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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
处理完废物三角内裤后,晓林声幽幽道:“墨啾,还想不想过日子了?!”
晓林声的心里有堆成山的干柴,一点就燃,一燃就颠覆了半边天,火舌若钩,接连勾出关于此人不堪的种种回忆,随即,回忆如油泼,炸了火。
理智早沦为了火下灰。
过日子……想的。想了好久好久呢。想得太久太苦,以至于清醒地明白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奢望,没有资格得到回应。
作为合格的白日梦患者,白日梦是他的水,一日都不可缺。
白日梦彩排了万千遍:去国外结婚,把哥哥养得白白胖胖的,养个好养且可爱的小动物,跟儿子或女儿一起上演晓林声保卫战,死前讨顿能哄好的骂,死后手牵手入土——谁也不准先走。
“想”字在口腔里百转千回,终是没能突破唇齿这道铜墙铁壁。
他怕一说想,晓林声的理智就会回笼——他再难触及触手可及的真实。
墨啾破唇微微翕张,终是没出声,也许在晓林声眼里,他只是疼得极,忘了忍耐,而不知那是忍耐得极的失态。
“轮椅和小推车选一个。”
“啊……”脑子睡得晕晕乎乎的墨啾有点没反应过来。
“好。选轮椅。你说的。”
我说了什么?!我有说话吗?!
正当墨啾还在思索间,身体已经被晓林声扶起来,旋转了90度。旋即,铺好被子的轮椅热情地迎接了他。
墨啾的字缝里夹着隐隐的期待:“哥哥这是带我去何处?”
“阳台,”晓林声把另一床被子堆叠在墨啾身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襁褓中的婴儿,“看风景。”
知道不出家门后,墨啾“富足”的手从被子里探出,包住晓林声的手腕,轻摇:“哥哥,我想坐小推车,行吗?”
“你忍心辜负轮椅吗?!枉它呕心沥血只为搏你青睐。”晓林声语气冷淡,仿佛他只是转达轮椅想法的机器人——活脱脱一个旁观轮椅和墨啾爱恨纠葛的机器人。
话落耳处便被剥了皮囊,只剩血淋淋的一句:你怎能这番糟践我的心意?!
哥哥应该是被他传染了吧。好反常。好可爱。
墨啾无奈道:“好,坐轮椅,坐地扳也行。”
“把手放腿上。”
墨啾机械地执行指令,不想晓林声觉察他古古怪怪的情绪。转瞬,他便与轮椅难舍难分。收尾处是死结。
“听话了才能解开。”
“哥哥,我现在身家性命都由你掌控,还不够听话吗?”
晓林声稍稍颔首:“嗯,很听话。我决定耍无赖了:满意了才能解开。”
墨啾还是忍不住道:“晓林声,为什么要绑我,我触了你的逆鳞吗???”
“绑你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而是预防你手欠。”
墨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别搞小动作,除非你恨不得在小区里出名。”
墨啾突然道:“晓林声,等会打的时候能轻点吗?我不喜欢疼。”
声音细若蚊呐,一入风便散得天南海北,无需听众。
墨啾的世界从被绑缚后开始崩坏。
光怪陆离中,绳子别了他的身体,拽着一整个融着如花笑靥和汩汩血泪的青涩回忆向他抽来。
躲不开,扛不住。心动与痛苦共永恒,恍若时间。
有次他又犯了点不值一提的错,被父亲扒净衣服捆在树上。
树枝抡下,扬起一抹残阳,残阳遇光就破,残片或于身洗垢,或于嘴充饥,或于地狼藉。
强制倒立的他,吃着自己做的三餐归一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血液倒流,在脑里搅起狂风暴雨。火辣辣的痛攀咬着骨头,恍若不谙水性的人从十米跳台纵身一跃扎入水中。
树干又糙又硬。
