折了根枯枝，扯下自己的外袍裹在上面，对左一使了个眼色，左一会意，二人跨上门口的马匹，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在山上蹲点许久的几人，终于用一枚铤而走险的旋镖将对方引走。不过，高兴了不足一秒，就有眼尖的同伴发现了男人怀中抱着的“东西”。

　　“老大，他们莫不是要带着那女人逃跑！”

　　为首的黑衣人定睛一看，瘦瘦弱弱的身形确实像主家说的那样，嘴角扬起阴狠的笑意，“正好，两个一起杀了。”

　　为防有诈，黑衣人还是留了几个人在原地，若是有假，便以烟花为信，左右今晚必须死一个。

　　“殿下，他们来了。”

　　楚璟南简单答应一声，举目望向四周，他们离开小院已将近一盏茶的功夫了，以那群人的本事，竟然没有追上来。思及此，他勒住缰绳停下，转头吩咐左一道：“左一，你回小院守着，他们很可能留了后手。”

　　人再傻，也不可能被他这根裹着衣服的枯枝骗过，所以他只能赌他们离得远看不清具体的样子，将大部分人马都集结到这边。

　　待左一离开一段时间后，楚璟南这才慢悠悠地驾起马，掉了个头换成了厉王府的方向。

　　身后，终于有了声响，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若是细听，隐隐有刀剑摩擦晃动的声音。

　　楚璟南从容地骑在马上，闭上双目，侧耳细听。

　　不到半百，却个个都是大内之人。听着马蹄声数，差不多来了四五十人。藏刀十人，佩剑二十，暗器二十。

　　若要一举歼灭，着实得费些功夫。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急，刀剑出鞘，寒光映着月色一闪而过。

　　楚璟南两腿猛夹马腹，勒住缰绳，掉转马身面朝着身后的数十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他才是身后那些人的头儿。

　　为首的人道：“厉王殿下，我们想杀你还真不容易啊，大晚上让弟兄们奔波这么远。”

　　趁着领头人说话的功夫，其余的几人将楚璟南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生路。

　　他神色淡淡，随口反问道：“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愣了一下，继而意识到自己的气势被压了一头，于是更为气愤地喊道：“若你现在乖乖束手就擒，我和兄弟们倒是能给殿下留个全尸。”

　　锋利地大刀“唰——”地划破空气，亮堂堂地展现于众人面前。

　　朱饰乌脊，红进红出，与那日的羽箭除了器物的不同，别无二致。

　　他盯着刀身，一些未曾用心注意过的细节浮上脑海——原来，那日围剿的人也是他们的人。

　　“或者说，殿下喜欢在回府的路上被分尸荒野？”

　　“怎样，厉王殿下想要哪种死法？我们都可以成全你。”

　　“聒噪。”

　　楚璟南眸中冷冽，只手撑住马鞍，翻身立于其上。在周围人尚未反应过来时，一柄折扇直冲为首的命门，将人打下马鞍。

　　扇面开展，机关涌动，数百飞刃先后飞出，血滴四溅。

　　方才的包围圈也顺势大乱，个人保各命，顾不得动手攻击。

　　为首那人反应过来，举起大刀，冲了上去。两人过了几招，很快便有了胜负之分。

　　楚璟南斜过扇柄从后抵住那人脖颈，冰凉的刀刃从扇柄上伸出，轻轻贴上了人最脆弱的地方，只需片刻便能取人首级。

　　他附在耳旁，清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入耳内：“知不知道，多语之人死得最快。”

　　下一瞬，手里的扇柄一动，血花迸裂，他收了折扇稳稳地退开几步，看着方才扬言要杀自己的人，软软地倒在血泊中，而他身上依旧一尘不染，仿若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大！”

　　剩下的几个手下惊呼，提剑刺了过来，剑锋凌厉，配合默契。

　　楚璟南即便是再怎么灵活，也有躲避不及的时候，不到三招，那些他未能躲过的暗器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他仅仅是一刻的脱力，这些人便手执长剑把他围了个密不透风。

　　“厉王殿下，一路走好。”

　　眼见最后那一剑离胸口只有一寸时，楚璟南突然反手握上剑刃，邪气地笑了起来。

　　“就这，还想杀我？”

　　“异想天开。”

