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夏

　　余肆亭站在他身边，穿上高跟鞋才堪堪到他耳朵那里。

　　她微微弯腰去看他手里的相机，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咳嗽声，抬头就看见陈序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远处，瞄了一眼提醒她：“走光了。”

　　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转移话题道：“照片拍的还挺好看的，有时间传手机上发给我。”

　　陈序也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你先批上吧。”

　　她没拒绝，穿上他带着一丝烟草气味的外套。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一会儿，身后的准备间已经出来了好多女生，目光都投向他们，还有人小声说：“那个男生不是高二四班的陈序也吗，旁边那个女生是谁啊，他女朋友吗?”

　　“不知道，但俩人站一起还挺般配的。”

　　主席台那边传来学生会主席催促的声音：“大家站好，先在操场上站好，等会上来走方阵。”

　　操场上乌泱泱的人走向属于自己班级的方阵。

　　运动会只有高一高二参加，高三的学姐学长们还在教学楼内争分夺秒地学习。

　　运动会开始，先是学校领导主任们致开幕词，然后校长宣布“延北盛昭中□□动会正式开幕”。

　　首先班级上来走方阵，每个班独自站在最前面的就是要举着班牌带着班级在主席台前面走一遍，走完就可以去看台上坐着。

　　这时，学校广播里放了一首《Stronger》，很符合运动会的激昂澎湃的氛围。

　　学校还有无人机航拍，对每一个班级进行四面航拍。

　　高二先走方阵，让高一们的学生们看看怎么走。

　　等到余肆亭他们班走方阵前，她把外套还给陈序也，举着牌站在最前面等待主持人发落。

　　随着主持人的声音响起：“让我们欢迎高二四班上场。”余肆亭带着班级同学走向主席台，女生们站左三排，男生们站右三排，陈序也站在男生最后面。

　　余肆亭举着牌子走在最前面，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她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也没有走的畏畏缩缩，而是很从容不破，两条白藕似的胳膊举着班牌，风一吹，她的卷发随风扬起，让人眼前一亮。

　　操场上响起某些男生们的口哨声，她没有去理会，只是目光一直看着眼前的路，自信地走下去。

　　陈序也就走在最后看着她明媚的样子，这一幕也被他深深记在脑海里。

　　方阵走完，余肆亭径直走向看台，陈序言就跟在她身后，她抚了一下身下的裙子坐下，而后就感觉到肩上落下一件外套，她回头一看，陈序也垂眸看着她，递给她一个保温杯：“辛苦了。”

　　这个保温杯是她的，里面的凉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陈序也换成了温开水。

　　步入十月的天气实在有些冷，但挡不住学生们的热情。

　　陈序也在她身边坐下，她侧头问他：“你没有报项目吗?”

　　他“嗯”了一声，“不想跑，只想跟你一起坐在看台上。”

　　他其实报了男子三千米，只不过是在明天早上。

　　这话就有点暧昧了，让余肆亭不知道该怎么接，她也不说话。

　　所有班级方阵走完后，学生会主席的声音又响起：“大家走的方阵也是各有特色啊，掌声可以送给自己！”

　　看台上响起一阵阵热烈的鼓掌声。

　　“运动会正式开始，被念到名字的学生来检录处检录。”

　　先是高一男子200米，高一男生还略显稚嫩，去检录的路上都在朝看台做自认为超帅的动作，实则很尬。

　　检录完，选手们在起跑线上做起跑姿势，随着裁判的一声枪响，男生们像箭头一样冲出去，看台高一那边全是为自班男生加油的，还有拉拉队在跑道旁挥着手里的打气棒加油打气。

　　余肆亭觉得无聊，就戴上耳机隔绝掉外界的声音，开始玩单机小游戏。

　　她歪了歪身，把一只耳机塞到陈序也耳朵里，耳机线弯弯曲曲地耷拉在他们俩中间。

　　陈序也心里涌出一丝悸动，小幅度地往她那边挪了一下，闻着她身上的香气。

　　余肆亭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给他塞完耳机，心里狂跳，但面上装作一脸淡定地玩游戏。

　　耳机里放着陈绮贞的《太聪明》，他隐隐觉得这首歌在暗示他，她已经知道什么了，不过那也好，他离她又近一步。

　　陈序也侧头看穿了她装淡定的样子，唇角抿了抿，似乎在强忍笑意，但胸膛还是微微颤动，最终低声笑了出来，笑声闷而含蓄。

　　都看破不说破，氛围变得有点微妙，他干脆摘下耳机走下看台，站在学校的围栏前，两手攀住最上面的横杠，脚踩着中间的横杠，翻墙出去了。

　　因为是运动会，管的比较松，这边没人看管。

　　他找了校外的一家小卖部，买了包烟和几只棒棒糖在小卖部里打游戏。

　　他和余肆亭吃完饭经常来这个小卖部买水，一来二去和老板也混熟了，老板挺年轻，二十来岁。

　　老板坐在柜台前，问他：“运动会怎么不去凑热闹。”