树枝又糙又硬。
那会子,母亲尸骨未寒,父亲日日困囿于母亲凌迟自己的梦中,每每想遁逃,却被梦的边界捕捉。父亲失控地大骂母亲是索他命的厉鬼,失控地失声痛哭,可无人做救他的神佛——他不配——母亲是被他活生生折磨死的。
父亲一看他就想起自己的种种恶行,于是父亲就用他的痛苦为自己赎罪。另一方面,父亲也想把对自己的残忍发泄在骨肉上——那变态惜命。
夜是屠宰场:该生的死,该死的生。
星钉着高腐的新尸。
月是善变的凶器。云是移动的坟墓。
灯,亮起来了,那是亡者不瞑目的眼。
翌日,墨啾的骨头像是被货车一遍又一遍碾过,却被魔鬼吊着半口气,生死皆擦肩而过,不为残躯踟蹰。
父亲不以为意地把他扔到校门口——怜爱与这个男人绝缘。
摩托车的口臭喷了墨迹满脸:“爬回教室还是爬回家,自己抉择。”
家离学校有十几公里远——他固然不可能回家,他也不想爬回学校,太狼狈不堪了。
“哪来的乞丐,讹钱都讹到校门口了,脸堪比城墙厚。”
他窘迫埋头,想把脸埋在骨肉间,不敢把自己暴露在天光和目光中。
墨啾的目光无意向下一点,发现破衣松松垮垮地于身上披散,如同刻满耻辱的旗帜招展。
果然,父亲没给行动不便的他换上校服。
“高贵的校门都被你玷污了。”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娇嗔道。
“小可怜,”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痛心疾首,“叫声爹我就可怜可怜你。”
“施舍给你的,”大把大把的钞票砸得他脑子一懵,淹得他透不过气,“识趣点。滚。”
在他身上索求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的这些人的父母不是当官的就是经商的。
对,这是间贵族学校。
说来奇怪,父亲恨他是真的,盼他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也是真的。父亲恨他,蹂躏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父亲盼他扬名立万,甚至不惜榨干母亲、姐姐和自己也要供他上这个破烂贵族学校。
恍惚中,一个男孩破人潮而来,破长夜而来,蛇蝎的目光和夺目的天光草草退场如潮落。
这是来救他的骑士吗?他配拥有光吗?
少时,男孩手里刚折断的树枝刺得他眼酸胀。
原来他只是披着光织的皮的魔鬼。魔鬼行刑都是用同一招吗?好没新意。
墨啾合上眼捂住耳,往后蜷了蜷,启动了无用且可笑的保护机制。
树枝没有落到身上,而是躺在了身旁。
“试试拄着能不能走。”男孩的声音干净温柔,轻轻巧巧地淌过耳畔。
不停歇的安抚漫上墨啾的心头,久久不落。
他这是误入了谁的佳梦。这是攒了多少前世今生的功德和好运啊。
白日做梦,荒唐可笑。墨啾心里的一个声音阴冷道,抖起墨啾一身淋漓的鸡皮。
真当真的话,就太可笑可怜了,墨啾心里的声音补刀。
于是他不等魔鬼施刑,先魔鬼一步动手。
魔鬼抓住了欲捅向他要害的树枝:“握紧点,慢慢来。”
啊——这是什么迷惑行为?!这人是喜欢持久的受虐吗?!
未等墨啾惊愕完,他便落入了更深更沉的惊愕——体温和体香圈住了他的酸与痛:树枝落地,他落入男孩的怀里。
男孩的怀是温软的深渊,诱他深堕。
深渊壁上淌着甜滑的蜂蜜。
深渊没有底,只有沉淀的温柔。
男孩的步伐从容。
“站不稳就别站了。”
“你放开我。”
墨啾把头埋进男孩的胸里,不想男孩和别人发现他脸上疯涨的红潮。
男孩的声音拧了股狠劲:“不放。”
“呦,这不是自诩为世间清流的南极洲吗?”有人认出了口罩后的脸。
“高冷怪,这你老相好啊。”
“清风明月哥,怎么把你姘头放校门口了,是想跟大家伙分享一下吗?”
“衣冠禽兽,他是不是刚向你献祭完啊?怎么样,爽不爽啊?”
