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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道
姬平江将要办之事,自然是与那老妪有关。
巷道狭隘阴湿,鲜有人至。最里端传出高声求救,刚呼出半句就没了音。
想是被人立即捂住了口鼻,发不出声。
紧随其后的,是重物数次砸击,一声接过一声的沉闷动静。
巷道深处潮湿狭窄,气味难闻。两面高大气派的院墙横拦去路,飞檐遮蔽小小一方天日。杂物堆积其中,组成一处有进无退的死路。
贼眉鼠眼、瘦到皮包骨的中年男人将沾满血迹的石块随手一抛,喘着粗气粗暴撕扯开身下那人的衣物,在内中翻找一阵,生生扯下系在腰间,一块破布缝制的旧荷包。
他缓了口气,摇摇晃晃着直起身来,恶声恶气地呸了声,“老东西,藏得这么严实。”
躺在地上那人,赫然就是方才还嚣张无比与路人对骂三百回合还不落下风的老妪。
她此刻不复方才得威风,躺在脏污泥水里一动不动,安静地如同死了一般。
男人将荷包放在手心颠了颠,警惕地朝巷外飞快瞟了眼,确定无人,迅速将荷包揣入怀中。
“嗐,这么多灵石说给就给,那两个娘们还真有钱。”
说罢,他狠狠踹了老妪一脚,尤不解气地骂道,“老东西,非得逼老子动手!也不想想,泼天的福气你有得命花吗!”
只一笔不义之财入手,他仍不满足,“啧,出手这么大方,那两个娘们定是只肥羊!”
一手摩挲着下巴,他面露淫邪之色,“带着个快饿死的小丫头,她们想必也走不远。等老子今晚摸清她们住哪,她们的钱和身,就都是老子的了!哈,哈哈哈哈!”
“恐怕,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笑声未尽,却听一道冷若寒冰的女声突兀响在巷中,声音飘忽不定,似近忽远。
“谁!”
男子闻声骇然一惊!
他瞪着眼睛张望四周,却见巷中空空荡荡,只他并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老妪两人,哪还有半分另外一人的踪迹。
一滴汗珠缓缓滑落额角,他心知或许是碰上了硬茬。
财帛动人心,当街那场闹剧不知多少人暗暗眼红。
此地不宜久留,男人佯装镇定,一边朝巷口方向挪去,一面怒道,“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出来!”
话音刚落,突兀响起一道极轻极冷的哼笑,近在咫尺,满是嘲讽之意。
近到......像是有人悄悄贴在他耳边而发。
男人登时被这个念头吓到汗毛倒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惨叫一声,仓皇之下拔腿奔逃。
巷中杂物遮蔽,本应无风,时而却忽而有一缕微风掠过。
那微风仿佛如影随形般,紧紧贴附男人脖颈,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错觉风里似裹挟一股肃杀之寒意。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这股邪门的阴冷寒风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大气也不敢喘。
短短一条路,他仓皇而奔,心跳如鼓擂。
近了、就近了、快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就在巷口离他,仅一步之隔时!
那缕如影随形的风,轻飘飘的擦过他之脖颈。
巷中太暗,他不自觉停步,伸手朝喉间摸去。眼前不知何时突兀掠过一片本不该出现在此的翠绿鲜嫩之绿叶,霎时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片绿叶荡在巷里无处不在的风中,飘飘忽忽落入一只纤长的掌中。
视线顺着向上望去,同样身穿翠绿襦裙的女人静静站在三尺开外,素净一张俏脸,安静文雅之态与这处逼仄阴暗的小巷格格不入。
他认得的!
这张脸、分明就是方才给灵石的那位姑娘!
那姑娘缓缓抬眸,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同他友好地打招呼,“你好。”
男人喉头滚了滚,想是惊惧到了极点,含混的哀嚎顿时全数堵在了嗓子眼里。
姑娘自顾自吹去掌中绿叶。
她眸光轻慢,嗓音不紧不慢,“......再见。”
“你......”