　　暗自运转内力，握着剑刃将剑拽到身前。

　　剑身深深插进地下，再拔出时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力将旁的人震开几许。

　　还不等几人提剑，楚璟南左右脚迈开步子，瞬息之间就解决了几人。

　　无声无响，这几人连他踏出的是何种步法都未曾看清，就没了性命。

　　楚璟南把剑塞回为首的手中，又把手上溅的血用那人的外衣擦了擦。

　　“你要的全尸，我留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撕下一片衣角，咬破指尖混着血在那一小块布料上写了一个“厉”字，塞进其中一人的手心。

　　既然如此费心尽力地想查他们，那就一次查个够好了，厉王府这么大一处宅院他也确实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收拾了，送上门的苦力，他自是要好好利用一番的。

　　做完这些，他翻身上马返回小院。

　　左一一身血气的站在门口，面色有些疲惫。虽然杀手被楚璟南引开了大半，但是留下的这几个也都是硬茬，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都解决完。

　　“殿下，这女人惹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下手一个个的都这么狠。”

　　左一递上一块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白帕子，“得亏殿下英明，我回来的及时，不然她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会说多说，等回了王府就给你换匹汗血宝马。”

　　左一眼睛一亮，“殿下，真的吗！”

　　“假的。”

　　“不可能！”

　　“爱信不信。”

　　楚璟南用帕子擦去脸上的血迹，沿着小院的石子路往里走去。

　　在推上木门的那一刻，他别过脸，帕子捂在嘴上，呕出的鲜血染红了白帕，顺着手掌流进袖中。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用帕子挡在嘴前，尽管那张单薄的帕子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

　　在大门处守着的左一正对着来人一脸为难，“没有殿下的命令，除了叶师父，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来人也不恼，温和地笑笑，继续温和地又一遍重复自己的来意，“我只是遵师父之命，带他回去疗伤的。”

　　左一纠结了一会儿，转头想要去问问自家殿下，结果入目的却是如此惊悚的一幕。

　　“殿下！”

　　他也顾不得门外的那人了，冲进去把人架了出来。

　　楚璟南虚虚地睁开眼，朝来人打了个招呼，“大师兄......好久不见......”

　　叶修珩点点头，一把从左一身边捞过楚璟南，“师父说这里还需要人守着，你们家殿下我就先带走了。”

　　左一看向楚璟南，男人微微颔首，他只好同意留下守着小院。

　　......

　　次日，沈卿垚醒来后，一连几日都没再见过那个叫楚辞的男人，只有叶苓时不时地来给她换药，叮嘱几句要注意的事情就提着药箱离开。

　　一切虽然是看似无事发生的样子，但小院附近明显多了的千药峰弟子，让她心存疑虑，毕竟门口栏杆上隐约的血腥气她可不会闻错。

　　后来，她同那位侍卫打听了几句，侍卫一口咬定是那晚有野兔子路过，他守夜饿极了才宰了烤兔肉吃，绘声绘色地，讲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她便只能作罢，安安静静地待在小院里养伤，有了上次的教训，恢复双腿力气的事儿她也不再逞强。

　　叶苓的那句“我还没见过哪个带伤练功的人能活过一个月的”提醒了她，如今的处境她除了养伤什么都干不了，若是自己都活不下来，还怎么给沈氏平反。一个人力量有限的情况下，保全自己才是第一位的。

　　于是，在叶苓又一次来给她换药的时候，她问了句：“叶掌门，我的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叶苓熟练地拆下绑带，回道：“还不错，有个七八成了，怎么了？”

　　“我想拜入千药峰做掌门的弟子。”

　　不等叶苓开口，又继续道：“我出身沈氏，自小便随我阿娘学医，后来沈氏灭门，我侥幸活了下来，但医术之事却永远停在了两年前。而千药峰则不同，几乎网罗天下奇能异医，草药珍藏无数，又有号称神医的叶掌门坐镇山中，拜入千药峰是最能提高医术的一条捷径。这个机缘既然被我遇上了，那我就不会放过。”

　　叶苓沉默着，给她换好胸前的敷药，开口道：“天气凉了，最近多添几件衣物，若是没有可以先同门中的女弟子借几件，等过了霜降会有弟子下山采买过冬的衣裳。”

　　“叶掌门”，她拉住叶苓的手，掌心微凉，声音却是坚定无比，“我大概能猜到您在担心什么，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不会让千药峰成为第二个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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