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不再恨这世界

作者:霂荷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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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几乎所有人都来到樱子身边劝她离婚,不论是站在她对立面的健和一美,还是说要和她统一战线的悠,只有她自己迟迟不愿松口,她像实验室里垂死挣扎的兔子,奢望着只要自己咬牙吊着这口气,丈夫便有回心转意的可能。于是,事情办得拖泥带水,原本不用花什么工夫谈判的条款纠缠了好长时间才敲定,她已经记不起,自己最终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在那张绿色的离婚届上签字的了。
      正式离婚两天后,健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就准备离开这个家,临走前,他对着悠左看右看,像流连什么珍贵物件似的打量许久,屋外的一美正坐在车上,摇下车窗催促他快些,他也并不急于离开。他慢条斯理地把手搭在悠的肩膀上,嗫嚅道:“照顾好你妈妈,我每个月都会寄来钱,抽空会回来看你们……不管怎么说,悠,你还是我的孩子……”
      不知是纯粹的装腔作势还是尚带真情实意,但对悠来说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也完全不重要了,父亲的遁词他一个字也不愿意再听,他冷淡地挪开身子,没有多说一句话,连看也不看父亲一眼,就重重地拉上了房门,由于力道过大,门在推拉轨道中回弹了一下,微微咧开一张嘴巴,看起来笨拙又可怜。
      他将门上好锁,转过身回到屋内,在茶几前瘫坐下来,眼前,白昼清透的光正从四面八方渗透进这间再熟悉不过的和室内,墙壁和榻榻米,以及茶几上的瓷杯都反射着耀眼的光点,闪烁着澄澈的寒意。尽管在过去绝大多数时候,这间房子恰如现在这般只有自己和母亲的身影与生活痕迹,可那时他们都默认这个家永远还有个要回来的父亲,因此它会一直保留着非同寻常的生气儿。现在父亲选择离开这个家,彻底退出他们的生活,这房子便好像忽然失去了这种生气儿,透露出前所未有的空虚,一种仿佛时间走到尽头的孤寂。悠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恨不得把连日而来的倦意和无力感都倾吐出来。
      先前,每当悠要陷入幸福的沼泽中时,他就不得不用残存的理智提醒自己,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遇,无论看似被怎样的幸福包裹着,找不出一丝一毫裂隙,也必须时刻保留一丝警惕感,时刻做好不幸会突然降临的准备,现在不幸真的降临了,他反倒松了一口气。在现实当中,假若当台风在一座小小的城市过了境,所到之处哀鸿遍野,一片狼藉,灾民们还是要一边哭泣一边搭建起来避难的帐篷,不管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日子总是得过下去的。不过当时的悠尚未料及,“灾后重建”的过程远比他想象中要困难。
      健刚离开家的时候,樱子几乎日日以泪洗面,眼泪却不再是对着她经常为之感动的冗长烦琐的爱情剧流,她不再对着时尚杂志絮絮地念叨自己要买哪个女演员同款的化妆品,也不再一边准备一日三餐一边和悠聊得有说有笑,她的生活仿佛只剩下了哭这一件事。大多数时候,她是坐在梳妆台前默默流泪,偶尔,她会拿来一本旧相册翻阅着老照片,拉着悠像倾倒垃圾那样,不厌其烦地重复讲述那些他早就知道的往事,她边讲边笑着哭,哭累了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醒来后继续陷入无止无休的饮泣,仿佛不是和健离了婚,而是和健这个人正处于热恋期时,他便毫无征兆地突然死掉了。
      如果问在这世界上有什么事物最令悠感到惊恐,那一定是母亲的哭声,年幼时每当目睹父母争吵,比起尖锐的叫骂和刺耳的碗碟碎裂的声音,他更不想听见母亲哭出来。在他对这个社会还只有模糊的、原始的认知的时候,哭这种事似乎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所以每当母亲,这个在被当时的他认为是全世界最温柔最坚强的成年人哭泣时,他最先感到的不是“妈妈伤心了”,而是一种非常奇怪的违和感,就像得知电影里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竟然也会丧命那样。她那低沉的呜咽,好像是从宇宙深处的黑洞里传出,她的哭声和情绪正犹如黑洞一般充满未知,这让她比起那个平日里体贴地保护他的人,更像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伤害到他的鬼。因此,悠小时候很少像一些懂事的孩子那样主动上前去安慰哭泣的母亲,他甚至都不敢靠近仿佛已经变成了鬼的母亲。
