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师尊不谈情

　　“苍穹境的仙考分为外门和内门两道。”

　　“外门每八十年一考，选拔一波有仙缘的人。”

　　“内门每九十年一考，从外门里角逐出精干的人，拜于各宗门下，最后也是门生和各宗主之间相互选择。”

　　“算算时间，正巧外门考核还有一个月就要结束，内门还有十年。”

　　“条例上写：有生不逢时者，年迈未到八十一岁都能参加。”

　　“师徒一场，讲实力也讲缘分。”

　　汪汪说完，猫爪一合盖上了厚如砖块的典籍，碧绿的眼睛目不斜视的盯着那半躺在桃树上的主人。

　　白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倚在树上举盏温酒，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

　　“只隔十年，为何没人来报过本仙的座下。”

　　这些年，别的山峰阁楼多的能数千百号人，少的也有十来号。

　　只有白术，外门颇多，顶上的玄清宫拢共就她和汪儿，一仙一兽，待在顶上有时都忘了今夕何年。

　　“主人一羽登仙，旁人只当是天之骄子，不敢凑近了看，更不敢擅自报入您的门下，恐扰了您的清净。”

　　当初也是帝君给白术选了几只灵兽入殿供主人挑选，自己才有机会被上仙留下，如若不然给汪汪十个胆子也不敢靠近，更别说有主仆缘分了。

　　“呵。”

　　淡漠的应了一声，白术举起杯盏仰头喝下了一口美酒，辛辣入喉，这才能给成仙的躯体一点刺激。

　　位置越高，越多的事情也都索然无味。

　　旁人伤不了她分毫，自己也没有自虐自毁的倾向。

　　“成仙又有何意思。”白术有些自嘲。

　　只在偶然熏醉的时候，白术方才觉着她和寻常大家没有什么分别。

　　从前还有个盼头，日日勤于修炼好早日成为上仙，如今上仙已成，如果真往那更高一境地的“真仙”去了，恐怕帝君都要忌惮她三分，日日提防。

　　也罢，就这样挺好。

　　白术取下头上束着紧绷的发簪，顷刻墨发随风散开，桃花花瓣顺着风顺着发，片片落下形成花雨沥沥，身姿轻巧的跳下桃树，赤裸着足踩在软嫩的绿草地上。

　　汪汪自觉的递上鞋袜，白术摆了摆手。

　　“出来。”原本下山累晕的人也是醒了。

　　没有那日喊“松开”的冷淡，酒精为白术的声音添加了一份惑人的柔和。

　　她伸手拿着杯盏一捏，杯子滑出手心直冲另一颗树弹去，快准狠的嵌在了树干里，树叶摇晃摩擦发出簌簌响声。

　　一个小脑袋侧头从树后探出，再接着才是整个身体。

　　京墨捏着衣角，被抓包后有点踌躇的往前挪了几步，站定在几步之外。

　　有模有样的拱手行礼：“见过白术上仙。”

　　这一声喊的可谓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快。灵草就是有融入自然的本事，气息微弱到醉酒的白术也是刚刚才发现这个小不点。

　　汪汪甚至毫无察觉，心里暗叫一声失职，这若是寻仇的魔域刺客，那她难辞其咎。

　　刚想请罪，白术轻按住了她，径直走到京墨身前。

　　“不喊师尊了？”白术摩挲着腕间的玉镯，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沉默一阵。

　　京墨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回的很小声：“不敢。”怕你生厌。

　　“本仙这么可怕么。”白术收了杯盏，手掌放树干上抚平了嵌痕。

　　京墨见白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得连忙抬起头摆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不是的，”吞了吞口水，“我不怕师...上仙，我只是怕您厌恶我。”

　　小姑娘说话倒也实诚，心里想什么便也就说什么了，没有那么多奉承和弯弯绕。

　　见她头越来越低，都要锄进地里去。白术温热的手抬着京墨饱满光洁的额头，好让她直起身板，正视自己。

　　“那屋子你便住下罢。”

　　“汪儿，给她讲讲仙考。”

　　在汪汪诧异的目光下，白术头带着酒盏，头也不回的向寝屋走去。

　　方雪姬新造的佳酿，饶是连白术都有些不甚酒力。

　　裸露在衣外的肌肤都生出了绯色红晕，赤裸着足步伐轻柔飘飘然。

　　一步一生莲。

　　散开的墨发在身后，随步履在腰间摆动，风吹来白术的冷香、酒香和桃花香。

　　仙姿飘逸，却背影孤独。

　　这一幕醉酒仙子，愣是让京墨记了好多年，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所谓何意，京墨呆着掐了一把自己，又看着汪汪。

　　“上仙她什么意思？仙考，她让你带我看仙考？”

　　欣喜就像是脱下层层外衣的糖果蜜饯，费点劲，回过神，尔后再甜滋滋沁入心头。

　　汪汪跟随白术多年，自是知她的意思，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京墨姑娘。”

　　“您想在哪温书呢？”

　　＊

　　外门先笔试和探灵，再结伴外出收小妖，这才能算正式苍穹境的一员。

　　上次多摩殿被救下的几个仙使只过了笔试，可外出因特殊情况延后，这才给了京墨一同考试的最后机会。

　　经过汪汪不厌其烦的严格训练，最终京墨取得了倒数第二的“好成绩”。

　　放总榜的当天，众门生议论纷纷。

　　“这第一百九十九名就是白术上仙府上的那位‘后门’罢。”

