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知情深

　　修复心情的最好办法就是睡眠。一觉睡到下午一点钟，穆照才被敲门声吵醒。她坐起来愣了一会儿，才回到现实世界。光脚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见是田潇湘，打开门让她进来。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还以为你又失踪了呢。”
　　田潇湘大包小包地拎进来，把穆照那个空得可怜的冰箱给填满。
　　“手机静音了。你先坐，我去洗漱。”穆照转身去了卫生间。
　　“你这些天怎么活着的？怎么一点存粮都没有？”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田潇湘还是被穆照的冰箱给惊了一下。
　　穆照含着牙刷出来，道：“公司管饭，家里就没留吃的。”
　　“好嘛，快刷，外卖马上就到。”田潇湘把穆照赶回卫生间。
　　“九月份的校庆你去吗？”田潇湘问。
　　“校庆？这么快，又到了？”穆照惊讶。
　　“是啊，你回国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都在问我你去不去呢。三年没见了都，滕教授还特意找我打听你。”田潇湘把外卖摆好。
　　“是我的不好，回来以后也没有去看看教授。去吧，正好也看看同学。”穆照还没睡醒，懒懒咬着一根芦笋，又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给江辰发了一条消息。
　　「校庆，你有时间去吗？」
　　吃完饭才收到回信：「看看吧，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江宁大学立校六十五周年的校庆大办特办，诚邀往届师生回校观礼。田潇湘和穆照到的时候大礼堂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很多在校生满眼新奇地看着已经毕业的师哥师姐们，满心向往。而已经毕业的人看着正值青葱年少的他们，那种单纯，那种朝气，也值得人怀念。
　　已经三年没有回来过了，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勾起了穆照的很多回忆。
　　“哎！穆照，田潇湘，这边，这边。”一个女声高喊。
　　“赵清昭！李岚！”田潇湘拉着穆照快走过去，笑着跟她们打招呼，“你们这么早就来啦，今天都有什么活动，打听清楚了吗？”
　　穆照问好，李岚递给她们两瓶饮料，挤眉弄眼道：“还能有什么活动，不过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顺便叙叙旧。最重要的是，看看自己当年的老情人。”
　　毕业即分手，这是每对大学情侣的噩梦。学校就像是一只大鱼缸，而学生们就是被圈养在缸里面的小鱼。一旦毕业，就相当于把这缸小鱼倒进大海里面，茫茫江海，流域各不相同，分别就是永别。
　　田潇湘斜眼看着李岚，道：“你又没有老情人，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李岚不甘示弱，道：“我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总归是找乐子，看谁的老情人不是看呢。”
　　赵清昭不忍卒听，赶紧换掉老情人这个话题，对田潇湘道：“你现在厉害了，是大网红了，我还关注你了呢。”
　　“啊，是吗？谢谢，要不要给你签名啊，姐现在的签名可值钱了，拿回去收藏。”田潇湘臭屁。
　　赵清昭指着田潇湘笑：“要不要脸啊你，夸你一句你还真上天了。”她又看向穆照，上下看了看，道：“穆照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还是美国的饭养人啊。”
　　田潇湘不乐意了，叫道：“什么叫美国饭养人，我们穆照明明就是中国饭养大的，人家从小都这么漂亮好嘛！”