      随着年岁的增长,悠慢慢意识到成年人也会有悲伤和难过的情绪,意识到他们也不过是长大了的小孩子,他开始理解和共情母亲时有显露的悲伤和难过,也不再为她的眼泪感到恐惧,他会在她情绪低迷的时候前去安慰,那些发生在很早以前的,触发他恐惧记忆的场景也逐渐被他淡忘了,可他仍无比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感觉——争吵之中,母亲忽然抖着肩掩面而泣起来,他躲在墙后,眼看着她在哭声里从一个活人变成被哀怨填满的鬼。那种感觉是他无论长到多大都冲不破的藩篱,将他永远困在了最无力反抗的年纪。如今,又看到母亲沉浸在悲痛里无法自拔,悠的情绪竟然像版画那样同当时的感觉交叠在一起了。
      每当悠被强迫着听那些他早已不愿再听的事情时,他便告诉自己,母亲是受害者,她被父亲这样弃如敝履实在是太可怜了,作为儿子,他有责任去消化一部分她的痛苦,即使她喜怒无常的状态似乎持续得过于长久了些。悠陪伴在母亲身边,穷尽他所能想到的所有言辞来安慰她,试图抚平她的伤痛,可不知她是真的被失落的婚姻牵绊住了这段人生,还是带有蓄意色彩地不愿主动从“伤痛”中走出,即使是最温柔的语言好像都会刺激到她,不论悠说什么,她统统都没有兴趣听,然后继续向悠重复着她想要说的话,把他也拖进她无尽的情绪深潭,当悠感到力不从心闭口不言时,她又会向他抱怨:“你就这么不懂事,眼睁睁看着我难受成这样吗?”
      不论悠如何一边斟酌用词,一边把自己的心口也彻底撕开给母亲看,让她知道痛苦的并不止她一人,一切的坦诚和努力在她的怨艾面前也会顷刻化为苍白而单薄的灰烬。父母失落的婚姻本就像一根长满刺的荆棘横亘在悠的心上,倒刺深深扎进肉里,他每天都试图忍痛将它们一根根拔出,可母亲的眼泪和一字一句,都像是将他笨拙地拔出的刺又狠狠扎了回去,直把他的心也扎得像这段婚姻一样残破不堪了。
      这年,短暂的寒假好像一场漫长的噩梦。悠越来越害怕早上会从梦中醒来,害怕新一天的太阳升起,那意味着他不得不重新面对好不容易短暂逃离的压抑,往日的温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严冬的坚冰以无形的状态笼罩在房子的边边角角,哪怕到了春寒料峭的时节也没有消融迹象,这个家越来越不像悠生活了十五年的家了。他同样感到好久,好久都没有再见过母亲熟悉的微笑,或者说,他觉得樱子越来越不像他认识中的母亲,反而越来越像那个童年时代令他不寒而栗的鬼。
      悠默默学着做饭,学着悉心照料被母亲遗忘在阳台上的盆栽,有时会主动提一些母亲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比如“最近好像上了一个新的电视剧,我陪妈妈看吧”或者“妈妈不是很想去新开的商场玩吗?咱们过去逛逛吧”,试图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他想找回这个家中属于往日的气息,哪怕一点点也好。他也开始读书,读那些他原本兴趣不大的文学作品,他读上次从凛介家借来的《罪与罚》和《卡拉马佐夫兄弟》,读很多浓墨重彩地描写苦难的文学,企图充盈一下自己安慰母亲时贫瘠的词汇量,并渴望着从这些书中找出解脱的答案,可越是读下去,他并没有找到答案,反而还越来越迷失了。
      悠记得从小学时代起,学校里的老师为了勉励学生学习,总是会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现在的你们已经非常幸福了,这世界上有很多孩子仍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不要说读书,就连正常的生存对他们来说都是奢望,你们被父母疼爱着,被保护着,衣食无忧,想要什么都能被满足,还有什么理由抱怨读书苦累呢?”当读了那些悲痛的文字以后,悠对受苦受难的人们更多了一份了解,他们当中,有人经历着比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更加惨痛的事情,却仍然坚强,竭尽所能苦中作乐,可那却不是悠要找的答案,恰恰是令他更加迷茫之处。越读下去,悠就越觉得与那些人相比,自己的那点心痛相形见绌,好像伴随青春期自然而然产生的矫情劲儿罢了。
      悠读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读到鹤川如樱花一样绚烂又短暂的人生,沟口将他视为一种纯粹美好的存在眷恋着,难以忘怀。悠脑子懵懵的,感到里面似有一团云雾在飘浮,放下书闭上眼时,那团云雾中浮现出了凛介的面孔,开始时,那面孔透露着他们初见时的冰冷和犀利,接着逐渐变成他所熟悉的温柔和亲近的样子,自然的,悠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凛介靠在自己肩上,抽泣着对自己说“悠,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了”那种脆弱,那种坚韧,让悠很难不为之心痛,为之折服。
      悠回忆着凛介的成长环境,他试图想象凛介这么多年是如何在正树和莎莉的折磨中活下来,想象如果健和樱子就是正树和莎莉,自己会在几岁的时候就去自寻短见,在悠心中,衬托出自身懦弱和矫情的凛介,与让沟口自惭形秽的鹤川莫名近似。毕竟出生在家庭暴力和出卖身体的父母身边的人,兴许还相对稀罕,而这世上经历过父母一方背叛致使家庭破裂的人,却实在太多了。悠觉得自己曾希望带给凛介幸福的想法十分可笑,这样千疮百孔的自己,连“感到痛苦”的资格都不应当拥有,又怎么能傲慢地认为自己能带给比自己更坚强的人幸福呢?
