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若水

　　鎏金烛火摇曳，云雀小心翼翼地给我包扎手掌：“王妃，你日日受伤，这么漂亮的手还怎么弹琴。”。
　　“就你嘴甜。”我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这事不要告诉王上。”
　　“什么事不要告诉我？”我话音刚落，索奚木就推门而入。他玄色大氅还裹着北境朔风，却先伸手试我额温："今日还难受吗？"烛火柔和了他凌厉的五官。
　　我默默收起手掌，摇摇头：“你今日回来得好晚。”
　　索奚木瞥了一眼，拽起我的手，看到白纱上的点点血迹，皱眉：“怎么弄的？”
　　我伸出另一只手抚着他的眉头：“小伤，不碍事。不值得王上皱眉。”
　　索奚木大掌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吻着我的手指尖，像吻着一件珍贵的宝物。

　　云雀端来汤药，看到这一幕，在旁边偷偷笑着。
　　我红了脸，把手抽出来：“云雀还在旁边呢……”
　　索奚木挑了挑眉：“怎么？我自己的王妃，我亲不得？”
　　“王妃，我什么也没看见，您该用药了。”云雀将盛满棕褐色汤药的白玉盏放在我旁边。
　　“你倒是机灵，下去吧，我来侍奉王妃用药。”索奚木勾嘴看着我。
　　“是。”云雀俏皮地对我眨了眨眼，出了寝房。

　　我给索奚木解下大氅：“王上累了一天，早点歇息。”
　　“不急，王妃先趁热把药喝完。”
　　“好苦……我不想喝……”我皱了皱眉。
　　索奚木将药匙递到我的唇边：“喝完，给你看个有趣的。”

　　强忍着咽下最后一口苦汁，索奚木往我嘴里塞了个蜜饯，甜津津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我抬头：“王上要给我看什么？”
　　索奚木张开手掌，一条银闪闪的项链垂了下来，下面镶着一块蓝宝石。
　　“好漂亮。”蓝宝石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竟璀璨如星空。
　　索奚木拨开我的头发，一股熟悉的花香弥漫出来，冰冰凉凉的项链落在我的脖颈上，粗糙的手指掠过我的耳后，让人发痒。
　　“果然很衬你。”索奚木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
　　“谢谢王上。”我摸着蓝宝石项链对他笑，“这么稀罕的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索奚木没有回答，回身拿起一盏茉莉清茶，吹了吹，抿了一口：“白皓轩怎么样？”
　　我心中一颤：“你怎知……”
　　“天山雪莲虽稀有，可这香气一旦沾上，久久不会散去。”
　　我恍然，我头发上的香气是天山雪莲的花香。
　　“白将军他……身子好多了……”我怯怯地开口，“多亏了王上的雪莲。”
　　“你手上的伤，也是为他？”
　　我低头看着手上的纱布：“是我不小心……”

　　空气变得沉默，只有烛灯上不时爆出轻轻的“噼啪”的声响。
　　“王上……”我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看向他。
　　索奚木本来面无表情，突然轻笑了一声：“罢了，既是孤答应了你救他，允了你去看他，孤就不该再生气了。”
　　我捏了一块膳食房新制的桂花糕，凑近他唇畔：“王上尝尝，小厨房新做的糕点，很好吃。”
　　索奚木侧头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还不错。”
　　“是吗？我尝尝。”说着我就吻上了他的唇角，舔了舔，挂花的香气在嘴里蔓延，“确实不错。”
　　“果然孤还是小瞧了王妃的手段。”索奚木的笑意挂在嘴角。

