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染红妆

作者:卿知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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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三郎生性高寒,赴了他这一趟空宴,这好事儿还能成么?
      魏安想了想,对孙二道,“不用。今儿这回,我怕是已把这儿郎给得罪了,他那处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等秀才消息,他岂能不过来问问?”
      周家公子深情如此,周老太公此行阵仗,也是势必要给孙儿求娶了他的容儿的。
      若这三郎一气之下,自个儿能断了他这处,也未尝不好。
      没有法子。
      生了个这么抢手的千金,魏安也是颇有些苦恼。
      又叫回孙二,“待赵秀才登门,我再备些东西,托他带去给那三郎赔礼道歉。这亲事儿不成,也就罢了!”
      孙二点头,“好,老爷您若要小的去赵秀才家里,小的走这一趟也成!”
      “不用,他自会来找我。”
      “可这李家三郎可是个红人啊,咱这地方不知多少人家……那秀才不会转头就给介绍了别家,一气之下便就不管了咱这边?”
      魏安见孙二犹豫,便笃定道,“不可能!赵秀才知我为人,便是女儿家里,我自也少不了他的谢礼!且不论这些个俗的,秀才也是要给本师爷一分情面的。
      年前茶楼喝茶,我还赠了他些银钱,让他过个好年。他岂能不知我魏师爷?好坏也会过来给我知会一声,到时候再说吧!”
      “那好,咱就安心等着吧!”
      孙二这才忙别的去了。
      -
      出了宣城西门,走半里地不到,就是赵秀才家所在的白水乡了。
      自打回了家,秀才便是连连叹息,一直到几个娃娃坐在书庐下,眼巴巴望着他,他还是那般不是滋味。
      郎君早上一趟好赶,来回都是20多里地,他家中不好,怕还是天未亮,摸黑吃的一口清粥。
      他肚里还有什么?
      怪那小庶女一闹,这郎君竟是粒米都没进,就这么空着肚子回了。
      到家,他赶忙催了他娘子卢氏,让给烧火做两个菜,想留郎君在家吃口热饭,再去赶那一趟连绵、难行的山路。
      郎君摆摆手,径直走了。
      留他一袭孤傲、清寒的脊背。
      他秀才亦是苦寒人家,怎不解这郎君心事,多少也明白一些为何,他忽地对那样寒碜、上不了台面的小娘子有了意思。
      他装作欢喜,装作心悦了这一个主动上门的,还不就是为了维护那一二分颜面么?
      怎能当场就冷了脸,岂不是给人笑话?
      郎君骄傲,自是装了这一副模样,不叫人见出他心内的酸苦。
      毕竟是个男儿。
      一个小庶女,护了一分残面,他真真是让这位顶天立地、高寒傲骨的郎君好一个委屈!
      秀才恨自己,恨了好半天,只觉是错看了魏师爷,以为是个待人极好的。
      未曾想,今儿这般出卖了他。
      让他这样负了这一位出色郎君的期望。
      郎君定是对他也失望至极,哪里还肯吃他一口饭,当也同在师爷家一般,粒米不进了!
      方才,见郎君离去,那一副寒漠无情姿态,自是晓得那位可令他‘欢喜’的小庶女,哪里又曾真的令他欢喜了呢?
      都是这郎君说辞罢了。
      不过是个玩笑,他却差点儿当了真。
      郎君定然再不会来找他。
      他这一秀才、读书人,也再不去做那没脸不受人待见的媒!
      -
      三郎一回家就直奔了灶房,揭开锅盖,给自个儿盛了一大海碗的菜饭,碗里堆了小小一个尖顶,捧着这一大碗饭,就去桌边吃了起来。
      来回光是赶这山路,就得费上两个多时辰,半天的光景。
      一到家已是满身的湿汗水,又饿又累。
      是以这会儿只顾着埋头扒饭,安静吃着。
      另一头,听说三郎到城里相看已经回了家,李老儿拉着婆娘郑氏丢下东西,就从地里往家里头赶。
      老两口欢欢喜喜,一路乐着,心想这三子这般体面,哪个人家见了不欢喜的,也不知这回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他们是不担心这门亲成不成的,师爷家比起前几户有意要这三子的,总归要差些,不成还有更好的。
      他们也万分笃定,只要三郎一出面,八成这婚事就定了!
      这会儿这么兴高采烈地,往家里头奔,不过是想看看这回三郎给捎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师爷家可赠了他什么好吃食、值钱物件,金银之类的。
      往常,这小子出门,甭说进城里了,只要去个什么地方,怀里都会塞了好些东西回来。他不肯要,也耐不住别人家的热情。
      今儿,可是以未来姑爷身份登门的,他还能空手回来?
