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河县纪事

　　陈盼晴从那人身边窜过，飞速溜了进去。此时正是正午，整个县衙里飘着一股饭香，陈盼晴闯进去的时候刚好没碰到人。

　　她七拐八拐专挑没人的小道走，转眼便拐进一个院子，大致是被用作了库房，堆满了衙役日常所需的物品。

　　“陈姑娘！县衙重地您可不能乱跑啊！”送信大哥的声音隔着墙传来。

　　陈盼晴仗着自己身量小，赶紧一个猫腰藏进了柴火堆里，又赶快搬了几块木柴过来阻挡视线。

　　“陈姑娘！”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来人已是走进小院了。

　　但似乎是怕被人知道自己闯了祸，那人也不敢惊动了县衙里的其他人，只是一个屋子一个屋子找过，压着声音喊着。

　　陈盼晴赶忙屏住呼吸。刚才跑的那几步还没缓过劲来，她只听见自己胸膛中的跳动一声响过一声，血液流过耳朵连带着里面都似乎结出一层雾气，闷闷的听不清周遭的声音。

　　嘎吱一声，是木门关上的声音。

　　陈盼晴刚要松一口气，余光便看见柴火堆后面冒出来一只布鞋，她不动声色地又往后缩了缩。

　　“陈姑娘，快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陈盼晴把嘴唇抿进口里，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嘴角。

　　这是瞧不起谁呢？真当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连捉迷藏都没完过吗，以为这么老掉牙的把戏能骗过她？

　　果然，没过几秒钟那人便料定陈盼晴不在此处，出了院子后又喊起了“陈姑娘”。

　　陈盼晴听着声音渐渐远去，从柴火堆里爬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陈盼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嫩黄裙子。她虽没进过县衙，但也知道案件的卷宗不可能会随便堆在哪个偏远小仓库里。她如果要找只怕得过了二堂门，去架阁库里找。

　　她现在一袭纱裙，莫要说守门的见了她会不会放她进去，就是在县衙里随便碰上个人只怕都会被当场扣下。

　　陈盼晴抱着一丝希望去库房里翻找了一通，但和话本里讲的不同，里面既没有偶然掉落的腰牌，衙役下人的衣服更是别提。只是堆了一些日常烧火做饭的工具，柴火斧头扫帚之类的，一点用处也无。

　　陈盼晴从屋内走出来看了看天。正午太阳高悬于顶，时间还早。

　　没事！她拍了拍脸给自己打气。反正这次不行她还有下次，多摸几回她就不信摸不进架阁库。

　　想明白了陈盼晴倒也不慌了。她在院门口巴望了一眼，趁着没人赶忙钻进拐角。绕着外墙内侧兜了半圈，确定之前看到的几个偏门个个都被堵得严严实实，看来只有刚才那扇门能在午时左右溜进来。

　　在这期间陈盼晴摸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这院子里有花有树，倒像是个小花园，那她现在应该是在三堂里，也就是知县的内宅。要想去架阁库首先就要通过前面的二堂门。

　　陈盼晴瞄了一眼，果然有两个人在门口看守。

　　那她下回要怎么进来？冒充衙役吗？但县衙里衙役都有定数，而且他们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忽然多了个新面孔铁定是一秒就会被发现。

　　伪装成丫鬟？二堂里也是主薄师爷们的住处，或许可行？

　　正当陈盼晴垂头思索之际，忽然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

　　“陈姑娘！这里可是县衙，你怎么能乱跑呢？万一闯进不该闯的地方，就是陈老爷出面，只怕也得请您去监牢里坐会了！”

　　陈盼晴被吓得一个机灵。她迅速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咬牙狠狠一拧，直疼得涌出泪来。而后又刻意抖了抖肩膀，做出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后才是终于回过了头。

　　“对不起……是我糊涂了，我就是想……”陈盼晴低下头让眼泪顺势从眼眶中掉下来，滴答一声掉在地上，立刻晕出一个圆形的水迹。

　　“您就是再伤心，也不该在县衙里面闹事啊。这要出了什么事，我也担待不起啊。”送信大哥显然已经没了之前的怜香惜玉，纵使已经刻意放缓了语气，还是忍不住指责起来。

　　“我就是想当面问问许郎。大哥，对不起……”陈盼晴泪眼汪汪地抬头。

　　眼看对面那人还要开口，已经被陈锦骂出经验的陈盼晴脑子没转一下，下意识就想了个话题打断了对面人话头。

　　“哎呀，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还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我回家了一定让家里人上门给大哥赔礼道歉。”

