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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
田嬷嬷坐在房外的画廊里,感叹道:“我呀,虽是做奴婢的,可是寻常的主子们见过的东西我也见过了,甚至没见过的我也见过了,该我操的心也操了,不该我操的心也操了。这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也想着告老还乡的,可就是放心不下小姐啊。”
“唉!您老人家无故说起这番话来不是故意讴我么,您风风光光地过了大半辈子,我连个着落都没有,您好歹还能告老还乡,可我呢,连个亲人都没有。”惜雨轻叹道。
“你着什么急啊,你从小和小姐一起长大的,就算不是亲如姐妹,也是小姐的贴身小袄了,小姐待你也是极好,定不会亏待了你,往坏了说将来在柳府做个管家娘子,小姐都担待你三分,谁还好意思为难你不成,你若是有造化,叫姑爷收了房,再生个一男半女的,不就比小姐差半肩了么,还怕没你的好日子过。”
惜雨被触动了心事,脸蓦然一红,不知是喜是羞还是嗔:“您老人家越发倚老卖老了,竟说出这样的浑话来。”说罢便逃似地离开。
田嬷嬷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更觉面红耳赤,心跳如鹿,只顾低头疾走,哪里还顾得眼前,一头撞上了一个,惜雨身子一倾差点摔倒,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小心点,别摔了。”
居然是柳生,惜雨一时不知是梦是醒。
“这么急急忙忙的去哪里呀?”
惜雨脸红得更厉害了,平时伶牙俐齿的她居然口不能言。
“想来是去找清云吧。”
“是,是啊。”惜雨连忙答道。
“她在后花园呢。”闻言,惜雨连谢言都没说便飞快地跑开了,身后传来柳生的叮嘱:“慢着点,小心摔了啊。”
柳生轻轻一笑,她那通红的脸和不知所措的模样多像兰蝶刚掀开盖头时的样子。
田嬷嬷则看着惜雨消失在转角的背影蹙起了眉头,担忧地想:小姐是个贤惠人,一概不理俗务,惜雨又是个不懂事的毛丫头,如今老爷太太不在身边,这两个不谙世事的姑娘也只能由着人摆布了去。老爷和太太只有小姐这一个女儿,百年之后这万贯家财不也都是小姐的,可小姐也算是柳家的人了,如今姑爷的姨娘有了身孕,生下来若是个丫头倒也罢了,若是个儿子的话,那他就是柳家的长子了,虽说兰蝶身份卑微了些,可子午嫡庶啊。那.....剩下的事,田嬷嬷不敢再想。
若是姑爷有情有义倒也罢了,若是姑爷是薄幸之人,那时小姐还怎么过,即使姑爷重情义,万一姑爷先走一步,兰蝶母凭子贵,小姐可怎么办。想到这一丝阴冷的目光从田嬷嬷眼中划过。
在柳生的陪伴下兰蝶恢复得很快,幸福的日子过得也很快,一眨眼就要到了进京的日子了,兰蝶和清云将柳生送到了花园的仪门外,柳生止住了脚步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都重病初愈身体欠佳就不要远送了,在家里大家好好过日子,明年开春了我就会回来。”
说着看向清云,犹豫了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道:“清云,蝶儿她有了身孕,凡事尽让些,若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你多多担待。”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蝶儿的。”清云苍白失血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兰蝶听闻此言顿觉寒意从背脊上升起,听着“照顾”二字仿佛别有他意,惊恐从心底蔓延,柳生走了,家里就只剩下这个诡计多端的田清云,还有那个一心护着田清云的婆婆,自己倒无所谓了,可是爱儿一定要平平安安啊,想到这里兰蝶扑进柳生的怀里哭泣道:“夫君,你不要走,我不要一个人呆在这,你留下来陪我,陪爱儿好不好。”