　　闻言，他把烟从嘴里拿开：“出来透透气。”

　　老板“切”了一声，说他这人真无聊。“唉，经常跟你来的那女孩呢。”

　　陈序也不用想就知道他说的是谁，因为他只带过余肆亭一个女孩出来过，“她没出来，在看运动会。”

　　老板八卦心上来了，就继续问他：“你跟人女生什么关系啊，天天带人出来，喜欢人家?太菜了兄弟，一个周了还没搞定。”

　　他瞥了老板一眼，“快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反正我喜欢她十年了。”

　　“兄弟，你是个男人，喜欢一个女孩十年。”老板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坐在小卖部里打了一上午游戏，眼看时间差不多到饭点了，他给余肆亭发消息，让她来学校大门口，去吃饭。

　　i：［好。］

　　余肆亭走出大门就看见陈序也靠在大树前吸着烟看着手机，时不时抬抬头看看学校门口，见她出来，他把烟灭了扔进旁边垃圾桶带着她去附近小吃街。

　　这会儿人不是很多，平常人比较火爆的几家店这会儿也都有位置，他们随便挑了一家吃。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照在人身上惬意又温柔。

　　吃完饭，陈序也问她下午继续在学校看运动会还是回家，余肆亭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回家。

　　陈序也瞅她这小样，说：“运动会这么热闹你不去看看?”

　　“很无聊，我就是一条咸鱼喜欢在家躺着。”余肆亭撇撇嘴。

　　本来陈序也提议要骑摩托送她，但被她拒绝了，说是吃的太饱了，走路消消食。

　　余肆亭一到家就继续玩单机小游戏，玩着玩着有些瞌睡，上下眼皮子打架，支撑不住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内没开灯，月光透过窗子照在地板上，她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换了卸了妆，感觉轻松了很多。

　　她拿起手机，看见陈序也给她发了三条消息，时间都是在下午五点多，现在已经晚上九点过半了。

　　也：［醒了没。］

　　过了会儿见她没回，他发了个问号。

　　最后他发了句：［真能睡。］

　　她回了句：［才醒。］

　　陈序也正在洗澡，听见放在外面的手机响了，他关掉水阀，下半身只围了条浴巾就出来了，背靠着洗手台，大拇指动了动敲下字：［醒了就吃点东西，这么晚就别出去喂猫了，我明天晚上跟你一起去。］

　　余肆亭那边回了个好。

　　他黑色短发还在滴水，一颗一颗地往下淌，沿着脖颈蔓延至碎骨，再滑落至他的胸膛，最后埋没至浴巾里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早，余肆亭差点睡过头，不过好在运动会查的不严，学校门口没有学生会守门查迟到，她到了看台时，男子三千米已经在检录了。

　　许思悠朝她招招手，让她过来。

　　她慢悠悠走过去，手里被许思悠塞了早餐。

　　“陈序也让我给你的，他刚才没找到你。”许思悠的嗓音有些哑，估计是昨天加油喊的太用力哑了嗓子。

　　许思悠没等她说话就接着说：“可以啊暖暖，你俩在一起了?”

　　“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同桌罢了。”

　　“你是不是傻啊余惟，关系比较好的同桌?关系好的同桌天天早上给你带早饭还每天都不重样，还有午饭也拉着你吃，你管这叫关系好的同桌。”许思悠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余肆亭听到这会，垂在裤边的手指蜷了蜷。

　　她不知道要不要瞒着许思悠，她和陈序也互相喜欢，但还没走到要在一起那一步。

　　她随意往跑道上瞄了一眼，瞄见陈序也在检录处与旁边的人说话，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陈序也也抬眸看去，俩人视线撞上，余肆亭做口型对他说“加油”。

　　今天她穿了件白色棉麻半身长裙，上身一件灰色针织衫，头发也扎成了侧麻花辫，被扯的松松的，整个人很柔软，与昨日的黑裙清冷傲娇公主不像一个人。

　　他感觉到心里某处塌陷下去一块，今天这个比赛，他必须要赢，且第一也只是他的，因为他报名男主三千米，就是冲着第一来的。

　　一同参与3000米长跑的还有校体队的几个男生，站在起跑线上受着看台上女生们的欢呼，得意洋洋，还做了秀肌肉的动作。

　　而陈序也只是看了一眼余肆亭就在自顾自做着热身动作。

　　发令枪响，男生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3000米长跑向来是最考验耐力和意志的。

　　陈序也没有跑第一，而是控制了自己的速度找了个有利的位置在中间。

　　在过了第一个弯后，冲到前面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人也紧紧跟着，陈序也怕被绊倒，他选择从外道加速超越。