“晓林声,再戴着你谦谦君子的面具不卸的话,我都替你恶心。”
一声撒出,千万声呼应——污言秽语交织成网。
他会不会后悔帮我了。
他叫晓林声啊。好好听的名字,有点像温柔女生的名字。
“他是一个有人格尊严的人,希望你们能给予他应有的尊重。”
“这是怕对象受委屈了啊。”
“别在校门口秀恩爱。”
冷嘲热讽一浪接一浪,晓林声没有理会。
墨啾闷闷道:“我叫过你放开我了。”
说完他觉得晓林声口罩后的脸色应该不太好。
“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怪我。”
晓林声突然道:“那些人的样子我都记住了。”
墨啾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别干傻事,为了我不值得的。”
“傻瓜,谁是为了你,”晓林声的声音软了软,“小傻瓜。”
“你好好说话。”
“你能不能管好你的嘴,”晓林声眼露无奈之色,“我怕我会忍不住试一下。”
“啊——”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胡话。
晓林声霎时失了方寸:“对不起……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会不会让你觉得很奇怪?”
墨啾口是心非道:“不会。”
“晓林声,你不是有洁癖吗?这会子怎么不嫌脏了。”
“死装哥。”
“晓林声,你这是上赶着去哪里同房啊?不会是教室吧?”
晓林声把墨啾安置好后便去了厕所。
应该是吐了。
晓林声是扶着墙回去校医室的。
他怎么回来了?他不用早读吗?
在墨啾看到晓林声惨白的脸色后,心里就下了论断:他应该是来医务室看病的。
“你怎么样?”晓林声温声问道。
“啊——”墨啾有点没反应过来。
后知后觉自己被喂了口热水,全身都暖和起来,像是在火山温泉里泡了许久。
但熏春暖阳,对于一个寄生于数九寒天的异类,是火灼过的钢针,细细密密地往心口扎。刚开始还是暖的,后来就痛得噬骨蚀心。
他原本已经快忘了冷,快忘了痛,但怎奈何春天疯狂提醒他。
“家长能来接吗?建议你还是去医院看看,伤得太重了。”校医突然道。
晓林声的眉拧成旋:“还疼吗?”
“没感觉。”
我跟他应该不熟吧。
晓林声把悬在半空的手收回,泯灭了想摸墨啾头的欲望:“疼傻了。”
校医插话道:“给你父母打一下电话吧。”
“他们很忙,不会来的。”
校医坚持道:“还是打一下吧。”
“我能在这里待多久?”
最后,校医同意墨啾待到下午放学,届时让墨啾的父亲来接他。
校医处理好他的伤后,墨啾对校医道:“麻烦您快给他看看吧”
晓林声嘴硬道:“我又没事。”
“看看吧。”
“我早读要迟到了。”
“那你为什么在这站那么久?”
“校医室凉快,我怕热。”
“啊——”
晓林声从自己书包里的短袖和长裤给墨啾:“等会换上。”
说完人就不见了,墨啾连拒绝都来不及。
“你们俩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
“啊——”
“不对,你们可不止是朋友。”
“啊——”
清晨的风吹不醒墨啾昏昏胀胀的脑子。
校医轻拍他的肩:“放心,我会保密的,我的嘴堪比铜墙铁壁。”
“啊——保密什么???”
“要是担心被老师抓的话,我可以推荐几个好去处,隐蔽又浪漫,不收你钱。”
“啊——为什么会被抓???”
“还跟我装傻呢,”走在吃瓜第一线的校医顿了顿,“不过他刚刚的样子像是要把我嚼碎了,你但凡疼得叫一声,他都会跟我拼命。”
“啊——有吗?”
“你的滤镜太厚了,建议你适当地调一下。”
“我校卡没带。”
“你男朋友已经帮你交费了,请假条他应该也已经给你班主任了。”
“啊——谁是我男朋友?”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我没有男朋友。”
“他如果知道你这么说会难过的。”
墨啾一时语塞。
“行吧,那算是我交的,我对你暗恋已久,可以吗?”
“你是女的。”
“怎么,有意见?”
“啊——没有没有,可你刚刚还说帮我交费的人是男的。”
“我记错了。”
“那医药费多少?我明天补给你。”
“虽然我爱财如命,但我怕被你男朋友谋财害命,所以医药费你还是问你男朋友吧。”
墨啾一头雾水:“他到底是谁?”
“小兔崽子还跟我演戏是吧,我到时候就向你男朋友举报你。”
“你中午就跟我将就将就吧。”
“啊……不用了,谢谢。”
“本姑娘的饭可是千金难买的,你当真要拒绝?”