话还未说完,绿叶悄然落地。
男人忽觉喉间一凉!一蓬血雾霎时间自他颈间喷涌而出,濡湿半尺高的院墙,再添一处脏污。
身躯脱力,重重砸在巷中脏污泥泞的石板路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姬平江不疾不徐迈步踏过男人尸身,眼中波澜不生。
然而这幅文静的表象维持不过片刻。
下一瞬,她又恢复本性,面露嫌弃地伸出两指,在男人衣襟里翻找,须臾拎起那只也跟着沾了血的荷包。
姬平江将荷包口扯开,捏住其中一角灵石,哗啦啦将里面剩余的灵石尽数倾倒入纳戒之中。
而后她随手一掷,荷包准确无误地落到老妪怀中。
“小姑娘的卖身钱就该落在她自己手中。喏,现在银货两讫,剩下都我会转交给她。方才那位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也讲诚信。”
她捻了捻被弄脏的指尖,语气平静而随意,“啧,等着我给你出医药费吗?别装死。”
风里传来另一道微弱的呼吸,一丝不落的清楚入她耳中。
男人为夺财,是下了死手的。只不过因饥饿而失了力气,饶得老妪侥幸捡回一条命。
老妪呻吟一声,意识不甚清明,仅凭着一线求生意志,气若游丝般求救,“救......我......”
姬平江冷笑一声,理也不理,毫不留情地跨过男人尸身,转身提步而走。
在迈出巷口那一刻,她忽而停下脚步。
巷外日头倾泻,斜斜照进小巷一角。
姬平江侧首斜睨而视,斑驳光影虚虚勾勒出她半身挺拔端雅之轮廓。
可她眼帘半敛,匿在暗处的眼底骤然冷光离合,如孤云点雪。
她的声音也凛若寒夜,“既然看重香火,那便等着你的香火来救你吧。”
她走这一趟,只是为了贯彻救人救到底这一信念。
一粒灵石,买断她们和女孩儿之间的联系,银货两讫。
剩下的银子就该落在小女孩儿自己手中。
这才算公平。
从此小女孩儿和她们家那本就凉薄的无形亲缘,就此断开。
自此,天高海阔,鱼龙凭跃。
*
事情做得隐蔽,姬平江也不怕被人发现。
她就这般施施然漫步回转,足下方向,却不是去客栈的路。
原本依她仓促之计划,解决掉老妪这等麻烦事,她该是同那一僧一童套套近乎才对。
可偏偏,今日几次三番见到的那尾游鱼纹样,倒令她生出不小的疑惑。
照原著剧情划分,连同白云城在内,整个泗郡合该是苟家独大才是。
可瞧来巡街那几人体貌姿态,怎么看都觉莽气太重,戾气外露,全无半点修行之人该有的模样。像劳工贫民多过像世家子弟。
游鱼、游鱼......
姬平江心念一转,蓦然回想起片刻午膳时客栈大堂内聚集的一众身穿短打劳工之动静。
她怎的忘了,书中虽是玄幻背景,可书中并不只有修行之人。
坊洲各郡江川支流环绕,多港口城市,白云城也在其中。
平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航运行业兴盛,漕帮自然顺时而起。
书中一笔带过的背景板海兴帮,便是白云城一家独大的漕帮。
姬平江揉了揉眉角,颇为头疼,“嘶......莫非,三师妹拜入宗门前,提刀斩了坊洲灵脉运道?”
不然如何解释,修行者动动手指头便能碾死的凡俗漕帮,偏生能在修行之人满地跑的世界观中,占得一城独大呢?
这下可真乱了套。
自她下山以来,偏离原著之事已然太多——或者说,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原著这回事了。
这种眼看着剧情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十分难以言喻,姬平江面上一如既往不着调,却也不免内心忐忑须臾。
没有原著剧情傍身,系统也还未给她发布任务,摆明了是想让她探索一二。
这就体现出她鲜少玩探索世界游戏的坏处了,她冥冥之中有些头绪,可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总不能跟个愣头青似的,抓着人上去就问:喂,你们小小漕帮究竟是如何管控白云城?苟家那未婚夫被晏濯清灭了后又发生什么事了......吧?