      赵秀才一早就说了,魏师爷家虽说不如别的大户大府的富贵显赫,但这位老爷却是个极良善、慷慨的。
      是个好人家!
      老夫妻俩认定了,三郎这回定是带了一堆的好东西回来!
      没准师爷还包了银子给他,这才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却没想到,一到家门口,竟看到这三郎坐桌边儿大口嚼着已经凉掉的菜饭。
      老两口一阵失望。
      愁眉苦脸围上前,问着,“怎的,魏师爷家竟没一口热饭么,你吃的这么急?还用了海碗,竟是饿着你了?”
      郑大娘也是疑惑了,“还能没有一口饭吃么,是来回赶的急,就饿了呗?”
      李静堂闷头,不理他二人,由着老两口苦兮兮围着他,在一旁不停唠叨,问长问短。
      待他吃光了一海碗的饭后,才有心思抬头听他二人说话。
      李老儿紧张兮兮,“怎么,这回竟是没成?”
      三郎面无表情,道,“怎可能,成了。”
      “那就好……那你……”
      郑氏急急拉开老头子,亲自问了这三子,“三郎,你就说了吧,师爷家怎么没留你吃饭,你这一回来就扒了这一大碗的。”
      也不急着答话,三郎从怀里取了方帕子,擦了嘴角,不慌不忙道,“吃了。师爷家的饭,精细,不顶饿!”
      李老儿这才笑了,一指头点着这三子,“你这小子!你何时在外头也拘束了,哪回你不是上了桌就好吃一顿,怕不是真遇上一位讨你欢心的小姐了吧!”
      郑氏十分嫌弃这个老头子,嫌他没见过世面。
      “有钱人家的饭菜,那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还真不顶饿呢,咱三郎又不是粗俗无礼的,怎能吃光一盘,又吃光一盘呢,自当是收敛着来的!”
      说完,又笑呵呵对着这看着十分讨喜的养子,“是吧,三郎,老头子没见识,不晓得有钱人家的饭菜分量少!”
      三郎想了想,对着他老爹道,“嗯,是有一位小姐。就是人给换了。”
      “什么?”
      “人给换了?”
      老两口有点糊涂了,“三郎,这是怎么个意思?”
      三郎还是那般面无表情,微冷的小脸,对着他二人,“原本是那一个,我挑了另一个。”
      “啥意思?”
      “什么那一个、另一个的?”
      三郎索性就全部交待了,“那家与我相看的小姐不在,我就捡了个他家另一位小姐。”
      “不是,魏师爷家不就只一位小姐么?”
      李老儿纳闷了。
      “是的。是一位嫡小姐。可还有一位庶小姐呢。”三郎说完就要溜,赶忙转身要走。
      身后,果然响起李老儿暴怒声音,“什么庶小姐,庶女也叫小姐?”
      郑氏也急了,“三郎,你莫要开玩笑,你竟自个儿挑了个小庶女?”
      三郎头也不回,“是了是了。”
      说完,忙不迭往自己屋内溜,边溜着,面上边无声笑的厉害。
      后头是老两口一惊一乍、发火恼怒的声音。
      多少年,都没这般淘气过了,他一骨碌钻进屋里,抖索着手搭上了门闩。
      然后仰面躺在了床上,一边听着外头动静,一边回想在魏师爷家里发生的一切。
      那个惊人的小娘子,她竟是那般的可爱。
      他竟是那样的欢喜!
      胸膛涌起一阵激动,他又生了些慌张,骄傲自满如他,竟也十分自惭形秽起来。
      总感到自身宛如孩童,又是一无所有,她若真的认识了他,知道了他的这些不好,这小娘子她还会真的这样爱慕自己吗?
      三郎竟是又十分慌乱起来。
      他一骨碌起身,打开他藏私房钱的小抽屉,掏出一方裹好的蓝布帕子。
      将这一团帕子在膝上展开,里面只零星两三个碎银粒,实在让他没眼看。
      太寒酸,他竟真是一无所有呢!
      他这么大个儿郎了,竟什么家底都没有,又如何能得了这样一位讨喜的小娘子呢?
      三郎又怪了自己,以往太过大方了,不把钱财当回事,别人赠他什么,他都十分不屑,勉强收下,也是转头就丢给了两位兄长。
      又恨自己无用,学个什么作画,画了多少年,也没卖出几幅,连一点笔墨钱都没填补回来。
      他心想,若是亲自拿去市集卖,八成是有小娘子夫人们愿意买的,可那样也太过怪异,好似他卖的不是多年苦心练出来的画,而是他的一张脸了。
      他不愿意这样。
      可不这样,他穷的叮当响,家里想也不用想,自是一分也不会给他的。
      甚而,还想着他娶亲,讨他好处,给两位兄长呢!
