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绪微梦

　　他转身就要走，李清雨却犹豫了，她伸手拽住了一截衣摆，随后又讪讪然的松手，拿着手里的钥匙晃晃：

　　“真的给我？”

　　周蔚点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不确定的疑问，随后一头撞进了密林之中，不见人影。

　　手掌心的钥匙好像突然烫手起来，李清雨突然有些愧疚，但看到有接连的人不断出来寻找那个陌生信号后，那些心情马上烟消云散。

　　并没有像周蔚安排好的那样去骑走机车，她反而钻进了刚刚偷偷发现的狗洞里。

　　可能是刚刚出去了很多人，这几座围在一起的房子就显得有些空旷，院里像是刚下过雨一样，泥土格外松软，被沾在鞋上会很重，她只好溜着墙根一步一步小心走着，看到那辆眼熟的面包车后停了下来。

　　转而开始摸索四周，在她偷偷走过的墙后，冒出地面的玻璃窗突然一只皱巴巴的手印在上面，李清雨顿住了脚步，她回头看向那黑黝黝的空玻璃窗。

　　别的房子墙根都是接土覆盖的，好像只有这里有一个地下室。

　　那玻璃被掩在土里，只露出一公分左右的空间，她有些不确定的朝里面望去，黑悠悠的没有一丝光亮。

　　突然间一张脸撞进了她的视野，李清雨整个人被吓得往后弹跳。

　　那是一张极其消瘦的脸，双颊的肉都陷进去，眼球突出，像是皮包骨一样，是被饿的。

　　他像是好长时间没有见过生人一样，睁着原本就凸出来的双眼好奇的贴在玻璃上盯着这个粉毛怪物。

　　李清雨绕了一大圈才发现这个房子就跟牢笼一样，她根本找不到进去地下室的门，唯一的出口就是那个小窗户。

　　看着靠墙放的铁锹，李清雨也不管那么多，拿着就开始在窗前挖坑，挖一下停一停，四周看一眼然后接着挖。

　　本就不怎么干这种活的手被把上的小刺轧的生疼，李清雨毫不在意继续挖着。

　　里面那个瘦的只剩皮相的人，趴在窗上一动不动看着眼前这个人的怪异动作。

　　坑挖的差不多的时候，李清雨蹲在一旁有些好奇的盯着这块玻璃，玻璃栓那一面应该是在屋里才对，怎么会有人反着装？

　　把人赶进去再用土埋上，看着里面没有一米的空间，估计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半蹲或者趴在地上，这是什么新型惩罚人的手段吗？

　　她使劲把玻璃拉向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就是打不开，有些想直接砸了它，却又顾及窗边趴着的小孩。

　　手指被劲力顶的通红，几乎都要脱出骨来，这才把玻璃窗拉出了一点点，李清雨咬着牙使劲往后拖，这才拉出了一条窄缝。

　　李清雨对着里面伸手，“小孩，快出来。”

　　那小孩有些犹豫的后退一步，却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好在他够瘦，这才能挤着李清雨挖的小坑出来。

　　李清雨把他拽上来后怕他乱喊，食指轻轻在唇边比了一下，然后把玻璃重新推上，再把坑好好填上，好像都是湿土，乍一看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这小孩的情况比她想的还严重，喉管都清晰可见，更别提肚子胳膊了，整个就一皮包着骨头架子，身上衣服也乱糟糟的，不知道是被饿了多久。

　　目光呆滞，却一直盯着李清雨看，虽然这时候的她一点也不美观。

　　一看这就是被人故意封上的，不知道这小孩在地下室里呆了多久。

　　非要让这群虐待小孩的坏人知道什么叫报应！

　　李清雨心中很是可怜眼前弯腰驼背严重发育不良的小孩。

　　“我，我背你吧。”

　　意料之中的轻，李清雨想把他放在外面的狗洞那里，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的。

　　靠着一棵大树，四周都是矮灌木丛，很隐蔽。

　　她把周蔚的衣服铺到下面，把小孩小心放在上面，“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会得救了。”

　　她轻声安慰着，小孩依旧睁着大眼呆呆看着她。

　　一阵吵闹声突然传来。

　　李清雨往身后看，就看到几个高大男人不断推搡着一个人。

　　“他娘的，这小子还挺能跑的。”

　　“等会儿非得扒他一层皮不行！”

　　少年若有所感的看了一眼她们藏身的大树，李清雨瞳孔都睁大了。

　　周蔚有危险。

　　她起身的时候感觉衣服被轻轻拽了一下，转头对上那双有些吓人的眼睛。

　　“...饿......”