原来说的是吃饭,墨啾心有余悸。
校医的眼里骤然盈了光:“唉——是不是你男朋友来给你送啊?”
墨啾脸不挣气地被红感染了大片,连连否认:“不是不是。”
“记得到时候分我点西瓜。”
墨啾的脑子被这句话扫得一片空白:“啊——”
“哈密瓜也行。”
墨啾的眼睁得大大的,就差掉出来了。
“香瓜也行,甜的就行。”
终于想明白的墨啾把头埋进了被子里,闷闷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校医认真询问:“你不换上吗?”
“我不想弄脏它。”
“你男朋友不会嫌弃你的,”校医顿了顿,“换上会舒服点,这衣服质量很好。”
墨啾知道校医说的男朋友是谁了。一知道便慌了神,连连澄清:“他不是我男朋友。他不可能是我男朋友。”
校医心下了然:“身上的伤是他弄的?”
“啊——”
校医幡然醒悟:“我劝你们分手。”
“伤是我自己摔的。”
“分手吧——我不想吃苦瓜。”
墨啾觉得他不该说话的。
墨啾这辈子都不想说话了。
然后他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
然后他跟校医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晓林声中午来了。
校医看晓林声的眼神很怪,她还是不相信墨啾的说辞。
但墨啾真的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晓林声捧着盒饭进了校医室,安安静静地看着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自己的衣服,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墨啾率先打破缄默:“我穿不下,太大了。”
晓林声不说话。
墨啾觉得如果晓林声想的话,晓林声可以一辈子都不说话。
晓林声好像不开心。他好像很想自己弄脏他的衣服。可为什么呢?明明他们一点都不熟。甚至,墨啾今天才知道他的名字。
“你来干什么?”
晓林声终于主动休了冷战:“看病。”
看一场须用一生来医的相思病。
“校医姐姐——有人看病。”
校医从药房里飞奔出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好意思,我好像好了。”晓林声说完便走,面上的表情很是微妙。
毫无诚意。
墨啾目送晓林声离开校医室,离开校医室旁的小道。
疏疏朗光肆意在身上披洒,不屑落魄的神明。
此时正值盛夏,燥热难耐。汗迷了眼,他再看不清他的神明。
墨啾怅惘地想:不过,本来,也是不该觊觎的。他们终归陌路,同行的一小截,只是偶尔的错路罢了,会回到正轨的。他们本来也不熟,以后也不会熟。他们青涩的生终不能寄予在彼此身上。
将行至墨啾目光尽头的晓林声突然顿步,随后坐在身旁长椅上,打开了饭盒。
合上饭盒后,晓林声折回来了,仿佛是在眷恋他的目光。
想什么呢。
墨啾猛然忆起饭菜间或会惊现头发,开始担心晓林声是不是发现饭菜不干净,又想吐了。毕竟晓林声那么娇贵。
因为晓林声太娇贵,所以墨啾不敢碰,所有初燃的火苗在他的自嘲中夭折,沐不得风,见不得光。
晓林声没有去厕所,而是直奔校医室。好像他本来只有墨啾这个目的地。
晓林声把饭盒塞进墨啾怀里,干巴巴道:“不想吃,给你。”
墨啾知道,这句话中间省略了“不想浪费”,但他不知道,省略的还有不可言说的万千情意。
饭盒、餐具都是新的,明显是刚从小卖部买的。饭菜清淡得很,像是专门为伤号准备的。
墨啾又开始多想。
“菜里有青瓜、胡萝卜、玉米……你有没有过敏的,到时候过敏了别说是我故意害你。”
墨啾收回思绪:“没有过敏的。”
“吃完叫我一声。”说完晓林声又失踪了。
树旁的影子出卖了他。
墨啾忍俊不禁:是在躲猫猫吗?多大了。
校医长叹:“你们两个能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个可怜的单身狗啊?”
墨啾又把自己埋得严严实实。
校医小心翼翼地掀开墨啾的被子:“好了,不逗你了,再不吃饭都凉了。”
“能不能扶我到椅子上吃?”
