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走

　　“嘿！这个周末过得怎样？”

　　宁珂刚走进校门，正在整理围巾，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下一秒人就跑到她面前，笑容灿烂。

　　“不错，你呢？”宁珂的声音也不自觉染上喜悦。

　　“一般般，但是昨天我跟我弟打架了。”盛冉收敛笑容，眉目低垂，情绪低落的样子。

　　宁珂一怔，“你弟，不是才五岁？”

　　“五岁怎么了，打架也很厉害的，还把我胳膊抓开了。”

　　盛冉撸起袖子给宁珂看，她真的追上去看手臂上的伤口，结果光洁如初，连红痕都没有，抬头，就看见盛冉憋笑的嘴角。

　　“呀，伤口都愈合了。”宁珂故作吃惊。

　　“哈哈哈，那小子哪里是我的对手，最后是我把他揍得哇哇哭。”盛冉笑嘻嘻地。

　　“他干什么惹你了？”

　　盛冉反手从书包里掏出一排小蓝瓶口服液。

　　“昨天他得要抢这个，我不给，他就哭。那小孩儿烦人得很，饭不好好吃，净吃这些东西，结果看着也没啥变化呀。然后他就哭得更伤心了，还冲上来打我。这我可忍不了。”

　　“你爸不跟你生气？”

　　“那我也不能让自己憋屈呀，他爱管不管呗。”

　　“你家里要是不够的话，就别给我带了。”老是接受她的好意，宁珂也不好意思。

　　“我能带，就说明不用你想这些，放宽心啦，宁小可。”盛冉大大咧咧地挽着她的肩膀，蹦蹦跳跳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对了，上周五给你带的东西都吃了吗？”

　　“吃了。”

　　“吃了多少？检查作业！”

　　“还剩牛肉干和糖，其他的都吃了。”

　　“是不好吃吗？给你换别的。”盛冉自然道。

　　宁珂有些无奈，“不是，都好吃，是太多了，吃不完。”另一边的嘴角带着淡笑。

　　“吃不完是因为你胃太小了，要时不时就吃点东西，这样你的胃就知道需要时刻准备着，自然而然就能吃下了。学习也要健康的体魄，不吃怎么健康地起来呢？你说是吧？”

　　盛冉收紧胳膊，把她拉得更近，她却朝反方向避开。

　　“躲躲，你再躲。”盛冉不依不挠，宁珂越躲，她就将胳膊收得更紧，旁若无人地笑嘻嘻打闹。

　　“好好好，不闹了不闹了……”

　　宁珂顺着她的力道偏过头，两人脑袋重重磕在一起，随即就迅速分开，捧头大笑。

　　看着两人嘻嘻哈哈离开的背影，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

　　潘军挠着脑袋，“冉姐跟她和好了？”

　　出事的那天，盛冉只跟甘剑锋和吕婷婷打电话说了宁珂的事，后面上学又都刻意避开宁珂的事，他倒是现在都不知道具体是发了什么事。

　　吕婷婷走过来打招呼，“早啊。”

　　潘军继续挠头，“倒是跟她好像生分了不少。”

　　吕婷婷一愣，正要说些什么，潘军的脖子就被甘剑锋一把捏住，桎梏着他推着往前走，“傻逼样儿！”

　　“哎哎哎！大早上好端端的，又骂我！”潘军不服气地大声嚷嚷。

　　“傻缺！”甘剑锋没忍住又继续笑骂一句。

　　“甘剑锋！你跟老子等着！我要找冉姐评理！”潘军叫嚷着试图挣扎开后颈上的钳子。

　　“人忙着呢，管你这个傻缺？”
　　……

　　吕婷婷看着两人闹哄哄地往前走，拽着书包肩带的手越来越用力，直到指关节泛起青白。　“说我趋炎附势，他们不也一样吗？说到底，就是对我有偏见罢了。”

　　“没关系，我会好好表现的。”

　　“装清高嘛，我也会。”

　　吕婷婷暗自嘀嘀咕咕地，像是在不停地给自己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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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吃饭，同学们要么是自己从家里带饭，要么是带米到学校，放饭盒里统一蒸熟，然后排队打学校的饭菜。

　　而宁珂就是前者，因为在学校打菜是需要每月付餐食费的，显然她不会有额外的钱来承担。
　　“吃的什么？”

　　盛冉端着餐盒走过来，就是之前给她带饭的那个，身后跟着甘剑锋和潘军。

　　宁珂没有向别人展示自己的习惯，更何况现在周围这么多人，但也只能任她看。

　　“吃我的！”

　　盛冉把餐盒放在她面前，一层层打开。

　　“今天有腊肉炒白菜和粉蒸肉。”盛冉将菜摆在她面前，挨着坐在她旁边就自己开始吃起来。

　　甘剑锋和潘军也在对面坐下，他们的菜色也不错。

　　“一起吃呗！”潘军也跟着盛冉招呼宁珂，首先就夹了一块盛冉带来的粉蒸肉，却被甘剑锋拍了一下，筷子上的肉颤颤巍巍地差点掉桌上。

　　“你干啥？今天老是莫名其妙针对我！“潘军控诉。

　　甘剑锋简直没眼看，一字一句道，“你不是要减肥吗你还吃？这总共没几块肉，是带给你的吗你就吃？”