      这天晚上,樱子又想拉着悠给他讲她永远讲不完的故事。悠拿着樋口一叶①的短篇小说集走进主卧室,在樱子开口之前,他便先一步说道:“我已经陪了妈妈很多次了,今晚我什么都不想谈,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看会儿书,妈妈也陪我一次,可以吗?”这是自从父母离婚以来他第一次出言拒绝母亲,樱子讶异地睁大眼睛,完全没有料到儿子会这样请求,但这完全不能算是商量,而是告知,悠不给她时间考虑,也不等她点头答应,直接坐在床榻旁边的台阶上就打开书看了起来。
      他认真地慢慢默读,樱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儿子读书的样子,当悠翻到《十三夜》②这篇的时候,他忍不住直接将故事念出口,他给母亲讲述女主阿关形同枷锁的婚姻和令人扼腕叹息的命运,语气像是在富有感情地朗读一篇课文。在这个过程中樱子意外地没有打断他,好像和他一起深深地投入到了故事当中,屋子里只有悠读书的清朗声音,连时光的流逝好像都变得缓慢了一些。一文读完,悠放下书看着樱子,期望她能从中多少悟出些道理,悟出自己想让她明白的事情,就像他小时候,每次樱子给他讲完睡前故事,总会询问他从这个故事里学到了什么。
      樱子一脸茫然,仿佛一个对着讲了一百次的知识点,在第一百零一次仍然迷迷糊糊的学生,半晌,她才开口说话:“小悠……你当初为什么不能再劝劝妈妈呢?你应该劝劝妈妈的,别让我那么早签离婚届,要是我硬拖着不签,你爸爸见没办法,兴许就不会选择跟我离婚了呢。”
      这话简直给了悠当头一棒,费尽心思付出努力企图找到的一线希望,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泡影,极度的羞愤和挫败如潮涌来填满了他的心,让他简直想立刻和这个黑暗的世界一起变成一地的碎片,他没有力气耐着性子向母亲解释,就连朝着她大吼,把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的力气也没了,最终,他只是用一种她前所未见的失望眼神盯了她一会儿,就带上书摔门而去了。
      瑞穗第三个学期开始了,悠还未为迎接崭新的学习阶段做好准备,回到学校里,他让自己完全沉浸在书本和题海中,用这种方式让低迷的心情得以暂时的逃避。凛介还不知道他家发生了什么事,见他消沉,就上前来询问,悠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和他说清这件事,他不知道要如何让凛介面对他这些日子展示出来的,还算幸福的家庭已经变得不幸的事实,便暂时用些无关紧要的话敷衍了过去。而淳太和他的关系也逐渐朝着更加恶化的方向发展,虽然在上学期末,他就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自己提问,但毕竟还愿意跟自己说上几句话,这学期他连午餐时间都不会选择和自己拼桌,他已经有了其他更加亲密的朋友,越发淡忘自己的存在了。
      开学大约一周后,某天到了放学时间,藤尾把悠叫进办公室里,简单寒暄两句后就直接步入正题:“青木同学,你父亲前些日子给我通过电话了,他说最近你家里……出了一些变故,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真是难熬啊。”悠没想到父亲竟会把这件事直接告诉藤尾,可他现在没精力去埋怨父亲,因为他隐约察觉到了藤尾实际想要提醒他什么事。他不多绕弯子,便回答道:“老师,谢谢您的关心,您放心,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没有那么大,我是不会耽误功课的。”藤尾愣了愣,接着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啊,青木同学,功课什么的先放在一边,老师最怕的是你心里有负担,如果需要倾诉什么的话,请一定要来找老师啊。”