“在床上吃,弄脏了你就免费给我当苦力。”
“嗯。”
“吃好点,我未来的小苦力。”
才扒拉几口饭的墨啾抬起头:“我不会弄脏的。”
校医嘴角勾起一抹笑:“拭目以待。”
“晓林声,我好了。”
晓林声回来时把背在身后的东西一一展出——是一本卷子、几本儿童绘本和一只笔。
放下东西后,晓林声接过饭盒:“无聊的话就刷刷卷子,看看书。”
旋即晓林声看向空荡荡的饭盒说,很乖。
墨啾抗议道:“我不是小孩子。”
话语未落,晓林声连影子也觅不到了——仿佛用行动应了声——抗议无效。
校医把几张纸巾塞到他的手里,一脸嫌弃:“擦擦,满脸都是。”
墨啾接过纸巾来擦:“我没弄脏床。”
“脸弄脏了——不许赖账。”
“你多大了?!”
“女孩子的年龄是秘密,不能问——掌嘴。”
校医伸出手。
墨啾握纸巾的手蔫蔫地垂下,身躯一颤,把眼缝成线。
校医把小镜子放到墨啾眼前:“嘴角还有点,擦完再装睡。”
墨啾说好。
“铁定在心里骂我呢。”
墨啾用力地摇摇头。
“怎么这么不经逗?”
“不行不行,不能再跟你说话了。”
“啊——为什么?”
“再跟你说话,我就真的单身了,我可不想天天眼巴巴地被喂狗粮。”
“啊——”
校医截断墨啾的话:“你来了。”
年轻女人偱声入门:“怎么知道是我?”
“宝贝,怎么了?吃饭没?”
墨啾用被子把自己全副武装。
“来看你。”
“有学生在。”
“那我先走了,”年轻女人把奶茶和糕点放到校医手里,“下午茶。”
“别走。”
“乖,今晚去看悬疑电影,我买好票了。”
校医的眼亮了亮:“是那部吗?”
“嗯。”
校医的唇迎上年轻女人光洁的额头:“宝贝,我好爱你。”
“有学生在。”
校医顿时委屈巴巴道:“他刚刚给我塞狗粮——”
年轻女人堵住了校医申冤的嘴:“还委屈吗?”
校医咬了咬年轻女人的唇,闷闷道:“委屈。”
年轻女人顺了顺校医的长发:“不委屈了,乖。”
在唇齿相磨的间隙中校医小声道:“宝贝最好了。”
“我去工作了,下午来接你,等我。”
“抱一个。”
墨啾觉得自己听到了很多不该听的。
两个女生也能在一起吗?那两个男生呢?
“想什么呢,小兔崽子,不会是在诅咒我吧。”
“啊——没有。”
“谁叫你给我塞那么多狗粮,我不给你回礼都对不起我自己。”
“你确定你误会了,而且误会很深。”
校医没接他的话头:“小兔崽子,你要是敢举报我,我可饶不了你,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墨啾无可奈何道:“你想多了。”
校医没理他,而是津津有味地享用她的下午茶,像小孩一样炫耀道:“阿然真的很好很好。”
墨啾的下午茶紧随其后。
墨啾的下午茶是万年寒冰。
晓林声看到墨啾身上穿的衣服后心情也上扬了不少。
“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不舒服?
“校医室有勾引人的毒。”
“不用上课吗?”
晓林声耐心解释:“现在是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
“会被抓的。”
校医忽然插话:“没事,有我为你们保驾护航,我干事你还不放心。”
墨啾老实回道:“不放心。”
校医怒目圆睁:“小兔崽子,你敢质疑我?!皮痒痒了是吧。”
晓林声浅浅勾了勾嘴角。
墨啾不知不觉间面显愠色:“不许笑。”
旋即,校医背叛了愤怒军团,向晓林声的军团投诚。
墨啾冷冷道:“你们两个够了。”
校医连眼泪都笑出来:“不够不够——哈哈哈哈哈——我笑出内伤的话算不算工伤啊——哈哈哈哈哈——工伤费学校若不给就你给——哈哈哈哈哈——”
墨啾看了眼校医:“……”
墨啾的第二眼赐给了晓林声:“……”
所以谁能解释下发生了什么?世界末日了?