　　“何为后门？”

　　“哎呀，不知怎的，听说这次仙君为了她改了外出小考的时间，这不就明晃晃的‘走后门’，开小灶嘛。”

　　“你怎知？”

　　“上回晓师兄去青玄宫送料子，和汪姑娘一同出来开门的就还有她，说是监考的时候又遇见了，就叫这个京墨，定没有同名的。”

　　“那当真可耻，有违公平！”

　　“有违公平，有违公平。”

　　身边有些耳朵尖的人也没放过这等八卦，开始附和。

　　传谣言的王十三推了推身边一同看榜的倩影佳人，欲搭讪道：“姑娘怎么看？”

　　京墨平静的回头，可盯着他的眼神冷得要把王十三身上钻个窟窿。

　　“嗯，是有违公平。”她学着白术平日里淡淡的口吻回答着。

　　京墨转身要走，王十三还想更进一步搭话，前脚刚踏出一步要跟上。

　　“啊，我的屁股，我的屁股。”

　　王十三疼得肩和膝盖跪地，趴地上撅着个大腚，宛如一条蠕动的蛆。

　　“王兄，你的屁股上长钉子了！”

　　“啊？站着看干甚，还不快帮我拔出来！哎哟喂，疼啊。”

　　一众看榜的门生全被这出闹剧吸引了目光。

　　好心门生强忍嫌弃的就要伸手向他屁股上拔钉救援。

　　可王十三突然觉得腹部被点了一下，瞬间一股股暖气自后门而出。

　　“噗——噗，噗——”

　　一阵恶臭的屁愣是将那好心门生熏得口吐白沫，向后倒去。

　　“快请医修，快请医修！”

　　周围的人嫌弃的用衣袖掩面遮气，慌乱散开。

　　王十三算是彻底在这届出了名——那个放屁最臭的。

　　没走多远，京墨转动手腕收回了力，法力微弱但驱使钉子扎人和以气点穴那还是绰绰有余。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放屁造谣。

　　京墨开心的将手背在身后，一改刚刚的清肃，蹦跳哼着歌向青玄宫方向的山走去。

　　这些时日汪汪尽心的给京墨辅导笔试考题，讲仙法仙缘。

　　白术偶尔会路过，对京墨的施法指点一二。

　　可她终归是身子骨弱，学不来难的，倒是对医书颇感兴趣。

　　到山下，京墨掐着腕间白术给的红绳铃铛念诀。

　　“天地迢迢，归途可觑，上。”

　　这算是她上青玄宫的特许通行，刚到院子就闻着饭菜的香气扑鼻。

　　京墨寻着香跑到厨房就见汪汪正在操持刀具切着菜，锅炉炖肉咕噜咕噜，令人食指大动。

　　背对汪汪，京墨想偷偷从其他菜碗里拎一块偷吃。

　　刚下手就被汪汪的猫尾束住了手腕。

　　“过否？”

　　看被发现，京墨也就讪讪的站在了一旁。

　　“过了过了。”

　　“第几？”

　　汪汪拿着菜刀回身，刀面迎着阳光折射出几道光晕，晃了下京墨的眼睛。

　　“第，第，”京墨看着菜刀又看看猫女汪汪，咽着口水，“第一百九十九名。”

　　汪汪叹气又回头继续切菜，“还行，不是倒数第一。”

　　这么短的时间能过，已经万幸。

　　吃饭时白术也在。

　　成仙弃五欲：即爱欲、色欲、恨欲、杀欲和贪欲。

　　所以白术这点口腹之欲，倒是和她喜欢品美酒有点相似。

　　席间甚至还会打趣。

　　“既然你爱学医术，那是该给第两百名的门生好好照看着。”

　　“为何？”京墨扒拉着米饭，含含糊糊的问道。

　　白术抿起一口茶，“怕哪天他不慎拉了肚子，你就要成这最后一名。”

　　京墨和汪汪对视，只觉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甚是笑不出来。

　　被这个笑话冷到了，师尊不愧是上了年纪的人。

　　见她们不说话，气氛又冷了下来，动了几口白术便放下筷来，吃足离去。

　　“她以前经常这样吗？”京墨小声的问。

　　汪汪摇头，“不曾。”

　　许是仙君最近心情好，自京墨来，青玄宫撇去了死气沉沉岁月静好的食不言寝不语。

　　时常还是能蹦出几个话题来活络活络。

　　京墨夹了口菜，炫完米饭便就朝着白术的寝屋走去。

　　叩叩，两声轻敲。

　　“进。”白术的声音说不上冷漠，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柔和。

　　京墨推开门，整个身子飞速钻入屋内，很快又关上了房门。

　　白术蹙眉不知她究竟意欲何为。

　　京墨谄媚着小圆脸，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白术，嘴角还粘着一粒饭。

　　“何事？”白术仍在桌前撑起头，捏着古籍静心读阅，没有抬眸。

　　“我有一请求。”京墨拱手作礼很是虔诚。

　　听上去言辞郑重，白术这才将目光放到京墨身上，等待着她的下文。

　　京墨深呼吸了一口，轻启着薄唇。

　　“仙君，请与我结发。”

　　白术错愕，只觉捏书的手都有点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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