      原本倒是无所谓,可这一个小娘子却是他自个儿亲自挑的,他万不想她轻视了自己,让她以为嫁了个顶无用、还从她身上挖银子的男人。
      他想要做个好夫郎。
      让他未来的新娘满意。
      三郎觉得自己要急疯了,他却又没法子。只得这样,吃饱喝足了,闷头睡大觉。
      肚皮填饱,也就够了,以前他就是,这般的没出息。
      以后,他又怎么装的有出息呢,他思量着,怎么装的好,装的像个厉害人物,好让这小娘子如今儿这头一回相见一般,永生永世的,那样仰慕地望着他,那样火热地欢喜他。
      她真是,好生的爱他。
      那样的望着他……
      他想着,嘴角衔了孩童似的,顽皮的笑。
      他不是很会做大人,他只会个画画。
      但要是这么一个小娘子与他做妻子,他当然要装模作样,做个假装正经的正经人,让她安心倚靠的。
      人们爱慕、喜欢他这样,他定也能让这小娘子也如世人一样,日日见他欢喜、日日爱慕他的。
      他定然不会叫她发觉他一点不好,发觉他竟是没出息的。
      三郎又睡不着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
      又溜达到了窗边的书桌前,坐下,提笔开始练习作画。
      总有一日的!
      总有一日,他的画会卖出去的!
      真正地卖出去,而不是挂了那小画铺子里,随意地打点、处理,不如他心意地贱卖几张。
      他会卖出第一张!
      第二张!
      第三张……
      卖出无数张!
      不用靠他出面,就靠他手下笔,就仅仅是这画本身,人们便就爱了这画,买他的画,高高兴兴给他银子。不用央求画铺的掌柜的给他捎着卖,便有一堆识货的争抢他的画作。
      他会有银子的。
      他会给那可爱的小娘子买一件又一件华丽、舒适的新衣裳,给她买金银首饰,买她爱吃的所有,带她去吃海月楼!
      他要把他所有的银子给她!
      他要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地迎娶她进门,这才不负她那样欢喜、那样望他的眼神!
      笔下墨汁滴落,脏了一页泼墨山水的空远云天,三郎激烈的眼眸倏然一丝红。
      何日呢?
      她会等他么,他真的会有那一日么?
      墨汁又无声滴下一点,黑色墨团化开,晕染了一片,这一张画了半月多的孤山云海图,眨眼,已是废纸一张。
      今日,他竟不能从这世间唯一的乐事里,寻得快乐了。
      他竟恨了这笔墨。
      文雅误人,他从前不知。
      可一朝遇了心上人,刹那云天落凡尘。
      一金半银,他竟拿不出,他如何算作个男人,如何有颜面去讨女人,又拿什么去娶了她回家?
      当真全赖了师爷,教这岳丈日后永也瞧不起他,当是个白吃白喝、无用女婿么?
      这是他最不想的!
      他宁愿不娶!
      三郎一把扔了笔,昔日里稀罕着的一支笔啪嗒撞在了桌案上。
      他又爬回了床上,战战兢兢地,闷头睡起了大觉。
      等师爷上门吧。
      等秀才为他去说。
      倘若,这魏师爷真如秀才所言,那般慷慨大义,他若实在想赠他几个银钱,他也可先行收下。
      待亲事办了,日后他可慢慢做活儿,什么活儿他也都可以试试,毕竟他这般高大健壮,哪能赚不到钱来养家糊口的。到时候再把银子加倍还了师爷,也可行。
      只要亲事办了,给人做夫郎,他自会像模像样,不会这样贪玩、作画,游戏人间的。
      他定会听那小娘子的话,为她用心谋一个好日子!
      他喜爱那小娘子,自不会亏她,每日定会很乖的,欢欢喜喜去做活儿!
      等秀才为他去说吧!
      他这一穷二白的,他又能如何呢,只能等那边,小娘子那头来图谋他了。
      他无能也无力上门讨亲,只因拿不出一金半银,他什么也没有。
      他是养子,更是欠人恩情。
      多少年了,受尽宠爱、无忧的三郎头一次睡的这么不安、心慌,辗转翻身,心苦难耐。这才晓得,原来心悦了一个人,是这样一件不容易的事儿。
      当真是害了自己。
      他就不该去那魏师爷家的。
      未见那小庶女之前,他每日画画,无忧自在,清闲自得的像个真正的小神仙!
      如今,却成了一连娶妻,都娶不起的可怜人!
      三郎眼眶一红,将头闷在了被里,似要哭了。
      我好可怜!
      他心已是流了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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