市井叫卖声不绝入耳来,抬眼便可窥见街巷尽头一线码头人来货往的影,姬平江这才回过神来,察觉自己走到了何处。
她眼珠咕噜噜一转,将周遭景象扫视圈余,唇角欣然漾开一抹笑。
*
这厢客栈中,荼毗左等右等始终未见姬平江回转。
释家注重修身修心,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心头莫名生起的焦灼之感越演越烈,突如其来的不安与担忧也如藤蔓暗攀,掠上心头。
霎时间,肌肤之下,梵言法枷再度浮现,隐隐穿透肌理,缚束向她四肢百骸。
轻捻念珠的手,顿了几息。
释家静心真经也压不住她心头忽而腾生的异样情意。
理不清,道不明。
荼毗沉默片刻,将念珠缠回腕间,缓缓起身,领着小女孩儿穿戴齐整,便出门寻人。
行至中途,就见姬平江好生生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同街头摊主有说有笑。
姬平江并未掩饰与摊主的谈话音调,荼毗侧耳略略听来,是姬平江拐弯抹角地在打探城内个中消息。
荼毗无声呼出一口浊气,来不及理清片刻而起的诸多心绪,下意识便抬步向她靠近。
姬平江察觉熟悉气息靠近,回眸望来,颇有些意外,“咦?不在客栈好好待着,你......你们怎的来了?”
遭她问询,荼毗却并未多言,只将身侧小女孩儿往姬平江面前送了送。
小女孩儿已被好好拾掇了一番,头发被剪得坑坑洼洼,只剩短短一截贴在头皮,看起来滑稽得很。
露出来的五官灵动小巧,虽还是黑黑瘦瘦的模样,但眼看着精神气儿比之在老妪手中要好转太多。
“挺好。这身衣裳是我买下,拖人送过来的那身吧?”
姬平江端着那碗热汤抿过小口,再自然不过的邀这一大一小在摊前落座,托着腮恶作剧似地揉乱小女孩儿一头短发。
看着小女孩儿原本因惊喜而亮晶晶的眼里霎时染上几分委屈,她漫不经心收回手,顺手将那碗热汤递到面前作为赔礼,问道,“你今晚打算带她在这儿过夜?”
荼毗慢捻念珠。
此前心头百沸滚汤般种种情绪,竟因姬平江寥寥数语而渐归平息。
她道不清究竟是何缘由,故而缓了几息,而后兜帽朝她之方向侧了侧,声音却依旧温和,“怎么?”
“没什么,只是我瞧城里客栈太小,没什么安全系数,劝你别住。”
她倒不怕有人因着之前同老妪交易的灵石而被眼红盯上。
可小女孩儿如今还在城中。
姬平江可以不在意老妪生死,可倘若被其家人发现,无论生死,只怕不肯罢休。
被吸血蛭缠上,不麻烦,但是闹心。
荼毗笑了笑,温声道,“好。”
其中缘由,她们彼此皆心知肚明。
本是一句叮嘱,荼毗温声回应却使得姬平江腾地坐直了身子,“你听懂了?”
荼毗一愣,“什么?”
“安全系数!”
姬平江双目炯炯盯着荼毗,忍不住猜测她兜帽下此刻究竟会是何种神情,“这个词,你听懂了。”
她眼眸微敛,将狐疑之色清清楚楚摆在面上。
荼毗不以为意一笑,“我当你说是什么。我虽不懂,可你劝我别住,这句倒是听得真切。”
言下之意,她会联系上下文理解词组含义。
总觉得她好像在内涵自己,但姬平江没有证据。
姬平江半信半疑,张口欲言,最终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抿唇接受了这个答案,“行吧。”
她之正经来得快,去的也快。又懒洋洋的趴了回去,再有一下没一下的戳小女孩儿的脸,“给她起个名字吧,原来的名字太难听。新名字正配新生活不是?”
“你说呢?”她逗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从汤碗中抬头,怯怯看了眼如老僧坐定般的荼毗,见她无甚表示,眉眼很是愉悦的弯了弯,又转头冲姬平江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姬平江笑道,“她同意了。”
荼毗问道,“谁来取?”
“当然是你取!”
姬平江懒懒道,“你出钱,你改名,很合理吧。”
“那笔钱,是你借给我的。”
“你说换你手里那串念珠抵给我。”
姬平江眉梢微动,以眼神示意还在荼毗手中轻捻慢拨的青玉念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这......”