　　那人仿佛噎住一般，一肚子话刚要说出，后又不得已重新咽了回去，呆了半晌才回道，“我姓徐，陈姑娘叫我徐信就行。”

　　“徐大哥。”陈盼晴从善如流赶紧叫了一声，而后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闯出大祸，差点连累了徐大哥，是我一时糊涂了。”陈盼晴声音渐弱下来，“我就是太想见许郎了，便想着他若不来见我，我便主动来找他。我当真是糊涂……”

　　徐信原本一肚子火，这会也是被陈盼晴的几滴泪连带着几声哀怨的诉苦，浇得一丝怒气也无。却不知陈盼晴只是表面看着似是千万般苦只能独自咽下，心里想的却是：我已经自罚三杯了，徐大哥你可不能再说我了呀。

　　果然，只听徐信叹了一声，“唉，许大人当真并非有意，他自打今早出了县衙便没回来过，你看今日就整个衙内都没几个人，只怕真是来了要紧公务。纵是时间如此紧急，许大人仍亲自修书一封让我送至姑娘府上，足见许公子真心。”

　　徐信顿了顿，又安慰两句，“陈姑娘莫要难过，也别多心。许大人回来后我一定将姑娘的心意转告。你二人皆是这般为对方着想，月老若是负了你们，天帝老儿也不会依的。”

　　听见这话，陈盼晴笑着的嘴角僵了僵，忍了又忍终是没有破功，回答道，“多谢徐大哥，那便借徐大哥吉言了。”

　　说完陈盼晴口中仍是微微泛酸，为了防止徐信再补上两句，陈盼晴赶忙将话题拉了回来，她来县衙是由正事要忙的。

　　陈盼晴伸手向二堂门处一指，“徐大哥可知许郎住在何处？可是那里？”说完看了眼徐信的表情后又补道，“徐大哥放心，我不会乱跑了。我就是想看看许郎生活的地方。他刚来雨河县不久，也不知住不住得惯。若是缺什么，我也好回去准备准备，给他置办些。”

　　额，一时有些演过了。都怪徐大哥刚才说的那些话，都给她带歪了……陈盼晴将错就错，忙又以帕掩面，做出一副娇羞姿态。

　　徐信倒是不太懂这些礼节，只是顺着陈盼晴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许大人确实住在二堂门内。只是那里我们这些下人都少有机会踏足，陈姑娘就更不用说了。”

　　徐信下意识觉得将许公子的住处这样告诉一个外人不太好，便也只是模糊带过。许安确实住在二堂门，知县大人原本在外面找了个宅子给他，但没想到许大人竟是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了。于是只能委屈县丞大人暂且先和别人挤一个屋子。

　　徐信也不知道许安在县衙里到底领的是个什么衔，他只知道知县都要供着的人，他们这些下人也一起供着就行了。反正听这话许大人应该也不会在他们这偏远小县城待上太久，毕竟一个京城少爷怎么可能在穷酸县衙里长住。

　　“陈姑娘，不早了，其他弟兄也该回来了，若是让人看见就不好了，我送您离开吧。”

　　“谢谢徐大哥。”陈盼晴倒也没再纠缠，反正今天虽然没达成目标，但已是收获颇丰。陈盼晴道过谢后便跟着徐信一起走出了偏门。

　　来回两趟的功夫，陈盼晴已是将三堂内的布局摸了个清楚。一步一步来，现在的问题就是怎样才能挤进二堂内了。

　　徐信应该没有说谎，他撑死也只能绕着衙役把自己带进三堂里看一看。要过二堂门还得找别人。

　　陈盼晴叹了口气，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这个许安。她将这几次轮回中有关许安的消息回想了一遍。

　　许公子自打今天早上出门便没回来过？

　　早上雨河边上的那群人里，不会真有一个是许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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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

　　一回生二回熟，陈盼晴交代事情的速度已是越来越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已经收拾好了衣装出了门。

　　河边清晨还有微微寒意，陈盼晴裹紧了外衣小布跑到了上次看见那些衙役的位置。时间早，没到当值的时间，河边一个人都没有。

　　陈盼晴在附近背风处找了个隐蔽的树丛，反正四下无人也顾不得形象便坐了下来，颇有种守株待兔的感觉。

　　好在没让她等太久，阵阵马蹄踏过沙地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陈盼晴一抬头便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身穿白衣头戴玉冠的男子正骑着匹枣红色的骏马，朝这个方向赶来。

　　正是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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