　　“是是是，我说错了，是中国饭养出来的美人。”赵清昭被田潇湘勾住脖子动弹不得，只好求饶，又问道：“穆照有男朋友了吗，有没有谈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回来。”
　　穆照摊手道：“我连外国饭都吃不惯，何况外国帅哥。”
　　“那就是没有喽，我这有个合适的，博士，在中科院工作，家里父母都是体制内的，独生子，长得是一表人才。要不要见一见？”赵清昭眼冒红光，化身月老。
　　穆照婉拒：“我目前没有相亲的打算。”
　　赵清昭极力挽留：“哎，又没让你怎么样，就是见一见嘛，就当交个朋友也好啊。”
　　田潇湘道：“穆照不要，不如给我，你介绍给我，我保证去见面。”
　　赵清昭嫌弃道：“就你，人家是好人家的孩子，你去不得把人家吃得骨头都不剩。”
　　李岚让她们两个别打了，道：“人家穆照是没有相亲的打算，又没说没有心仪的人。再说，穆照像是缺桃花的人吗，人家还有个江辰呢，温柔体贴的护花使者，怎么就沦落到相亲了。”
　　美女总是伴随着流言出现，穆照的事情当年学校里面可是闹得风风雨雨。
　　穆照抬手做出制止的动作，道：“打住，江辰我俩不可能的，非常非常非常纯洁的友谊，我们是亲人的。”
　　“迂腐，亲人怎么了，非人都能上。”李岚道。
　　“对了，不是还有陆洄舟吗？”赵清昭又想起来一件事，撞了穆照的肩膀：“他当年追你追得可紧了，后来怎么样了，你出国以后还有联系吗？他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知道他的消息都得从新闻上。”

　　“哎呦喂，陆哥！你不是说你不来吗？咋，这有能勾你魂的东西？”礼堂的另一边俞子京大声小嚷跳过去勾住陆洄舟的脖子。
　　“起开，别贴着我。”陆洄舟推开俞子京靠过来的脸。
　　俞子京被推开也不恼，手里的手机被他一下一下敲在手心，发出“啪啪”的声音，道：“别说兄弟没想着你，就知道你还惦记着人家，我看见她来了，立马就告诉你。说吧，你怎么谢我。”
　　寒暨凑过来，道：“你不会说的是穆照吧。你可别瞎搅和了。”他又小声提醒：“那天，穆照那小丫头片子还给陆哥打了呢。”
　　“打了？打哪了？”俞子京大惊。
　　“嘴上，都流血了。”寒暨道。
　　俞子京凑近了细看，又被陆洄舟推走。俞子京皱着眉头看向寒暨，道：“谁说的？”
　　寒暨：“林修说的啊。”
　　俞子京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上下左右打量一遍，十分嫌弃：“林修傻就罢了，你小子是怎么找到老婆的？”
　　俞子京的大喊大叫穆照显然听见了，做贼心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她和田潇湘对视一眼，迅速达成共识。
　　撤退。
　　“我想起来了，我回来以后还没有见过滕教授呢，正好现在没事，我去找他。”穆照对着李岚和赵清昭告辞。“潇湘，你陪我去吧。”
　　田潇湘：“好呀，好呀。”
　　姐妹两个手挽手宛若要一起去采蘑菇。
　　“哎，怎么陆洄舟刚来你们就要走？”李岚拦了一下，还是叫她们挣脱出去。
　　躲过豺狼还有虎豹，李岚没拦住，可是有其他人挡在路中间。

　　穆照客气道：“不好意思，我们有事要出去一下。”
　　俞子京伸直双臂拦在穆照的前面，笑嘻嘻地道：“穆大美女，不认识我啦，我是俞子京，陆洄舟的室友，咱们见过的。”
　　穆照佯装思考，温声道：“哦，俞子京，我记住了。可以走了吗？哎！”
　　“不可以。走什么走，同学一场，好不容易见面，怎么能不叙叙旧呢？”俞子京拉住穆照硬给她扯回来，田潇湘在另一边拉住穆照不松手，被俞子京一起拉走。
　　路过李岚和赵清昭的时候，干脆全都带走，开火车一样排成一大长串。边走边嚷嚷：“来来来，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反正庆典还没开始，来玩个游戏吧。”
　　有些是被迫的，有些是看着这边热闹自愿加入的。乌啦啦凑了二十多人，找了个空位置，围成圆圈坐下。不管工作了的，还是结婚了的，还是有孩子了的，回到校园的那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每天只为课业发愁的年轻人。
　　“要玩什么啊？”一人兴奋问道。
