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

　　论卑鄙无耻，他怎么可能比得过釜国人呢？储北辰只觉得浑身血气上涌，那股怒意似乎要将他活生生撕裂开来，但在怒火吞噬之前，他清醒地知道，该被撕碎的，另有其人。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妹妹？”

　　他话音刚落，陈长生的剑已经架在了商久的脖子上。

　　商久只看到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于是颈间一阵凉意袭来。短短半月，她已经是第二次被人用刀架住脖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商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从嘴里吐出三个字，“你随意。”

　　轻飘飘地三个字落入耳朵里，商久眼中的泪水顷刻之间奔泻而出，在心中盘旋数日的所有希冀与不安、惶然都在瞬间化为乌有，终究，自己还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抛弃的人……

　　“给我杀！”
　　随着商羽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釜军如潮水般涌过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商羽嘴角带着嗜血的笑意：“储北辰，你连兵权都没有，拿什么跟我斗？”

　　储北辰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蚺起，他闭了闭眼，睁开眼的瞬间里面只剩决绝，毫不犹豫地拔剑冲向商羽，对方早有准备，向后撤去。
　　陈长生带人与敌缠斗，储北辰则一人陷入了包围圈。

　　“储北辰，你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无人护你左右，我看你还怎么嚣张，上次在宋国都城让你跑了，今天就要让你有来无回!”商羽还在放着狠话，好不容易有机会再杀储北辰，他这次自然是做成了万全的准备，难免有恃无恐。

　　储北辰瞬间被数十名高手包围，东南西北被围得密不透风。
　　他没有犹豫，在敌人发难前率先出手，手起刀落间，敌人一个个倒下，露出缺口，但很快又有新的人补上来。
　　一把剑被他使得出神入化，仿佛已与他融为一体，敌人群起而攻之，他高高跃起，而后急转落下，只见剑气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弧，刃光所及之处无人生还，而他稳稳落地，手中的剑不沾丝血，洁净无尘，和他的人一样，仿佛不知疲倦……

　　见此情境，商羽心中暗道不好，听说储北辰旧伤发作至今未愈，没想到他剑法不但没受影响，如今看来反而是更上一层楼，精进了不少。
　　不过没有关系，他还有后手。

　　商羽轻轻一招手，顿时所有人都感觉到地面传来一阵振动，随着“咚"“咚”“咚”沉闷有节奏的声音传来，一声接一声，地面也随着有规律地振动起来。

　　仿佛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众人犹豫间，这个庞然大物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

　　只见那是一个足有三米多高的“人”，如果姑且能称之为人。

　　“莫古，把他给我拿下。”商羽指着储北辰，对那座小山似的“人”发号施令。

　　那“人”投下的阴影，足以笼盖住五六个壮年人。储北辰个子已经极高，但站在此“人”面前，还不及其腰。

　　此时的商久在地上乱爬，东藏西躲，躲避着两方交战的刀剑。她时不时被人踩上一脚、踢上一腿，入目可及到处是残肢断臂和新鲜的尸体，浓郁的血腥味儿令她几番作呕。来之前她打扮得光鲜亮丽，盘起的发包不知何时散开了，那是婉儿听说今天是她十五岁生辰时特地为她盘的发。她说在白国，女子十五岁笄礼，都是梳这样的发饰。现在脸上沾满血污，衣衫也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她就这样在刀光剑影中苟且偷生，两方人马，没有一方在乎她的死活。

　　那座小山似的‘人’出现的时候，她的视线也被吸引，正好看到储北辰被他一只巨大无比的铁掌一把拽住了胳膊。莫古身上有西方蛮族巨人的血统，釜国军队将其从战场上捕获，然后被商羽调教成了一个杀人机器，除了他，任何人不得号令。
　　不过……见储北辰似乎不能抵挡，商久曲起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个口哨。抓住储北辰一只臂膀的巨人突然愣了一瞬，储北辰抓住机会从他手中逃脱。

　　商羽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储北辰的功夫竟已出神入化到如此地步，能从巨人手中逃脱？

　　只有储北辰听到了那声似有若无的哨声，可他四处望去，没看到是谁在发号施令。

　　商久观察着莫古和褚北辰那边的动静，一时不查，被一双血手抓住了双腿。

　　那是一个釜兵，气息将尽，人在快死的时候，都想抓住些什么，仿佛这样，能苟延残喘多活一会儿。他哀求商久，“公主，救，救救我……”

　　我自己都小命不保，我怎么救你？商久死命地甩开他的手，人死前居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明明气息将绝，可任凭她怎么甩，都甩不掉这只血手。

　　偏偏这时有一把刀朝着她的头不偏不倚地斜砍过来，商久暗道一声糟糕，可她已经来不及闪躲。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人头落地之时，那把刀被一把断剑击飞出去。