拨动念珠的手再度顿住,荼毗没想到姬平江如此顺杆便爬,一时语塞。
姬平江却将之错当成是她舍不得。
“不给也行,换个交易。你让我看看你的脸,怎么样?”
先前或许不太在意,可经过方才试探,此刻她是真的很好奇荼毗究竟是何模样。
她不禁暗暗猜测,掀开兜帽,会不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荼毗叹了一声,正欲开口,就被姬平江一句话给堵了回来,“别说你丑!”
“这......”
“也别扯上什么师命呀,宗门规矩什么的。据我所知,释家不存在这种规矩。”
“唉......”
接连被堵回来,荼毗摇首叹息。
她见姬平江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态,犹豫片刻,还是褪下腕间念珠,轻轻搁在饭桌之上。
这下换姬平江说不出话了。
“不、不是,这......我开玩笑的,你真给我啊?”
姬平江笑意收敛,有些坐不住了。
她这不算逗弄老实人吧?
她之视线在荼毗和念珠之间游移,家乡话一不留神都飙了出来,“瞧你舍不得的很,喊你给我看哈脸算了噻!又不是见不得人。”
荼毗垂首,“出家人言而有信。”
姬平江拿不准她是否当真如此,一时不该如何是好,气氛一时僵住。
小女孩儿人小鬼大,见饭桌上气氛走向不对,乖乖放下碗筷抹了把嘴,犹豫片刻,眨着亮晶晶的眼揪着姬平江的衣袖很小声很小声问道,“大姐姐,我吃饱了......可不可以在附近走走呀。”
街上这会子又没戏班子杂耍卖艺,好什么好逛的?
姬平江暗自腹诽,却也知道小孩儿有心避开两人谈话。
太早熟的小孩儿乖乖懂事,也不知是不是件好事。
姬平江顺手给了她一些灵石,嘱咐道,“去吧,注意安全,不要走远。别真被人牙子拐了才是。”
小女孩儿领过灵石,甜甜朝两人道谢,一溜烟儿便窜到摊外。
待她走后,荼毗突然开口,“是......那位大娘?”
她问的含糊。姬平江却知她话中之意,眼皮一掀,“知道就行。”
“她......如何?”
“人伤了,但还没死。”姬平江信手理着被压皱的衣袖,“不过我瞧着也快了,听天由命吧。”
的确要听天由命。谁知道她家香火会不会盼着迟迟未到的卖女钱,出门来寻她呢。
但那也与她无关了。
话题就此打住,两人彼此心照不宣。
气氛一时凝固,不复方才活络。
“我一刻前替她洗澡,为她探过根骨。是个修行的苗子。”
茶毗另起话头,“她根骨尚可,年岁也合适。倘若跟着我整日风餐露宿,只怕会阻碍她之修行......让她伴你身边,可否?”
“不可。”
姬平江两辈子没试过带孩子,听闻此话只觉头皮发麻。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又能教她什么?带着她岂不是更会误了她。”
荼毗垂眸一笑,到底没有选择揭穿她。
临行前师尊加诸于她身上之法阵,非后天四重大圆满不能破,能轻松解她阵法将她带走之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不若这般,你路上可以先教她打下基础。常言道修道先修心,她基础打牢固了,来日修行自当事半功倍不是。”
未免她再开口相劝,姬平江神色一正,坐直了身,视线轻飘飘朝那串搁在桌上的念珠一瞧。
“你当真舍得,把它送我?”
既然荼毗不想让旁人见她这张脸,她也就识趣不再提。
说不定......总能寻到机会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又是这句话。
打定主意,荼毗拈起念珠,郑重其事地递入姬平江之手。
她似是有一瞬间豁然想开,语气中带着连她自己也未曾听出的,宛如壮士断腕般的决绝,“......贫僧修行之道,并不在物。”
兜帽之下,她的目光稳稳黏在姬平江之面上,带着一闪而逝的打量与探究。
释家重修心。
姬平江此时的注意力全然放在那串念珠上,荼毗意有所指之言,落在她耳中似一阵清风吹拂,过之即忘。
她下意识将之握在手心摩挲一阵,珠身光滑水润,手感格外舒服,似乎还能感知到念珠之上残存的淡淡余温。
她一时哑然,却听见沉寂一章的系统不合时宜的突然出声:
【检测到xxx个人剧情线,是否选择开启?】
吓了姬平江一跳。
然而,最重要的是......