　　潘军偷瞄了一眼盛冉，反应过来后筷子方向一转，那块肉就落到了宁珂碗里。

　　“我是给宁珂夹的！你别误解我！宁珂，筷子我还没吃，干净着！”潘军嗓门比较大，说这句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脸上的肉把眼睛都挤没了。

　　“谢谢。”宁珂闷头道谢。

　　盛冉夹了一筷子宁珂碗里的蒜薹，“挺好吃的，不过以后你只用带饭就行了，我来带菜，大家一起吃。”

　　宁珂总是会被盛冉的细致感动到，继续点头，“好。”

　　“你吃饭啊。”盛冉见她一直不吃饭，催促道。

　　宁珂叹气，将围巾往下拨开一点漏出嘴巴，夹了一口米饭正要送进嘴里，就被盛冉拦住。

　　“怎么吃饭这么秀气，这会子不冷，把围巾解了……”

　　盛冉皱着眉头，直直地盯着她一边的脸，“这里怎么了？”

　　她把围巾拉上来，“吃饭吧。”

　　“我问你这是怎么了？”盛冉语气更沉了，一副风雨骤来的气势。

　　“你别害怕，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对你动手！”

　　潘军一下把筷子拍桌上，下一秒脑袋就挨了甘剑锋一个暴栗。

　　“少说话！”

　　他生气地揉着脑袋，想回踢甘剑锋一脚又被拦住，于是更生气了，恶狠狠地瞪向周围好奇看热闹的同学。

　　“又是他？”初一的时候，盛冉是不是就能在她身上看到伤。

　　她曾无数次思考，她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助她？

　　她们都有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但她还能感受到盛立林的愧疚，她才能在有限范围内胡作非为，但宁珂有什么？她又做错了什么？

　　“嗯，吃饭吧，没事的。”

　　宁珂给夹菜到盛冉碗里，然后开始吃她带的菜，无声地哄她不用生气。

　　最开始遮住，就是防止她看见了会多想，现在既然都看见了，也就不用再遮掩。

　　盛冉暗暗咬牙，看着她自然地吃饭吃菜，风雨渐歇，什么都没说也开始吃饭，只是气压低得让人不敢大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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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学楼顶楼，看着她的背影，宁珂一步步走近。

　　“昨天我发现肚子上长肉了。”宁珂站在她身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

　　突然腰上袭来一只手，宁珂怕痒，扭着腰躲避，同时下意识也去挠盛冉的，两人笑闹了好一阵，平静后，盛冉指着一个方向说。
　　“从前，我是说在乡下的时候，我家在那里。”

　　宁珂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北岗城是黑省最先发展起来的城市，她家算比较幸运的，原本是在北岗城周边邻近的宁家村，后面机缘巧合宁爸爸进城当工人，所以她家虽然穷，但明没有真正体会过最难的农村。

　　而她被扔到继母大哥家，那是黑省最边缘的农村，宁珂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那里的一切。

　　“盛立林一年会去乡下三四次，他很喜欢我，每次来都会带很多东西过来给我，说我将会成为冉冉升起的太阳，我妈说，我是带着他最高的期盼出生的。”

　　“我妈总是说他各种各样的好，说他下乡的时候是最勤劳肯干的知青，有能力有抱负，人也好。”

　　“曾经我很崇拜他，认为他跟村里的父亲都不一样，他是最厉害的人。”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开始有流言，说他进城就飞了、不会接我们进城的时候，她就变成最泼辣的女人，有次还把人打的头破血流，从那以后村里就没人敢说这些闲话了。”

　　“你妈妈，很厉害。”

　　宁珂曾经无数次想象宁妈妈是怎样的女人，但在家里这是禁忌话题，只从邻居的只言片语中，夸赞她是宁家的大功臣，虽然这个功劳是以她的生命作为代价。

　　“是，她很厉害，却只敢在我睡着之后默默流眼泪，她一辈子也没走出过那个村子。我还记得，她死的时候，还是流着泪的。”
　　宁珂哑然，胸口像被一块重石沉沉压住，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没法原谅他。但我还能靠他的那点愧疚再坚持，你呢？”

　　宁珂怔怔的，声音有些悠长。

　　“这里太冷了，乡下更冷。冬天，冷风就从衣服里钻，扎得耳蜗都是疼的。下雪的时候，每天都像在冰窖里，怎么也捂不热。”

　　“我要去一个暖和的地方。”宁珂补充道，声音中的虚浮转变成坚定。

　　“那往南走，那里四季如春，没有冷风，没有雪。”

　　“你说的是粤省？”

　　“是呀，海省也是，我去年在那里过寒假。那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人，笑容真诚自由，我们白天划船看海，晚上在海边唱歌烧烤，无拘无束。结果开学回来把我冻个够呛。”

　　说着，她就笑起来，宁珂也跟着笑。

　　“我要考那边的大学。”

　　她看着盛冉的眼睛，她经常能看到里面绽放的异样光彩，此刻，她的笑里，终于有了放松和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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