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神为何堕落

　　显然周围的其他摊主也深有同感，有人哀叹道：“这孩子她妈怎么骂起自家孩子来嘴也这么毒呢，唉，简直是造孽啊！”
　　还有人怀疑：“你说这真是她亲闺女吗，我怎么听来比那领养的还不如呢？”
　　旁边一个了解颇多的摊主道：“当然是亲闺女，领养也要花钱啊。那一家是最近刚搬到这儿来做生意的，整个夜市，就属她生意做得最差，收租的人来催了好几次，到现在还没交呢，人一来，她不是撒泼打滚，就是大吼大叫，搞得催租的人都怕了她，这几天再没来。”
　　“说来，我都觉得咱们这儿真是倒霉，怎么碰上了这么个主儿，照她这么闹下去，我们的生意恐怕都会越来越凉，可怜这么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听说还是个尖子生呢，每天都陪她妈这么熬着，我要是那女孩我估计得崩溃。”
　　旁边有人附和道：“我看这孩子还挺有韧性的，每次被这么一顿骂都还能受的住，也不怎么生气，常常是她妈在一边骂她的，这孩子就在一旁桌子上安安静静地认真做自己的作业，见到有人来了，就起身帮忙卖东西，见了我们，还会柔柔地笑着打招呼。”
　　“她家收摊最晚，大概能到12点将近1点吧，虽然卖不了多少，但她还是会陪着她妈熬着直到收摊回家，她家好像离这儿还挺远，这走回去再加上洗漱，这孩子一天得多累啊！”
　　但显然她妈妈没觉得自己女儿有多累，只听她又骂了一阵，最后又极为恶毒地补了句：“你考第一？我听说你们年级那个第一可是从来没换过呢，人家甩了你这个第二不知道多远，还考第一，你说这话不心虚吗，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还用奖学金为你爸治病，你什么时候把我花在你身上的钱连本带利还给我就好了，哼，我看你就是懒，一点都不像你弟弟，还知道心疼你爸和我这两副老骨头，唉，我养你就是赔钱又受气！”
　　白晓欢听着这越来越过分的话，只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愤怒过，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完全不顾及女儿的脸面，完全不为女儿着想，只是想着把女儿狠狠踩在脚底，借此来安抚自己本就腐臭的怨怒。
　　周围的人也只是不住摇头感叹，但没有一人上前去说些什么，看他们不忍又麻木的神情，应当是以前也劝阻过几句，或许被缠住骂了回去，又或者是习惯了，总之没有人再伸出援手。
　　白晓欢本来顾及到曹倩倩的自尊心不打算露面，但现在她只想冲出去，将曹倩倩拉在身后，指着那个女人的鼻子替她狠狠骂一顿出气。
　　可她终究只是想了想没冲出去，因为她知道曹倩倩宁愿承受那些辱骂，也绝不愿意看到她，知道自己听到了刚才那些对话，那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突然一个身影从白晓欢身旁掠过，带起一阵风，白晓欢正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呢，就见那人转身扫了白晓欢一眼。
　　——是钱鹏飞。
　　白晓欢煎熬的心瞬间放松了，她知道曹倩倩此刻最需要的人出现了。
　　她深深看了眼钱鹏飞，钱鹏飞看到她似是有点惊奇，皱着眉似乎想跟她说什么，但白晓欢抢先道：“我不会说的，你快去吧。”
　　又看了她一眼，钱鹏飞转身跑向了那个角落。
　　那喋喋不休的骂声突然停了下来，竟让人觉得有些突兀，不太适应。
　　钱鹏飞乖巧但又极具威慑力的声音传来：“阿姨，您这又是怎么了，我不是前天就借了钱给叔叔看病吗？我都没敢跟我爸说我偷偷拿钱过来，也就是看在倩倩的面子上，哦，还看在我们以前是一个村的份上。但就算我们是一个村的，咱们两家也没多亲近，我爸要知道这事，照他那个守财奴的暴脾气，我的皮在不在不知道，借给您的钱……”
　　一直火力全开的那道女声竟变得温柔了，细听还带着些谄媚讨好：“借给我们的钱我们都用完了，这一时半会儿哪来的钱还你啊，鹏飞，你体谅体谅阿姨的不容易，你看，倩倩上学每天都要花钱，我们家又出了这种事，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啊，你可千万别告诉你爸啊！再说，当初可是你主动拿来的，我们可没逼着你，就算你爸来……”
　　钱鹏飞低笑了声，白晓欢第一次听到曹倩倩如此羞恼不堪的吼声：“妈，你要是还想要我这个女儿就别说了！”
　　那道声音似是一下被勾起了火：“怎么，你要和我断绝关系，我就说女大不由娘啊，哎呀，大家看呀，这就是我的好女儿呀——”
　　“阿姨，就算是我主动拿来的，但如果让警察来管的话，我想他们怎么也不可能让我的钱就这样被您白白花了吧，你放心，我只是想重申一遍前天我告诉您的话，您大概是忘了吧，只要您好好对倩倩，这钱我就当自己花着玩了，绝不会再要您还，可您要是连我这么一点小小心愿都不想满足，那我就只好……您懂吧？”
　　“懂，懂，说好了，不还了是吧，要不我们立个字据？”
　　一阵沉默之后，曹倩倩的声音显得空茫且无力：“钱鹏飞，你要是敢立这个字据，我永远不会再理你……钱鹏飞！”
　　一阵肢体碰撞的声音，最后只剩曹倩倩疲惫至极的声音，她道：“妈，就算你把这个字据抢去了也没用，钱鹏飞，这笔钱就算是我欠你的，以后我就算死也一定把钱凑齐还给你，还有——”
　　曹倩倩顿了一下，声音好似飘在天上似的：“以后我们就当是陌生人吧。”