　　李清雨摸过身上，连周蔚衣服口袋都摸了，什么吃的都没有。

　　看着骨瘦如柴的小孩，再看看四周荒无人烟，树皮跟草哪个能吃？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泥土的原因已经有些脏了，目光落在白皙的手腕上。

　　“等我一下。”

　　裙摆离开小孩干瘪的手，手像脱力一样垂在地面，那双眼睛更浑浊不清，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走回来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在他的唇上，有一种异样的香甜，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轻舔一下，久经空荡胃像是有了知觉，他双手掐着大口大口吞咽起来，略微出尖的牙齿撕咬着两侧软肉。

　　好不容易小孩停下了动作，睁着一双眼睛呆呆望着她，嘴角还有残留的红色。

　　李清雨帮他小心擦拭，然后用那块尖锐石头划破外套的衣袖，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惨不忍睹，手臂上红痕两侧的黑青活脱脱像是被僵尸啃咬一口，她把那截衣袖缠裹在自己小臂上。

　　“乖乖在这里待着，等会儿会有警察叔叔来的，千万不要乱跑。”

　　李清雨想了想，把随身带着的防狼喷雾塞到了小孩手里。

　　“有人想欺负你就用这个喷他。”

　　小孩认真看着她，嘴唇蠕动努力想说着什么。

　　“…红…房子…”

　　想到周蔚的处境，李清雨实在没有时间在这里听小孩把这讲完。

　　“可以跟警察叔叔讲，姐姐现在要去找另一个伙伴，你乖乖的，好吗？”

　　摸了摸他的头发，李清雨转身走了。

　　避开摄像头，李清雨钻进一个破旧水桶里，水桶已经有些风化，不知道里面是装什么的，一股难闻的味道。

　　她小心向有光的那间屋子移动着，突然间感觉到头顶传来阻力，不等她发现是什么整个桶自下而上被连根拔起。

　　抬眼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男人，李清雨有些尴尬打了个招呼，随后被一只手掐着后脖子拖进了仓库。

　　“又抓了一个！这俩肯定是一伙的！”

　　男人粗声大气的对着里面喊道。

　　李清雨被这一下惯力推搡的趴在了地上，她仰头对上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周蔚双手被吊起，这时候垂着头，好像也在看她。

　　往日的俊俏全然不见，原本的白色短袖也沾染上了污渍，他嘴唇微动，好像在说些什么。

　　李清雨被吓蒙了，眼角不自觉流下泪水，是她害了周蔚。

　　手不自觉想要抚平那些伤疤，不等她伸手摸到，双腿就被人拖着离远了他。

　　“要不是看这小子还值点钱，给他留了口气，早一刀砍了他。”

　　“看这样子，你们还真是一伙的。”

　　周蔚突然挣动了起来，一个男人上前冲腹部直直给了他一拳。

　　“还不老实，非要挨打是不是？”

　　泪水早就淌了满脸，原本的浓妆早花的跟鬼一样，“够了够了，不要再打了...”

　　哭腔似乎让这群人更加觉得有趣了，疼痛像是雨点一样遍布全身。

　　周蔚想努力抬头看她，却一次次被外界的击打痛的直不起腰。

　　“周蔚，你为什么要把钥匙给我呀，你自己走了不行吗？明明手机也是我带的啊...”

　　听到这名字周围几人都有刹那的愣神，李清雨边哭边坦白。

　　“在来的路上我就报警了，他们会发现信号是因为我一直在连这里的蓝牙，明明你只要把我推出去就行了，为什么要给我车钥匙？”

　　“你还报警了！”

　　闻言几人突然慌忙起来，都收敛了玩的心思，脸上带疤那个忙组织人手去转移东西。

　　“把他俩赶紧处理了！”

　　留下两个人就急急跑出去了。

　　可能还真能让这些人跑了，本来还想拖延时间，但是看样子周蔚再被打就真的不行了。

　　其中一个上去就掐李清雨的脖子，被李清雨从身后摸到木棍狠狠敲在头上，另一个还没有对周蔚动手就被她从后面掏出的电击棒电倒了。

　　李清雨把吊着的周蔚放下来，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周蔚把喉间的腥气压下，透过一片红色看着她问道：

　　“...还回来干什么？”

　　明明在外面等待安全救援就好了，还回来干什么？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利用你的，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把车钥匙给我，你那么相信我，我却一直算计你...”

