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8)
西区俱乐部,柏林,夜晚。
柏林的夜晚,总是带着一种冷色调的浮华,霓虹灯在夜幕中投下斑斓的光影,映照着这座城市隐藏在繁华表象下的权力游戏。
西区俱乐部是上流社会的隐秘据点,出入这里的不是商界巨贾,就是军方高层,或是某些不愿被人察觉身份的幕后掌控者。这不是普通的社交宴会,而是一场无形的交易,每一个酒杯的碰撞,都是一场利益的交换。
露希纳站在大厅中央,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她穿了一袭黑色的礼服,布料轻盈贴合着她的曲线,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的锁骨和流畅的颈线。她的长发被随意地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耳侧,衬得她的眉眼更显柔和。而她的眼神——清澈、无害,像是一朵盛开的罂粟,美得令人沉溺。
她不需要刻意去吸引目光。
她站在那里,本身就是最完美的焦点。
卡佳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微微勾了勾唇角,懒散地伸出手臂,“走吧。”
露希纳看着她,轻轻一笑,将手搭上她的手臂,姿态优雅得像是被训练过千百次的女伴。她的手腕纤细,却带着某种从容的掌控感,仿佛即便是被人牵引着,也始终掌握着自己的节奏。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
——卡佳也知道。
当她们踏入宴会的核心区域,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身上。
“伊凡诺夫小姐。”有人走过来,笑着朝卡佳举杯,目光却落在露希纳身上,带着一丝明显的好奇,“这位是?”
“露希纳·涅恰耶夫。”卡佳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宣告意味,“塔可夫斯基剧院的首席芭蕾舞者。”
“哦?”男人挑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我听过您的名字。”
露希纳微微一笑,温柔得体,却不显得谦卑:“荣幸之至。”
卡佳轻轻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很擅长这个游戏——她不主动,她不退缩,她在所有人的审视下,依旧完美地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她的语气永远是温和的,眼神永远是沉静的,她让人觉得她是无害的,是精致的,是一个可以被欣赏、被拥有的艺术品。
可卡佳知道,她是危险的。
她不会被任何人真正掌控。
“马图什卡终于愿意放她出来了?”另一个声音插入,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是说……你私自带走了她?”
话音落下,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一瞬。
露希纳的指尖轻轻一顿,随后,她微微一笑,眼神平静得像是一面波澜不惊的湖。
她不需要回答。
——因为卡佳已经开口了。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杯中的红酒,目光淡漠而锋利:“她在哪里,需要向你汇报?”
那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了一瞬,随后轻轻地举起酒杯,笑容若无其事地恢复:“当然不是。”
卡佳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随意地收回视线,随后侧过头,看向露希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跳一支舞?”
露希纳微微挑眉,看着她。
“您在邀请我?”她轻声问,语调柔和,却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探究。
卡佳看着她,目光深沉。
“你觉得呢?”她低声道,伸出手,掌心朝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露希纳静静地盯着她的手,看了几秒,然后,缓缓地伸出手,搭上了她的掌心。
她的指尖冰凉,像是一抹沉静的夜色。
卡佳的嘴角缓缓地勾起,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舞池之中。
音乐缓缓奏起。
她们在人群之中旋转、交错,卡佳的掌控力精准而稳固,而露希纳——她完美地跟随,却在每一次转身时,带着一丝模糊不清的掌控感。
这不像是一场单纯的舞蹈。
这是一场较量,一场试探,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她们都知道。
她们都清楚。
——这不仅仅是一场晚宴。
——这是她们之间,真正的开局。
两个女人之间的舞,总是惹人注目的。
一个是最优雅的舞者,一个是柏林家族的女儿。
当她们在舞池中央交汇,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身上。
卡佳的手搭在露希纳的腰际,掌心贴合着丝滑的布料,感受到她纤细却有力的身形。她的掌控力沉稳,动作精准,每一次牵引都不容抗拒。而露希纳——她看似在跟随,却从未真正被掌控。她轻盈地旋转,裙摆翻飞,黑色的礼服映衬着她苍白的皮肤,使她在灯光下显得越发精致而梦幻。
两人的步伐完美契合,如同彼此最熟悉的对手,在无声中进行一场难以察觉的博弈。
舞池周围的人逐渐停下脚步,看着她们。
在这个圈子里,男人与女人共舞是社交,男人与男人共舞是政治,而女人与女人共舞……
——是宣告,是挑衅,是不容忽视的风暴。
她们在舞池中央,如同两道交错的流光,黑色与金色的灯影在她们的身上滑动,映照出一幅危险而迷人的画面。
卡佳的目光沉静,指尖的力度恰到好处,每一次牵引都精准无比,带着她一贯的掌控力,而露希纳——她始终从容,始终优雅,始终以最完美的姿态回应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仿佛这场舞是她们早已演练过千百遍的默契配合。
但卡佳知道,她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默契。
露希纳的顺从是一种假象,是她最擅长的艺术,就像她在舞台上可以是白天鹅,也可以是黑天鹅,她可以成为任何人想要的模样,可以完美地融入任何一场戏剧之中,而不会真正地沉溺其中。
所以卡佳偏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在享受这场表演吗?”