“我陪你会。不做什么。”
墨啾:那为什么你在刷卷子?!
在一旁旁观的校医:哦,情趣真高雅。
晓林声刷得认真,墨啾看得出了神。
晓林声刷累后想抬头放松下,结果额头抵住了墨啾的额头。
心跳在体温的相依中传递。
晓林声很快别过头:“我去拿纸巾擦手,手写着写着出汗了。”
墨啾觉得如果再抵久点,他就能听清晓林声心跳雪藏的心声了。
墨啾反应过来时,头已经降落在晓林声的肩膀上了。像是游子归乡。
“坐不好就先躺着,不用勉强。”
“能再靠会吗?”枕在晓林声肩上的头颅蹭了蹭晓林声纤细匀白的脖颈,像是情窦初开的两人刚在一起时的依恋,又像是最后的告别,温柔缱绻。
墨啾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能是痛傻了。
晓林声缄默,双手垂下把自己塑成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石膏雕像,像是怕碰碎一场将醒的梦或将爆的泡。
他不能说好,也不能拥住墨啾,否则墨啾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会推开他。
他不想被推开。一点都不想。
晓林声还是被墨啾推开了:“对不起,你别误会。”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的,”晓林声扶着墨啾躺下,“我去拿纸巾。”
在晓林声收拾的间隙墨啾插话道:“卷子你先带回去吧。”
“刷完再还我,”晓林声翻开活页本给他看,“我都刷过了,你可以放心刷。”
“能给我张活页纸吗,钱到时候一并给你。”
晓林声只听到了后半句:“我不是推销的,你不喜欢可以拒绝,你喜欢可以拿来看,拿来刷,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墨啾突然爆发了:“那你是什么?!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或者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今天才刚知道你的名字,晓,林,声——我们一点都不熟,以后也不可能熟。你能不能不要总演成我们之间很熟的样子,跟我熟你很荣幸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字字磨牙,字字锥心。
墨啾觉得晓林声不会再无条件或有条件对他好了,除非他脑子有病。
晓林声收拾好东西后郑重答道:“我知道,你是我想珍视的人。”
晓林声脑子可能真的有病,病入膏肓的那种。
“你烧了醉了还是中暑了?”
晓林声答非所问:“准备下课了,我去集合了。”
“东西拿。”走。
一语未落,晓林声甩给墨啾一个决绝的背影。
这算是落荒而逃吗?
墨啾不会知道,他刷的那套卷子,最后成了晓林声柜子的主人。
同样,他也不会知道,晓林声给他的那只笔,是晓林声专门用来写名字的笔。
校医把手放到墨啾绷紧的肩膀上:“不喜欢的话,要好好说清哦。”
“别碰我。”
校医收回手:“放火可解决不了问题,小兔崽子——还会引火烧身。”
“那我做冰块。”
校医当即关了空调:“你可得恪尽职守啊。”
墨啾:“……”
校医翻出一瓶珍藏的饮料丢给他:“冰块,别愣着,认真工作,我看你不爽好久了。”
墨啾:“……”
校医从墨啾手里救回饮料:“你怎么把我弱不禁风的冰山美人煮成岩浆了?”
墨啾坦然道:“嗯,我看它不爽好久了。”
校医半真半假地抱怨:“纵火犯又纵火,可怜我一不留神——人财两空。”
“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你自己看着办吧。”
校医嘴角一勾:“你就是来克我的——肯定是因为我上辈子对你太好,所以你这辈子才会得寸进尺,没关系,我会找人来克你的。”
“你能好好说话吗?”
校医反骨作妖:“不能。”
放学时分,周六。
“给家长打个电话吧。”
“不用。”
校医忽然压低声音:“帅哥来了。你们之间的事要好好处理,你不能放火也不能做冰块。加油加油加油,我相信你能行的。”
光影在晓林声身上错落,织成乱了的阴阳——他像是眷恋凡间的鬼,又像是欲赴阴间的人。
晓林声的五官没在深暗处,辨不出情绪。
“晓林声,你还好吗?”