姬平江竭力想保持平静,可眼神中还是或多或少流露出些许震惊诧异:
虽然她隐约有猜到,这个到目前九章为止,连脸都看不见的人,居然也是个主角?!
还有xxx是什么意思?荼毗这个名字是化名?还是这个被打上码的名字是她真名?
怎么?打码是要她自己去猜吗?
没有名字,她怎么知道眼前这位新加入的人物究竟是哪本书的主角,故事线又是什么展开走向!
姬平江直觉此刻内心正疯狂涌现出一股好奇,抓耳挠腮般的强烈:
系统你还能不能靠点谱?
“嗯?”似是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荼毗疑声,“怎么?可是这串念珠......有何问题?”
姬平江正忙着骚扰系统,无暇分心。她轻咳几声,敷衍地摆摆手。
“没,没,好得很呢。就是、开过光的,好奇,研究一下、研究一下......”
一面说着,她一面禁不住在内心连声催促:【开启开启,麻利的!】
【xxx个人剧情线正在开启中......正在开启中......】
系统往常没有这般慢过,姬平江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开启失败,错误日志已上传。】
姬平江感觉如遭千万吨重击:【要你何用!】
姬平江此刻只想静静喝杯茶,压制住自己那旺盛的好奇心。
念珠缠腕绕过几圈,随着动作松松垮垮坠在臂弯。
姬平江木着脸,顺手端过半大张脸的茶碗,肌肉记忆自动练起大师姐耗费半月所教之品茗礼仪,仪态端方,浅浅啜饮。
小摊上无甚好茶,味涩浓苦,她浅浅抿过一小口,搁下茶碗,看看荼毗,再看看荼毗。
所幸荼毗脾气尚好,只温声问道,“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之处?”
姬平江平静地摇摇头,“我就是想问问,你接下来想去哪?”
要早一刻前,与荼毗相交之想法,于姬平江本心而言,其实不算太重要。
她并非是汲汲营营之辈,虽念着粗浅算计,心性实则更偏向于洒脱随性。
但在知晓这位荼毗可能会是隐藏主角后,却不一样了。
她不清楚这位隐藏主角的出现,又会给这个错位的世界掀起何种风浪。
说不得极可能会影响到她日后任务完成情况或生存安全,这让她不得不谨慎对待。
荼毗正欲开口,姬平江道,“我知道要去寻解你顽疾之方法。我是问,之后呢?”
荼毗再度开口,姬平江又道,“不许说随缘而行!”
荼毗默然,姬平江再道,“随心也不行!”
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荼毗先是一怔,像是没想到姬平江竟有如此耍赖一面,忽而摇头噗嗤一笑,“你当真是个妙人。”
她缓缓道,“不若这般。那孩子还小,你说不便在客栈住下,若不介意,我们今夜可在城外稍作休整。”
“不知你此行有何要事?可能耽搁?若是方便,你我两人暂且与她相处一段时日,也可看她究竟与谁更为亲......”
姬平江转着大拇指上的纳戒扳指,突然心念一动,笑吟吟地张口就来,“可我见大师你望之可亲,想一直跟着你呢。”
荼毗话说一半,蓦地顿住。连带着似连身躯也跟着陷入呆滞。
若非时间不对、气氛不对,姬平江还真想掀开她之兜帽看看掩在其下的那张脸,究竟是否如她所想一般羞得通红。
两人之间又一次陷入沉寂当中。
却在此时,只听不远处街道外嘈杂声四起,姬平江凝神细听,闻得七嘴八舌当街高声嚷叫:
“杀人啦!杀人啦!吴家新郎被人给杀啦!”
“了不得了!海兴帮杀人啦!”
“唉哟!造孽呀!好好的喜事变丧事啦!”
“什么海兴帮杀人!行凶的分明说她是林家人,林家后人报仇来啦!”
海兴帮、林家!
姬平江猛然想到两人自凶宅临出门时,她回眸瞥见悄悄进院的那海兴帮打扮的半大女郎。
顾不得方才那番调笑,两人迅速收敛心神,彼此对视一眼,十分默契。
“去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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