露希纳微微一笑,眼神未曾动摇,步伐精准得无懈可击,她轻轻地旋转,裙摆擦过卡佳的膝侧,动作轻盈得像一朵飘浮在湖面的羽毛。
“您不是也一样?”她的声音极轻,如同羽毛落在水面,没有涟漪,却让人忍不住捕捉。
卡佳低笑了一声,指尖微微收紧,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反击,在下一次旋转时,将她更近地拉入自己的怀中。
露希纳的睫毛颤了颤,她微微仰头,与她的视线交汇。
她的眼神依旧沉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味?
这让卡佳感到危险,却又忍不住更进一步。
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得不容忽视,舞池中央的灯光洒在她们交叠的指尖上,一丝丝暖色光影顺着露希纳的侧脸滑落,映照在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上。
这一刻,没有人再开口,没有人再打破这场不动声色的较量。
卡佳知道,她们此刻正在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们正在宣布什么。
这不仅仅是一场舞蹈——
这是她在向整个柏林宣告:露希纳·涅恰耶夫,是属于她的。
——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只是今晚,她都不会让任何人对这个女人生出别的念头。
乐声渐缓,舞蹈的最后一拍落下,她们仍旧贴近,呼吸交错。
卡佳没有立刻放开她,她的指尖在她的腰侧停留了一秒,然后缓缓地滑落。
露希纳微微低头,轻轻地笑了一下,声音极轻:“伊凡诺夫小姐,您刚刚……是在向谁宣告什么吗?”
卡佳嗤笑了一声,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眼神微凉,却透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占有欲。
“你觉得呢?”
她没有等待露希纳的回答,而是松开了她的手,后退一步,随手拿起一杯侍者递来的香槟,微微抿了一口。
露希纳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唇角勾起的淡淡笑意,看着她眼底的探究与不容忽视的危险感。
她轻轻歪头,眼神澄澈,缓缓地开口:“如果是的话……”
她接过侍者递来的酒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神微微一暗,嘴角仍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那可就麻烦了。”
——
宴会依旧在进行,玻璃杯碰撞,香槟的气泡在温暖的灯光下翻腾,权力的较量在轻声交谈中悄然进行。
但空气的温度,已经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卡佳没有急着带露希纳离开,她端着酒杯,懒散地倚在长桌的一角,目光冷静地扫视着宴会厅内的一切——那些权贵的交谈、商会代表的微笑、军方人员的谨慎探询,还有她的两个兄长——伊凡诺夫家族的真正竞争者。
费奥多尔·伊凡诺夫,家族默认的继承人,他的西装熨贴得一丝不苟,神情沉稳,举手投足间带着老派贵族的礼仪,任何言辞都恰到好处,既不冒犯,也不示弱。他正与几位家族长老交谈,态度平和,试图维持着伊凡诺夫家族传统的秩序。
而另一边,德米特里·伊凡诺夫站在人群里,手中晃动着一杯红酒,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意。他看上去更随意,甚至比宴会里的某些商人还要放松,但卡佳知道,这是他的习惯——他习惯在人群中伪装自己的侵略性,习惯用轻佻的态度掩饰他骨子里的锋利。
他的目光不时扫向费奥多尔,像是在衡量什么,像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撕开长兄完美表象的破绽。
——他们都知道,这场宴会的意义不仅仅是社交。
柏林家族的继承之争,并未真正落定。
费奥多尔是“正统”的选择,他谨慎、稳重,是家族长老们偏好的继承者。他不会激进,不会冒险,不会让伊凡诺夫家族涉足太多血腥的交易。他擅长维持现状,却缺乏真正的统治魄力——他可以守住家族的基业,却无法在风暴来临时做出迅速而致命的抉择。
而德米特里,他是费奥多尔的对立面。
他锋利、无情,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他比费奥多尔更懂得如何扩张家族的势力,也更愿意打破长老们的枷锁,做那些他们不敢做的事。他是一个天生的侵略者,可正因为如此,他让所有人都感到畏惧——长老们畏惧他的手腕,军方畏惧他的野心,商会畏惧他的不稳定性。
伊凡诺夫家族需要的是一个王,而不是一个嗜血的暴君。
所以——费奥多尔才一直稳坐“继承人”的位置,而德米特里,只能在暗处寻找机会。
——而卡佳?
她本不在他们的考量之内。
她是伊凡诺夫家族的“第三子”,她从小便被送去接受特殊的教育,学习如何游走在政商界之间,如何与军方斡旋,如何操控信息。她不是长老们心中的继承人,也不是传统意义上“适合”继承家族的人选。