　　他送出车钥匙的时候没有质疑李清雨到底会不会骑车，只是习惯把危险的事揽下来，留给她最大的安全。

　　本来李清雨的计划就是自己拖延他们，让周蔚去报警，如果真是一伙的，反正她已经报过了，一个都跑不了，就算不是，那也一定是会骑车的人出去报警才对。

　　其实他一开始根本不关心报警了没有，只是像在完成一场游戏那样顺着她玩，有危险就挡下来，没有就继续陪着她。

　　“他们现在肯定手忙脚乱的准备跑路，我带你出去，我们一起出去。”

　　李清雨馋起他，两人一同向门口走。

　　她闻到一股刺鼻的汽油味道，得快点走出去这个仓库才行。

　　“如果让他们把这里烧了，一切就都白费了。”

　　一直不言语的周蔚忽然说道。

　　“你身上伤的很重，不要冒这个险，就等警察过来吧，我们尽力而为。”

　　她永远都是这样，在关键时刻理智的可怕，能放下戒备与人相处，也能在有所怀疑的时候让人上套，会奋不顾身去救一个陌生人，好像永远都有自己的做事原则。

　　忽然听到一阵孩子们的哭声，李清雨停下了脚步，随后又馋着他往前走。

　　“这群人贩子就是靠孩子挣钱的，不会伤害他们的。”

　　她嘴上宽慰着周蔚，也宽慰自己。

　　周蔚却显得有些犹豫，他想了想，没有什么能吓的到李清雨的，她胆大勇敢，机智聪明，一如既往炙热而温暖。

　　只是，离得太远容易冰冷，离得太近会被灼烧，没关系，周蔚甘愿被烧的只剩灰烬绕在周围。

　　“我在密林里逃跑的时候发现了一具小孩尸体，应该是下雨土软，被冲出来的。”

　　李清雨僵在了原地，睁大眼睛看他。

　　“我故意被他们抓到也是想拖延时间，那个时候你肯定都报警了，很快就会找过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个都跑不了。”

　　小孩，尸体？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都有些麻，像是一瞬间听不到周蔚说了些什么一样。

　　“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老城区总有走失小孩的传闻，但是为什么警察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如果说这辆面包车走了很久淮河路，那是不是自从那个路牌废弃开始，就意味着他们就一直在送接小孩？”

　　“那为什么现在才显露出来端倪？这期间没有一个人报警吗？”

　　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李清雨直直愣在了哪里。

　　周蔚叹了口气，像是见惯了一些生死离别一样。

　　“你不是一开始就觉得丁眠的死不是意外吗？那假如她和你一样看到那辆面包车停在那里频繁的半夜接送小孩，她会不会怀疑什么？”

　　“会不会是那些人也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没有监控没有人管的好地方然后制造了那场火灾呢？”

　　李清雨的拳头不自觉握紧。

　　为了自己的利益，随意去斩杀别人的生命？这算什么？

　　“更阴险的事情都没有显现出来，所以我们不能放走他们，也不能毁掉这些证据。”

　　周蔚撑着墙努力站着，他抬头看看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缓缓道：

　　“李清雨，这山里太绕了，你跑的快，去把警察快些引过来吧，我拖延时间。”

　　她眼中含泪，手指攥着一块衣摆，“不行，你这样我一点也不想…”

　　“我不想再丢下你。”

　　周蔚单手捂住她的眼睛，把她转到身后，低声说道，“你对面的墙很矮的，从这里翻出去直走穿过去就能走到公路上。”

　　“去吧，李清雨，做你能做的事，没有时间了。”

　　感觉后背被轻轻一推，李清雨不敢回头，她怕她回头忍不住带周蔚一起逃。

　　她顺着那处矮墙翻了出去，回身的时候已经没有看到周蔚的身影了。

　　强忍住满眼泪水，她一路奔跑，小腿被一些树枝刮出细小的刀口，她不能停下来喊痛，咬咬牙硬着头皮往前冲。

　　周蔚还在等她，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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