“看你,又说傻话了不是,怎么会是你一个人呢,母亲也在,清云也在,她们会照顾好你的,明年春天我就回来了,看你和爱儿好不好,听话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学着照顾好自己。”
“可是……”兰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什么呢,难道就凭心里的猜想来控诉婆婆好田清云。兰蝶无奈地放开揪住柳生衣襟的手:“那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我会的,等我。”柳生摸了摸兰蝶的秀发不舍地离开。
看着柳生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兰蝶无助的泪水便忍不住地掉落下来。
“蝶儿。”清云看着兰蝶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也心疼起来,轻轻地拥着她的肩掏出丝绢为她拭泪:“别伤心了,夫君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不在还有我呢。”
兰蝶惊恐地躲开清云,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戒备,柳生才走她又想玩什么花招。清云无奈地叹了一声,默默地站在一边。
一旁的晓梦没有察觉到这微妙的感觉,自顾自地说道:“兰姨娘,你不是说想要京城‘宝华斋’的翡翠蝴蝶簪么,怎么忘了跟少爷说,我去说吧,少爷马上就要出发了。”
大门外远远的看见柳生的车队已经走远,还是晚来了一步,晓梦顿足叹息,要是兰姨娘知道一定会伤心的,她经历了那么多事,不能再让她再让她失望了。
“兰姨娘,少爷说了进京就给你捎来。”晓梦说道。
“就你这鬼丫头多嘴多舌的,少爷进京有正事要办呢,你就拿这没要紧的话说。”兰蝶虽是责怪,一丝久违的笑意却浮上了脸颊。
晓梦舒了口气,十天半个月后拿自己的体己钱买一支相似的簪子骗骗兰姨娘,总好过让她独自伤心。
清云暗暗记下了这些话。
“惜雨,快,给我娘写封信,让她把我的那支翡翠簪叫少爷派人捎过来。”
“小姐呀,你也不缺珠宝首饰,纵使少了什么,还怕有钱买不到么,千里迢迢的巴巴儿就非要了那支簪子来。”
“你知道什么呀,那支簪子是宫廷的贡品,外头买的哪里比得上这个。”
“可以前也没见你有多喜欢那支簪子呀。”惜雨虽是大家的丫头,却被清云纵容得有些骄纵。
“叫你写就写。”
晓梦来到城中最好的珠宝行,满目琳琅的货品一字排开。
半个月后,繁叶便捎了信回来。
晓梦匆匆赶到城中最好的珠宝店里
“掌柜的,可以翡翠所制的蝴蝶簪。”
“有有有,我这家店可是货品最齐全的,姑娘请看。”
不错,虽然比不上京中之物的华贵,却也精致,拿了去也还说的过去。
“摁,就是它了,多少钱。”
“二十两。”
“什么。”晓梦摸摸分量不多的钱袋,有些窘迫地说:“可有便宜一点的。”
“有,姑娘请看这支,五两就够了。”
可是,这支虽是翡翠蝴蝶簪,可是材质却是下品,做工也粗糙,竟是庸俗不堪的市井之物,怕是惜雨都不会用这样的发饰,可是,都过去半个月,少爷很快就会捎信回来,那时候谎言会被拆穿,或者,兰姨娘会认为少爷不把她放在心上,晓梦思来想去,最终咬咬牙买下了它。
果然,不多久少爷就捎信回来了,晓梦惴惴不安地拿出那只簪子:“兰姨娘,少爷他把你要的东西捎来了。”
兰蝶有些疑惑地接过那个粗制滥造的盒子,打开一看,却是这样极为拙劣的簪子,兰蝶皱起了眉头。
“兰姨娘,一定是少爷太忙了,竟这么粗心,回来一定要他好好补偿。”晓梦掩饰道。
“原不该叫他捎东西的,他在外奔波,我不能为他分担就罢了,还给他增加负担。”兰蝶体贴的眼神中略过小小的自责。
“我们去花园散散心吧。”晓梦见兰蝶情绪好顺势提出。
兰蝶欣然应允,对着菱花镜仔细地将簪子插进发髻中。
初冬了,难得一个阳光灿烂的天气,兰蝶一时高兴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清云的屋子附近,一抬眼,看见清云在窗边期盼的眼神,兰蝶的心陡然一沉,转身就走。疾步走到转角处,和迎面而来的惜雨撞了个正着。