但她偏偏回到了柏林,带着马图什卡的联系,带着她在欧洲各地建立的私人势力,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危险气息。
她不是王储,但她足够强大,足够聪明,足够让那些本以为她不会成为威胁的人开始重新衡量她的存在。
而今晚,费奥多尔和德米特里,都在观察她。
——也在观察露希纳。
“你把她带回来,是要做什么?”德米特里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随意,像是漫不经心地谈论一桩无关紧要的交易,但卡佳知道,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时机。
她抿了一口酒,微微挑眉,懒洋洋地回答:“我需要她。”
“需要?”德米特里低笑了一声,语气轻佻,“塔可夫斯基的‘王牌’,你打算用她来做什么?作为谈判筹码?还是……你终于也学会了带个漂亮女人回家?”
卡佳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德米特里,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私生活这么感兴趣了?”
德米特里笑了笑,目光却依旧犀利:“我当然不感兴趣。但长老们感兴趣,父亲感兴趣。”
卡佳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一些,眯起眼,看向费奥多尔。
“你也这么想?”她问。
费奥多尔轻轻放下酒杯,语气平静:“卡佳,你知道家族的规矩。”
——伊凡诺夫家族的继承人,必须专注于家族利益。
不能有破绽,不能有不稳定因素,不能让外人染指。
卡佳挑眉,目光缓缓地扫过两位兄长,最后落在费奥多尔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你在害怕?”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轻佻的探究,“害怕我真的会成为你的对手?”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够了。”卡佳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你们总是太过谨慎,太过敏感。”
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酒杯的杯沿,目光透过杯中的酒液,看向舞池中央——露希纳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淡然,仿佛对他们的交锋毫不在意。
但她知道,她一直在听。
“塔可夫斯基的‘女儿’是我的,”卡佳低声说道,语调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这不是交易,也不是筹码。”
她轻轻地晃动手中的酒液,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我的选择。”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德米特里眯起眼,像是在衡量她话中的真实性,而费奥多尔的神色也微微变了变,像是第一次认真地思考她话里的深意。
卡佳轻轻地晃了晃酒杯,视线从他们身上掠过,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场宴会,你们可以继续玩政治游戏,但别把我的人牵扯进去。”她缓缓地放下杯子,语气不疾不徐,却让人无法反驳。
“——否则,我可不会客气。”
她的声音很轻,但却让费奥多尔和德米特里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瞬。
他们都知道,卡佳从不说空话。
她是伊凡诺夫家族里,最不像“正统”继承人的存在——但偏偏,她也是最危险的存在。
这场宴会的风暴,正在悄然成形。
而她,已经在为自己布下下一步棋。
——她不会等别人选择她的立场,她会自己去夺取属于她的位置。
空气沉沉压下,晚宴的喧嚣像是一层温吞的幕布,掩盖不住伊凡诺夫家族真正的较量。
费奥多尔沉稳如常,嘴角仍带着得体的微笑,然而目光已经微微沉了下来。德米特里轻轻晃动着酒杯,深色的红酒在灯光下划出一圈阴影,他的视线停在卡佳的脸上,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味。
——她终于挑明了自己的立场。
不是费奥多尔的支持者,不是德米特里的附庸,而是作为“伊凡诺夫家族的第三人”站上棋盘。
“你的选择?”德米特里轻嗤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他随手把酒杯放在桌上,目光流连在舞池里站着的露希纳身上,语调悠闲,却透着危险的锐利,“卡佳,我一直以为你比我们更聪明一点。”
他抬起手,缓缓地解开西装袖口的扣子,语气仿佛带着点轻佻的惋惜:“你也知道,家族的女人从来不会成为真正的王——你觉得你能打破这个规矩?”