　　我抱住他的腰，靠在他宽厚坚实的胸口，淡淡的乌木香气萦绕鼻尖：“王上不要生气了。”
　　索奚木伸手抚摸着我的后背，手掌的粗粝透过我的衣衫，惹起一阵战栗：“好了，昭昭，我说不生气就是不生气了。”他轻拍着我。
　　我仰起头，鼻尖轻蹭他的布满胡渣的下巴：“王上是不生气了，昭若可有一件事要问清楚。”
　　“哦？是什么？”索奚木被勾起兴趣。
　　“今日你妹妹带了个西朔美女来，说是你的王妃。”我看向索奚木。
　　“昭昭这是吃味了？”索奚木勾起嘴角，拇指摩挲我的下巴，“你今日去看白皓轩，怎么不问问我的心痛不痛？”
　　我顺势咬住他的指尖：“我是去告别。”
　　“果然是一只小狐狸。”索奚木刮了刮我的鼻子。

　　“王上不要转移话题。”我攥着胸前的蓝宝石项链，直视他的眼睛。
　　索奚木眸光微动，斜眼看我，眼神勾人：“她只不过是那依部的公主，那帮老家伙日日在我耳边念叨立她为妃，孤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那你怎么说？”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索奚木喉间滚出低笑，指腹摸上我的后颈：“孤当然不答应。”
　　“热西措貌比天仙，顾盼生姿。这样一个妙人，王上竟也舍得？”
　　“小狐狸果然爱吃醋。”索奚木轻笑，“王妃这问题是对孤的不信任还是对自己的不自信？”
　　我作势要咬他的脸颊，索奚木侧脸避开，将我拉到床榻上，禁锢在怀中，在我耳边轻声地说：“孤的心中只有你，她连你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暮春的风卷着沙粒叩打窗棂，帐顶的金玲随风晃动，我看着那金玲，蓦地想起热西措头发上的金玲，上头的花纹和这几乎一摸一样。越想越睡不着，只能数着索奚木心跳直到他呼吸绵长。我侧身，指尖描摹着他高挺的鼻梁，他突然翻身将我锢在怀中，温热的呼吸掠过我的耳畔："昭昭，等你好全了..."未尽的话语化作颈侧轻咬，"孤带你去猎场看小狼崽。"
　　“索奚木，”我看着月色下他英俊的脸庞，轻轻地说，“但愿你不会负我。”

　　暮色四合，朔风卷着沙尘扑打城墙，白皓轩的白色披风血迹斑斑，在残阳里淌出血色。我望着他翻身上马的利落姿态，忽忆起那年朱雀街上，他便是这般策马而来，鬓角沾着相国寺的桃花瓣。
　　他的身子看起来已经大好了，这几日他一直拒绝我的探望，我也自知没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看望他，只能从医师那里打听他的近况。

　　"王妃当心迷了眼。"云雀为我拢紧面纱，却不知我隔着面纱早将那人轮廓刻进瞳仁。他战靴上的血迹暗沉，在夕阳余韵中反着光。

　　惊雷劈裂云层，白皓轩突然勒马向我奔来。逆光中他腰间银鞘剑骤然出鞘，寒芒似乎要割破我藏身的纱幔："陆昭若！"剑尖挑飞了我发间的金步摇，那索奚木亲手所赠的鸾凤衔珠坠地而碎，"你选择索奚木那一刻，我的心已经死了，我白皓轩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没有一点比不过他。"

　　狂风掀起他撕裂的衣摆，破败的衣服下蜿蜒着心口的狰狞箭疤。那处新伤叠着旧痕，恰似那天碎了一地的玉簪。他在雷电中发笑："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砂砾混着雨水砸在城墙箭垛上，我望着他纵马离开。两个月前皇城柳色里的温存，此刻都随烟尘漫进喉间腥甜。当那抹白色彻底湮灭在地平线时，我咬破的唇间溢出了血线。
　　许是被夕阳刺痛了眼，我的眼泪簌簌落下，只觉口中一股腥甜，咳嗽了几声，竟吐出一口鲜血。
　　"王妃！"云雀的惊呼惊动了檐下玄鹰，玄鹰飞走时，我看着天边，恍惚看见我出嫁那天，站在和亲队伍后久久不肯离开的白皓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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