惜雨手中的东西应声落地,晓梦赶紧收拾掉落的东西,一支被撞断的绿翡翠蝴蝶簪,果然是极品,即使碎了也如此夺人眼目。淡雅清新的玉绿色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之色,温润的翡翠泛着柔和的光泽,精雕细琢的蝴蝶展翅欲飞。
“糟了,姑爷捎来的东西小姐还没看呢。”
姑爷?兰蝶心掉进了冰窟中,柳生,你对清云有情也就罢了,居然这般厚此薄彼。
闻声赶来的清云见此情形愠怒地责骂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粗枝大叶,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又不是故意的,小姐你这么凶干什么,先时在家里弄丢多少金银,打碎多少珠宝小姐也没说过一声,今天为了一支簪子就生这么大的气。”
“你…越发纵得你没规没距了,你知道这支簪子对我多么重要么。”清云气得脸色发青。
惜雨从小到大从未见过清云生气,一时也不敢言语。
“少夫人何苦拿丫头出气,这支簪子原是我打碎的,我赔你就是了。”兰蝶泪水盈眶地看着碎了一地的簪子。
“蝶儿,我,我何曾想要你赔这支簪子。”
“那少夫人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就是了。”
“蝶儿,别这样好么。”
兰蝶不多加理会,漠然地转身离开,荷塘边,默默地拔下发簪扔进水中,当起了一片涟漪,泪水从缓缓闭上的眼中流出。
清云坐在灯下,仔细地用胶水接合着断簪。
举在灯下细看,簪断了尚可接,你我的缘分断了,还能再续么。想到这,思绪又开始零乱起来,窗外月华如水,照的庭院一片惨白。
清云走出庭院,对着明月长叹一声,曾经是天上漂浮的云,看着人间活色生香的爱情总是觉得天上的日子太过清寂了,而今看来还是做一片浮云自在。
可是,可是,在人间就此一世,了却尘缘就要位列仙籍了,从此于兰蝶再无交集,可此生真的就要连个过程都没有便结束么,雨落尽水里尚有涟漪,而我的一生就要这样不留痕迹地来,不留痕迹的去。想到这里,清云早已是泪满春衫袖。
正伤怀,却听见花荫下传来嘤嘤的哭泣,定睛一看,果真是兰蝶这丫头。清云慌忙擦去眼角的泪痕,明明许诺要照顾好兰蝶,而自己却还这般脆弱,到底是女子。清云踟蹰了一会儿,深知知她不愿见自己,又恐她太过伤心,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兰蝶抱着双膝,只顾埋头痛哭,原来一切都是假象,什么不得已,什么山盟海誓,连面子上的公平都做不到,柳生,你明说了你爱田清云更甚于我,我也好趁早死了心,为何要一再欺骗我,让我对你心存期望。
一方飘着荷花清香的丝绢不知何时出现再眼帘,顺着拿着手帕的那只纤纤玉手看上去,是那张最不想看见的脸,继而传来了最不想听见的声音:“泪水涟涟为哪般?”
明知故问,她就是成心来看笑话的,兰蝶倔强地扭过头去,原以为她会识趣地见好就收,却见她缓缓地屈膝靠近,伸手用丝绢来擦拭兰蝶脸上的泪痕,兰蝶下意识地伸手挡开,却发现那方飘着荷香的丝绢也是泪迹未干,半是疑惑半是挑衅地问道:“少夫人泪水涟涟又是为哪般?”
这是兰蝶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尽管不甚友好也叫清云看到一丝希望,顺势便倚着兰蝶坐了下来,而兰蝶则反射性地跟她拉开一点距离,清云望着天空皎洁的明月叹息道:“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见兰蝶不解,清云感慨地说道:“就是说我爱的人不爱我。”
兰蝶听闻此言不解地转过头来,清云如此坦诚直白的话叫她不知何意,难道柳生的心真的不在她身上?
却见清云又靠近一分问道:“那你呢,又是为何。”
这次兰蝶没有反感,只是依旧无限忧伤地答道:“我爱的人已经不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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