卡佳低笑了一声,抬眸看着他,目光深沉如夜。
“德米特里,你总是这么急不可耐。”她轻声说道,指尖随意地沿着酒杯边缘滑动,“我可还没说过,我想要做王。”
“哦?”德米特里挑眉,目光审视地打量着她,脸上的笑意却未曾消散,“那你要什么?”
“我要我的东西。”卡佳语调平缓,带着一丝淡淡的讽刺,“而不是被你们随便放进家族的筹码池里,让长老们决定我的价值。”
她抬起眼,语气缓慢而凌厉:“——我的人,我的资源,我的立场,全都归我自己决定。”
这句话出口,连费奥多尔的神色都微微动了一下。
她不是在争夺继承人的位置——她是在宣告自己的主权。
在这场家族斗争中,她不会是棋子,也不会是某一方的附庸,她将成为一个独立的力量,一个能左右战局的存在。
费奥多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缓缓地开口:“你很清楚,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当然。”卡佳轻笑了一下,姿态慵懒,“我也很清楚,你们不会喜欢这个决定。”
费奥多尔沉默了一瞬,缓缓放下手中的餐刀,整顿了一下袖口,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他微微倾身,语气依旧带着家族长子的稳重与威严:“卡佳,你回来,是因为你想要一个位置。但这个位置,不一定要靠你自己去争。”
卡佳的眉梢微微挑起,露出一抹淡淡的讽刺。
“你是想让我站到你身后,做你的盟友?”她声音轻缓,带着一丝冷意,“你们两位争夺继承权,而我,就甘愿成为费奥多尔·伊凡诺夫的影子?”
费奥多尔的目光一沉,没有立刻回答。
德米特里则在一旁嗤笑了一声,语调漫不经心:“我倒是想看看,她愿不愿意站到你身后。”他说着,慢慢靠近卡佳,嗓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危险的诱哄,“你知道你一个女人在家族里,终究无法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何必去赌一个输定的局?”