晓林声走进校医室。阴影被光压实,透不过气。
晓林声淡淡道:“我没事。”
明明心情湿透了。
可墨啾还是暗下狠心:“晓林声,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你好之后,我们就还是陌路人。”然后继续追你,以陌路人的身份,直到你接受我或拒绝我时与刻骨的自卑无关。
墨啾隐隐觉得这是晓林声最大的妥协了,于是他道:“那我好之前呢?”
“单纯的朋友,除互惠互利,再无其他情愫。”
“君子一言。”
“九鼎,践以终生,终生无怨悔。”可我非君子,我是彻头彻尾的小人,故此一言,践于此刻,逾期失效。
“说好了。”
“嗯,说好了。”
后来,墨啾好后,他们成了恋人。单纯的朋友,最后变成单纯的男朋友。
当然,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这是后话了。
墨啾被晓林声抱到了校门口旁的长椅上。
墨啾对晓林声道:“你回家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被人拐了怎么办?”
墨啾仰首,入眼是女人笑盈盈的脸。
校医?
“怎么,一出校门就跟我恩断义绝了?”
墨啾干巴巴答道:“没,有。”
“记得去医院看看,否则你周一再来找我。”
“好。”
“好好养伤,校医室不养闲人。”
墨啾:“……”
“对上司不敬,很好,你失业了。”
我什么时候入职的?!
墨啾才欲启齿,身旁狂风乍起。
“阿然,等等我。”
“阿然,今天晚上吃什么?”
年轻女人揉了揉校医的头:“吃什么都行。”
校医坏笑:“那——我要吃你。”
“阿然快跑,我要吃你了。”
“阿然怎么不跑啊?”
年轻女人与校医十指相扣:“因为阿然跑不掉的。”无论阿然怎么跑,也跑不出欣欣的目光圈住的地方,而且欣欣一追,就能抓到阿然了。这是从她们第一次交换目光时就注定了的。
夕阳把她们的难舍难分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是一辈子。
晓林声面无表情道:“我在此恭候林女士大驾。”
女人闻声而至:“是谁在偷偷想我?”
林女士自答:“哦——是我亲爱的小声啊。”
墨啾小声道:“阿姨好。”
林女士伸出了手:“同学你好,有没有兴趣跟我认识一下?我叫林谐,以后请多指教。”
墨啾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墨啾。”
“墨啾同志,我刚刚有没有吓到你?不好意思,我的大脑被植入了有问题的芯片,言行若有不妥,请及时指出,还望海涵。”
晓林声轻拍林谐握住墨啾的手:“林——女——士。”
林谐收回手:“小声,你相信轮回吗?我觉得我和墨啾同志上辈子一定认识,而且还是同志关系。”
“我相信你再不走就会饿得开不动车。”
林女士把手上的柠檬茶递给墨啾:“充点电吗?”
“不用了,谢谢。”
墨啾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坐上林女士的车了。
林女士的盛情难却,校医的一语成谶。
墨啾恍惚中有种被林女士拐走的感觉。
墨啾觉得被拐走也挺好的。
从医院出来后,林女士当即宣布:“我们回基地暴干满汉全席。”
开着开着林女士的声音就泛了倦懒:“小声,给我讲个笑话,我好困。”
“找代驾吧。”
“不行,我的宝贝车子只有我才能使唤。”
“说得它像丫鬟一样。”
“它可是我的主子!!!”
“小声点,我同学睡了。”
“为保证我刚结识的相见恨晚的同志的睡眠质量,我决定关我的语音键二十分钟。”
“林女士,小区要跟你说再见了。”
林谐小声嘟囔:“我还没跟它说你好呢,它不能跟我说再见。”
墨啾不曾想,吃了晓家饭,便成晓家人。
后来回了家,又被父亲绑起来好好伺候了一顿树枝炒肉。
之后,在校的时日,墨啾在晓林声的怂恿下坐着轮椅叱咤风云。
晓林声手忙脚乱地拆绳:“小啾,怎么了?我不绑你了。”
回忆草草落幕,所有的笑与泪都归于时光深处,失色失光。
迎面是招展的衣物,披露着他犯下的累累罪行。
其实那是那天早上做着做着早餐时,猛然想起该给晓林声备套衣物来换,翻出合适的衣物时,已是覆水难收——整柜的衣服已被手上的油污侵袭,于是他把衣服都送进了洗衣机。
算了,还是不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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