　　俞子京从西装口袋里面掏出四枚骰子，道：“今天咱们玩的游戏叫作真真假假。”
　　寒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扒拉道：“你从哪弄来的骰子？！”
　　俞子京推他，道：“去去去。游戏的规则是，每人报一个数，然后掷骰子，掷到哪个点，报到该数字的人就要说两件事情。一件真，一件假，然后由这个人指定一个人猜。猜的人若是对了，被猜的人喝酒。快，去拿过来几瓶酒。反之，则猜的人喝酒。”
　　有人跑去自助台上搬来了一箱酒，度数不高的鸡尾酒，就算是不会喝酒的人也能喝点。
　　“那，我开始了！”俞子京将骰子扔向空中，骨碌碌，骰子落地，点数之和是十六。
　　“十六！谁是十六？谁是十六？”
　　一个戴眼镜的姑娘举手，道：“是我。那我说了啊。第一件事，我大二的时候就结婚了，但是大三的时候就又离婚了。”
　　众人：“嚯！”执行力够强的，有些人早八都起不来，有些人都结婚又离婚了。
　　“第二件事，有一回我黑进了刘教授电脑，把他公开课的课件换成了一只尖叫的驴，然后那只驴就叫了半堂课。”
　　“原来那件事是你干的啊！那堂课我去听了，刘教授都要被气疯了。”
　　“等等，她还没说那件事是真的呢。”
　　“对，你找谁猜啊。”
　　眼镜姑娘指着她对面的一个男生，道：“他吧。”
　　那个被点中的男生深吸一口气，想了很久，终于决定，道：“第二件是真的。”
　　众人又看向眼镜女生，女生微笑：“他猜错了。”
　　“喝酒！喝酒！”
　　那男生鼓着腮帮子灌了一瓶，眼镜女生温柔笑笑，道：“下一个吧。”
　　俞子京再扔，“四，四是谁。”
　　“是我。”正是刚才猜输了喝酒的那个男生，他道：“第一件事，刘教授的电脑是我黑进去的。”
　　众人：？
　　“第二件事，我就是十六号的那个前夫。”
　　众人：？？？？？
　　什么情况？俞子京拍腿大笑，“精彩！精彩！你叫谁猜？”
　　男生道：“十六号猜。”
　　眼睛女生笑眯眯道：“我啊，我猜第一件事是假的。”
　　众人向日葵般转头。
　　男生道：“她猜对了。”又拿起一瓶，一饮而尽。
　　众人：“我靠！”这么劲爆。
　　李岚杵了杵赵清昭的胳膊，小声道：“我说什么来着，别人的老情人看着有意思吧。人俩早就复婚了，小两口闹别扭呢，没看坐那么远吗，都坐到对面去了。男生故意猜错，让女生消气呢。”
　　“来了啊。”俞子京把骰子一转，当当当，“十八点。”
　　“谁啊，谁啊？”
　　“十八是谁？”
　　“是我。”陆洄舟将袖扣解开，挽起来，漆黑的双眸露出一丝玩味，嘴角有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毕业后再见，陆洄舟的气质变化太多，原来野性张扬，全身上下每一颗毛孔都散发着睥睨的味道。现在却稳重内敛，更像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精英。
　　陆洄舟啊，众人静默，眼神不由瞟向穆照。大学时关于他的传说不少，每一件都够惊世骇俗，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要不要先一人发一粒速效救心丸。
　　俞子京捂住嘴巴，少女跺脚，对寒暨咬耳朵：“有好戏看了！”
　　寒暨戳他，紧张兮兮：“你故意的吧！你会掷骰子的，不怕出事啊，真动起手来可不好看。”
　　俞子京嫌弃地“啧”了一声，坐远了些，不跟傻子玩儿。
　　“第一件事，刘教授的电脑是我黑进去的。”
　　众人：……
　　远在家中的刘教授莫名打了一个喷嚏，不顾小孙子的哭闹，把小孙子刚买回来的毛绒小驴恶狠狠地扔到垃圾桶里面。
　　“第二件事，我最近被一个姑娘非礼了。两次。”
　　“噗”寒暨一口饮料喷出来，流进脖子里，目瞪口呆。俞子京几乎要笑到翻过去，趴在地上捶地流泪。
　　田潇湘也张大嘴巴看向穆照，默默比了一个赞，道：“你出师了。”
　　无数视线射来，穆照得体微笑，岿然不动。
　　陆洄舟抬起眼睛，拧了拧脖子，仿佛能听见“嘎巴嘎巴”的声音，他看向对面，挑着眉毛，道：“这一题，我请穆照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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