      与此同时,保育园那边也开了学,可樱子一直没有去上班,也不主动向上司请假,寺田园长几乎每天都会打来电话质问青木樱子到底干什么去了。悠每天放学回到家,看着颓废的母亲和电话里的未接留言,他不得不重新拨通保育园的电话,用敬语和寺田园长不断道歉,并用坚定的语气说:“园长大人,我一定会劝母亲尽快回去工作的。”寺田的语气明显不耐烦了:“青木君,你已经不止一次这么说了,可她还是没来……你母亲是园里老人儿了,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家里经历了这种事情,她伤心是在所难免的,只是时间拖了太久,如果她再不来,我们真的会非常为难啊。”
      事实的确如此,尽管跟寺田再三保证,可悠自己心中也不能确定母亲愿不愿意快点回保育园去。他每天拖着学习了一天后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看着母亲双目里失去了以往天真欢乐的光,只剩下一副对生活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他心如刀剜,有千言万语想说出口,却最终也不过只能一遍遍地叫着:“妈妈,去上班吧,明天去上班吧。”樱子置若罔闻,对儿子的话似乎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这天下午,悠回到家后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叫了几声也没人应。当他放下书包准备寻人的时候,忽然看到茶几上堆放着许多信件,他随手拿起一封,信封的边角由于时代久远已经泛起了微黄,但保存十分完好,字迹十分清楚,每个信封上收件人的部分都填着“致望月樱子小姐”而寄信人的署名则都是“青木健”。
      望月是母亲的旧姓,很显然,这些信是当年父母恋爱时,父亲写给母亲的情书,在此之前,悠虽然知道父亲曾写过情书,但却不知道它们至今保存完好,也从来没有见过它们,他正好奇地拆开一封想要看看,房门就被人用钥匙打开。母亲回来了,她手里拎着两个商场的手提袋,身上穿着一件全新的衣服,脸上化着精致的妆,整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气色。一见到悠,她露出快乐的笑容,悠感到他所认识的母亲终于又回来了。
      “啊,小悠,快放下,别把它弄坏了,这些都是很珍贵的东西呢。”她看到悠手里拿着情书,就赶忙上前来从他手中抢了下来,仔细检查发现没有损坏后才松了口气。
      “今天妈妈好像很高兴。”
      “是啊,妈妈打算振作起来了,明天就去上班!”樱子说。
      “真的吗?妈妈终于想通了?”
      悠喜出望外,可这份喜悦很快就被樱子接下来的话抹杀了:“妈妈翻出以前爸爸寄来的情书,越读越觉得,他愿意花心思向我表达这么深的感情,这是对那个女人不曾有过的,所以做出那样的选择一定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妈妈决定从今天开始写信,一封一封寄去东京,总有天你爸爸会回心转意的,等哪天他回来了,我不能拿那么憔悴的状态去面对他,我得让他看见我最漂亮最光鲜的样子啊。”
      当晚,悠做了一锅炒饭,出锅的时候他自己尝了一口,忍不住吐掉了,然后连同整锅饭一同倒掉。接着,他打电话向餐厅订购了两份“松”③套餐,略微思考后,决定将其中一份“松”改为“竹”,餐送到后,他把“松”给了樱子,自己拿着那份“竹”回了房间去吃。吃到一半,悠忽然想起最近没来得及照顾盆栽,他赶忙放下筷子来到阳台上,看着那些他曾和凛介一起欣赏过的水仙盆栽,母亲曾爱它们像爱孩子一般,现在它们的叶子全都发蔫枯萎,根茎发黑,没有一株还活着,没有一株挺过了这个冬天。

      ①樋口一叶:日本明治初期主要女性小说家。
      ②《十三夜》:樋口一叶发表于1895年的短篇小说。讲述女主人公阿关在嫁入官吏原田家后饱受冷落与虐待,于阴历九月十三这天悄悄回到娘家,毅然选择离婚,但却遭到父亲反对。无奈返回丈夫家的阿关,突然发现人力车夫竟是自己的青梅竹马,然而两人互诉衷肠后,却只能又各奔东西。
      ③日式套餐通常以“松”“竹”“梅”区分等级,“松”是最高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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