　　储北辰仍保留着扔着断剑的姿势，商久有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可储北辰却没这功夫和她在此处‘眉来眼去’，救下商久后，他提剑直奔不远处的商羽而去。

　　商羽从身旁人的手中拿过他的弓箭，弯弓搭箭，瞄准向他奔来的储北辰，蓄满力后手一松，箭矢直直地朝储北辰面门射去。

　　谁知储北辰并未闪躲，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提刀迎面将箭矢对半劈开，商羽见状脸色微变，储北辰已近在跟前，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盯着自己。
　　“我说过，待我卷土归来之日，便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有人小声劝商羽，“三皇子，此人杀红了眼，你还是先撤退吧。”

　　商羽面色铁青，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他再次捻起了手中的箭玄，对准了储北辰。

　　储北辰手中的剑削铁如泥，加之他反应极快，出手如闪电，便是连急速射出的铁箭也能一劈为二，对此自是不惧。

　　谁知商羽想了想，居然把箭尖转向了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商久。

　　储北辰脚下一顿，厉声道：“商羽，你果真毫无人性可言，连自己亲妹妹都要杀么？”

　　商羽却不以为然，他看向商久，再看回储北辰，“我这妹妹长得不错，赤阎将军，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可惜我不想让你当我的妹夫，你不是被称为阎罗出世吗，那我就送你们二人去地府里做对鬼夫妻吧。”

　　储北辰嗤笑出声，无所谓道：“你都不在乎，我怎会在乎她的命。”

　　商久好不容易从混战的人群中逃出来，她刚松一口气，便看到商羽拿箭对准了自己。
　　商羽箭术了得，她最是清楚不过。尚在釜国时，她就经常陪她这个三哥练习箭术。别人皆是擅长射杀静物，商羽则不同，他最是擅长射杀奔跑或移动中的猎物。说起来，他在箭术上有如今的造诣，商久可谓是功不可没。

　　心知跑也没有用，她绝望地闭了眼，等待利箭穿过她的身躯，刺破她的心脏。

　　“你在不在乎，试试不就知道了？”说完商羽松了手中的弦，只听‘咻——’的一声，羽箭以极快的速度划过上空，空气振动发出一声争鸣，如闪电般直指商久的小小心脏。

　　储北辰握紧手中的剑，奔向商羽的脚步略有迟疑，眼看自己就能亲自斩下敌人的头颅，但脑海中又浮现出商久那张喜欢傻笑的脸，他顿时泄了气，暗骂一声后，飞身挡在了商久前面，将羽箭一刀斩断。

　　一箭不中，第二发已经接踵而至……商羽的箭法果然了得，几番缠斗下，储北辰身上旧伤被拉扯撕裂开来，剧痛来袭，他躲闪不及，腹部仍是被一箭穿透。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被拥入一个怀抱，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商久睁开眼错愕地看着替她接下一箭的储北辰。

　　他吼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商久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见储北辰受伤，陈长生赶了过来，“王爷，你带公主上马先走，我留下断后。”

　　储北辰飞身跳上一匹马，追上前面埋头猛冲地商久，提起她的后领，老鹰抓小鸡一般把她拎到了马背上。

　　“驾。”储北辰大呵一声，马儿撒蹄狂奔起来。

　　“别让储北辰跑了，来人，给我追。”商羽迅速集结了人马前去追击储北辰，“他被我一箭射中了左腹，跑不远的，谁抓到他，重重有赏。”

　　陈长生等人则与巨人莫古缠斗起来，巨人虽然高大，但行动迟缓，他们不与其正面交锋，但也难以脱身，一时间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商久侧着身子，尽量不碰到他腰间的伤口。

　　到了漯河旁，储北辰跳下马，将她抱了下来。

　　“会水吗？”

　　“我——”

　　后方追兵的马蹄声已无比接近，已近在眼前，不等商久回答，储北辰抱着她“扑通”一声跳进了河水里。

　　商羽带人追至河边，下令朝水中放箭。

　　数支利箭破水而入，发出一连串“咻咻咻”的沉闷水声。

　　此时天色将晚，水面氤氲着一层缥缈的白雾，可见度极低，众人等了一会儿，水面风平浪静，不见一丝波纹，没多久，浮上几条翻着白肚皮的死鱼。

　　商羽暗骂，难不成又让他跑了不成。

　　他不知道，就在距他脚尖一寸之隔的水草下，藏着两个人。

　　商羽的声音隔着水面，响在两人的头顶。

　　商久仰头便能看到许多模糊的身影闪动在上方，她嘴里含着一口气，两腮鼓鼓地，肺部好像要被挤炸了，实在憋不住想把那口气吐出来，被储北辰察觉她的意图，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

　　她想挣扎，可四肢都被储北辰牢牢窜住。
　　要憋死了，她真的要憋死了，商久像是要一条濒死的鱼，露出大片眼白。

　　储北辰忍无可忍，低头含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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