　　白晓欢看到曹倩倩擦着眼睛跑了出去，接着钱鹏飞追着曹倩倩也跑了出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
　　白晓欢也仿佛亲历一般，光听着就累出了一身汗，想着回去又要洗一次澡了。
　　刚回身，就见杨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许是也有许多感慨吧，杨光道：“有些孩子生来就是被父母托举的，有些孩子生来就是被父母拖累的。”
　　白晓欢沉默不语，擦过杨光的身子往外走，杨光静静跟着，走了好一阵，白晓欢发现自己停在了一家超市门前，记起还要买蜡烛便进去了，只是她明明想着买东西，却站在货架前发起了呆，杨光挑好了东西准备去结账，就见白晓欢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眼神黏在上面。
　　杨光走过去刚想出声叫她，白晓欢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就倏地回过了神，看着抱着一堆零食，左手拿着两根蜡烛的杨光，问：“买好了？”
　　杨光点了点头，两人便往收款台走去，杨光手一松，把怀里的东西放在台子上，收银员把东西都扫过了，问杨光：“还有吗？”杨光看着白晓欢不说话，白晓欢不知道他看自己干什么，心里有些烦躁，便想出去透透气。
　　只是她刚靠近安检门，就听到一阵警报声，白晓欢一下愣在了原地，还没等保安拦她，杨光就一把将白晓欢又捞了回来，抱怨道：“都盯你半晌了，捏着那根棒棒糖不愿意给我。”
　　白晓欢看着自己手里的糖，不禁失笑，杨光将白晓欢手里的糖拿过给了收银员，白晓欢本想说不要了的，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待两人出了超市门，杨光将那根糖又拿给了白晓欢，白晓欢一看见那糖就觉得脸热了起来，想起刚才的尴尬场景，气恼着将糖推了回去。
　　杨光捏着棒棒糖，在白晓欢眼前摇了摇：“真不要？”
　　“不要！”
　　杨光也就不客气了，撕开糖纸，将糖含进了嘴里，只一会儿，就咔嚓咔嚓咬着吃了。
　　白晓欢听着那刺耳的声响，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你牙口真好！”
　　杨光突然笑了起来，白晓欢不解道：“怎么了？”
　　几下将嘴里的碎糖渣嚼完咽下，杨光才道：“我牙口是挺好的，左边有块牙还是去年刚补的。”
　　“啊？”白晓欢呆呆看着他，在她的印象里都是老爷爷老奶奶才会去补牙，杨光这么个青春帅气的小伙和补牙联系起来，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真的？”她有些怀疑。
　　“要不我给你看看？”杨光笑着看她。
　　白晓欢将头偏转过一旁道：“那倒不必，那倒不必——为什么？你……补牙。”
　　“哦，这个啊，我说是被我爸打的你信不信？”
　　百晓欢静静盯着他，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杨光犹豫了会儿，才不情不愿道：“小时候我一高兴，我爸就买糖哄我，后来每次一不高兴就炫糖，结果吃太多了有了蛀牙。”
　　听到答案的白晓欢愣了会儿问：“那你干嘛还吃？”
　　“你又不吃，浪费东西不好……”
　　白晓欢嘟着脸颊，目视前方，点了点头，似是深以为然，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弯了起来，这人，怎么像个小孩啊。
　　被他这么一打扰，本来万般惆怅郁结的白晓欢觉得轻快舒畅了许多，不由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你说，像那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汉阳市的夜空总像蒙着一层雾，看不太清，底下的人也是混混沌沌的，忙忙碌碌，困乏无力，打眼望去，似没什么两样，也没什么好看的。
　　杨光想了会儿才道：“人生，一定要有什么意义吗？我倒觉得没有意义的人生才是常态，对大多数人来说活着本身已经足够辛苦了，要再背上意义这么沉重的东西，怕是会让人难以前行。”
　　白晓欢看着他的侧脸，眼中满是惊奇，似是觉得有趣，便道：“你这话倒似什么久历沧桑之人说的，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人一定要努力为自己的人生寻求意义，还有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之类的，老师家长不是从小就这样告诉我们的吗？”
　　“……我以前也曾追逐过一个梦，曾为此崩溃，为此痛苦，但也为此兴奋，为此期待，只是不久前，当我终于实现这个梦时，我才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那根本没什么意义，没什么重要，一切只是我虚妄的欲望，都是空罢了。”
　　“你这话好消极啊。”白晓欢道。
　　杨光看着眼前一脸严肃地思考和谈论人生的女孩，问：“那你觉得呢？”
　　“我只知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要认真活，带有热情地活，随心所欲地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