他伸出手,指尖虚虚地点了点她的酒杯,低声说道:“聪明一点,选对边站。”
卡佳没有躲避,也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微微一笑。
她的眼神里没有顺从,也没有畏惧,只有笃定和冷静。
“德米特里。”她低声说道,嗓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利,“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
她轻轻地把酒杯放回桌上,目光微微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就是条疯狗。“
——
空气骤然静了一瞬。
德米特里的眼神一变,嘴角的笑意未曾散去,甚至更深了一点,但那双深色的瞳孔里,已经染上了一丝真正的冷意。
“疯狗?”他低声重复,嗓音缓缓地拉长,仿佛是在仔细品味这个词的意味。
周围的一些宾客开始有意无意地朝这边投来目光,他们未必能听清楚谈话的内容,但气氛的变化已经昭然若揭——伊凡诺夫家族的继承者们之间,远没有表面上的和睦。
费奥多尔没有开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手指轻轻敲着酒杯,像是在等待德米特里的反应。
卡佳则完全不在意那些窥探的目光,她依旧懒洋洋地倚在桌侧,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姿态放松得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但她知道,德米特里不会当成玩笑。
“是啊,疯狗。”她微微偏头,语调缓慢,“只会撕咬,见血就兴奋,毫无耐心,毫无克制。”
她顿了顿,唇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
“——可惜了,家族需要的不是疯狗,而是猎手。”
德米特里的手指紧了紧,骨节微微泛白,显然在压抑着什么。
费奥多尔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卡佳。”
他没有再说更多,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却隐含着警告。
卡佳侧眸看了他一眼,随后轻笑了一声,懒散地举起酒杯,微微碰了一下德米特里放在桌上的酒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别误会,我并不是瞧不起疯狗。”她的嗓音低沉,带着点模糊的笑意,“疯狗很好用,放出去咬人的时候特别有效。”
她顿了顿,语调微微下沉:“——但没人会让疯狗坐上王座。”
德米特里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
他盯着卡佳,嘴角的弧度终于缓缓收敛,目光中不再是戏谑,而是一种真正的危险。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在忍耐,像是在思考要不要继续这场毫无掩饰的交锋。
最终,他低低地笑了一下。
“有趣。”他的声音轻而缓,语气里依旧带着一丝轻浮,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漫不经心。
他收回手,拿起酒杯,微微举起,对着卡佳晃了晃,淡淡地说道:
“那就看看,是你驯服疯狗,还是疯狗最后咬断你的喉咙。”
他说完,微微一抬头,一饮而尽,随后随手将酒杯放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厅。
费奥多尔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背影上,直到他消失在人群之后,才缓缓收回视线,轻叹了一声,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遗憾。
“你太急了。”他低声说道,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些,“德米特里不是你能轻易激怒的人。”
“他也不是我害怕的人。”卡佳轻描淡写地回答,低头抿了一口酒,嘴角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我只是让他认清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她抬眸,目光平静地看着费奥多尔,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他永远不会是王。”
费奥多尔沉默了一瞬,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那么你呢?”他缓缓问道,目光透着一丝深意,“你想成为王吗?”
卡佳盯着他,指尖缓缓转动着酒杯,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笑了。
“我说过,我要的是属于我的东西。”
她微微抬头,目光透过宴会厅,看向不远处舞池边的身影。
露希纳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卡佳知道,她听见了。
她听见了,甚至,她可能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的“选择”究竟意味着什么。
费奥多尔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微微一沉,片刻后,他忽然低笑了一声,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卡佳。”他缓缓地说道,声音低沉,“你知道吗,有时候,真正让人失败的,不是野心,也不是实力。”
卡佳侧头,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
费奥多尔轻轻晃了晃酒杯,语气缓慢:“——而是你舍不得放手的东西。”
卡佳眯起眼,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盯着杯中的酒液,眼神深沉,一言不发。
而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一点。
——
回程。
夜色沉沉,柏林的街道在冬夜的寒气中显得更加寂静,街灯投下昏黄的光,映照在车窗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车内安静无声。
卡佳坐在后座,侧头望着窗外,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腿侧,节奏平稳而轻缓。她没有开口,但整个人的气场仍然凌厉得让空气微微紧绷。
副驾驶的司机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而露希纳——她坐在另一侧,静静地看着卡佳,目光沉静如水。
“……你太冲动了。”
终于,她打破了沉默,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劝诫。
卡佳闻言,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你在教我怎么做?”她偏过头,目光落在露希纳脸上,眼底带着一点探究的意味。
“只是提醒您。”露希纳轻轻眨眼,纤长的睫毛在车内的微光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德米特里……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所以呢?”卡佳嗤笑了一声,单手支着下颌,眼神透着不以为意的锋利,“他会怎么做?派人来暗杀我?制造一场意外?还是打算亲自动手?”
她微微侧头,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我还挺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露希纳轻轻歪了歪头,目光仍旧温和,却带着一点细微的审视。
她当然知道卡佳不是无谋之人。
她敢当众激怒德米特里,说明她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但——她并不喜欢这种没有必要的试探。
她不喜欢不确定性。
她从小被教导要控制局势,要计算每一步,要确保任何决定都不会让自己陷入真正的被动。
可卡佳不一样。
她习惯掌控,但她更习惯“引爆”局势,让别人不得不顺着她设定的节奏走下去。
这太危险了。
“他不会立刻动手。”露希纳低声说道,视线缓缓从卡佳的脸上移开,落在她搭在膝上的手指上,语调平稳,“但他会让你付出代价。”
卡佳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支香烟叼在唇间,顺手点燃,火光跃动间,她偏头看着露希纳,目光意味不明。
“你是在担心我?”
露希纳没有否认。
她只是微微抬眸,目光平静得像是一潭无波的湖水。
“您是马图什卡的教女。”她轻声道。“是我的姐姐。”
她伸手,抽走卡佳指尖的烟。她抽太多了。
当然,她只是随口一说。
卡佳微微一怔,随即嗤笑了一声,任由露希纳抽走她的烟,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后随意地搭在膝上,像是根本不在意。
“姐姐?”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目光缓缓地扫过露希纳的侧脸。
“你平时都这样和你的‘姐姐’相处?”她微微歪头,眼神透着点揶揄,“嗯?躺在她的床上,爬上她的身上,还在她耳边喘息——”
露希纳偏头看她,目光依旧沉静,没有丝毫不适,也没有被逗弄后的羞恼。她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将卡佳刚燃起的烟掐灭在车载烟灰缸里,手指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弹掉一粒无关紧要的灰尘。
然后,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语调柔和得像是在闲聊。
“嗯,‘一般’的妹妹,不会这么做。”
她微微歪头,蓝色的眼瞳在车内微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透,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轻飘飘地落入空气里,像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调侃,又像是她刻意不让这句话留下任何深意的余地。
“你还真是什么身份都能套在自己身上。”
“那当然。”露希纳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侧过头,视线落在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声音淡淡的,“我本来就是马图什卡手里的作品,不是吗?”
她的语调平缓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透着一种近乎漠然的习以为常。
——她的身份,从来不是她自己决定的。
她是塔可夫斯基剧院的舞者,是马图什卡的女儿,是巴黎的珍宝,是无数人觊觎的艺术品——而现在,她是卡佳·伊凡诺夫的“情妇”,是柏林家族晚宴上的注目焦点,是一场还未揭开的棋局中,最难以定义的一颗棋子。
身份,不过是别人赋予她的,她习惯了被塑造,习惯了迎合,习惯了顺从别人的期待,成为他们想要的样子。
妹妹,情人,附属品,交易筹码——无论是哪一个,她都能演得很好。
可她知道,她不属于任何一种。
她只是一个……无形的影子。
卡佳的目光微微一顿,指尖轻轻敲了敲腿侧,随后,她忽然俯身凑近,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点点未曾掩饰的冷意和笃定。
“你是她的作品,但你不是她的傀儡。”
露希纳微微一怔,睫毛颤了一下,随即偏过头,与她的目光对视。
她没有说话,但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卡佳盯着她,眼底的笑意缓缓收敛,深邃得像是在窥探她内心某个隐藏极深的裂缝。
“你可以继续扮演你被赋予的身份。”她低声说道,嗓音里透着一丝冷淡的温柔,“但你迟早会有一天发现,你不需要任何身份。”
“你是露希纳·涅恰耶夫。”
“仅此而已。”
露希纳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看着卡佳,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地眨了眨眼,睫毛在车内微弱的光线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然后,她轻轻地笑了。
“听上去很浪漫。”她低声说道,语气轻缓,像是一片羽毛落在空气里,“可惜,我不擅长浪漫。”
她的嘴角弯起,眼神重新变得平静而温和,像是刚刚那一瞬间的松动不过是一场错觉。
“但谢谢你的安慰,姐姐。”她轻声说道,语气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戏谑。
卡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轻笑了一下,目光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情绪。
“别再叫我姐姐。”
“好。”露希纳轻轻地点了点头,语气温柔,“那就改天再说。”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