　　跑过第一圈，前面起跑太快导致队伍已经被拉开了距离，前面有些人直面加速，不给后面的人超越的机会。

　　陈序也没有加速，而是继续埋着很稳的步子继续跑，不和他们硬碰硬，因为他知道3000米有七圈半，这才只是个开始，而且参加比赛的还有校体队的人。

　　又过了一圈，他面前还剩下两个人，他能感觉到左边的人已经有明显的掉速了，陈序也就准备跑外道加速超过他们，而前面一个人的人也提起了速度，丝豪不给陈序也超越的机会。

　　他眯起眼看了一眼前面这个男生的背影，恰好这个男生回了头，对着身后的陈序也竖了个中指，陈序也想起来他是谁了，叫张扬，人如其名，确实张扬。

　　但是听许冬林说，他平常体测中最后几圈会放慢速度贴近后面的人故意绊倒别人，许冬林还在操场上给他指过一次。

　　陈序也在后面嗤笑了一声，很瞧不起他这种小人得志的行为。

　　这一圈下来，前面这个男生和他拉开了一小截距离，原本跟张扬一起在前面的男生也落到后面了。

　　张扬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毕竟陈序也不是校体队的，再怎么也没有他这个专练的厉害。

　　陈序也的呼吸逐渐急促，腿也开始变得沉重，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停，这才第四圈，还有三圈，一旦停了或者放慢步子就真的跟不上了，他调整了呼吸节奏，继续维持着这个速度。

　　张扬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一直保持他那个速度，最后两圈总会掉速的，而陈序也就是要趁这个机会，利用自己的爆发力跑到终点，成为这场比赛最终的赢者。

　　在第四圈时，看台上，许冬林把水塞给余肆亭：“姐，你下去给陈序也送个水，他提前跟我说好了跑到第五圈的时候给他递水，但我这会有事过不去，你帮帮忙吧。”

　　余肆亭看了看跑道上的陈序也，又看了眼看台上粘在他身上的那一双双眼睛，“你确定?”

　　“你行行好吧姐，你也不傻，你肯定能看出来陈序也他喜欢你，你去给他送水能给他很大的鼓励，说不定就一开心，就跑了个第一呢。”

　　“行吧。”

　　余肆亭像个身负重任的战士一样走下看台向跑道边走去。

　　志愿者看她手里拿着水，便问她：“给谁送水。”

　　“4号。”

　　志愿者站起来，带着余肆亭向跑道内的操场上走去，叮嘱她：“站在挨着内道的边上，不要往跑道上走，送完水就站在里面别出来，直到比赛结束再出来。”

　　她到了内道边上，陈序也早已看见她，换道往内侧跑，她提前把瓶盖拧松，待陈序也跑到时可以直接喝到水。

　　陈序也跑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水，边跑边仰头往喉咙里灌，干疼的嗓子一下子得到湿润，他拧紧瓶盖往内里操场一扔。

　　比赛到这个时候，他的心率飙升，速度也会随之下降，可以喝水来缓解一下有助于后面速度的维持。

　　这个时候也到了本场比赛的高光时刻，可以尽情超越前面的人，完成套圈。

　　可谁知，看台上响起一阵惊呼。

　　“什么情况啊，女生陪跑。”

　　“现在的追求者都这么疯狂了吗，好努力！”

　　陈序也余光瞥到旁边的余肆亭在跟着他跑，她常年不运动，跑的有点吃力，没一会儿就小脸通红。

　　他丝毫不像已经跑了五圈的人，大气不喘地说：“别跑了，边儿呆着去，等我给你赢个奖牌。”

　　反而她就气喘吁吁，继续跑，“好好跑，你别说话了。”

　　“行，那你就跟着我跑吧，实在跑不动就停下来。”

　　她有点艰难的点点头。

　　陈序也看着前面的张扬已经调了速，于是他加快了速度从外圈超了出去。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是小学一年级余肆亭说：“我也好想要一个奖牌。”但那时候一年级不能参加运动会。

　　时隔了十一年，他要把这个愿望给余肆亭补上，让十六岁的余肆亭得到她六岁时想要的东西。

　　张扬看着从后头超过他的陈序也，在陈序也经过他身边时，他伸出了右脚想要绊倒陈序也，但不料，陈序也反应快，从他左侧超了过去。

　　偷吃不成蚀把米，他愣了一瞬，就这一瞬，他掉了速，陈序也领先一头。

　　到了最后一圈时，裁判摇铃，陈序也双腿跟灌了铅一样，肺也像堵住了，浑身上下没一处正常的。

　　支撑着他的，是身旁陪跑的余肆亭和她小时候的一句“我也好想要一个奖牌”。

　　他听见身侧的女孩呼吸已经有些吃力了，但还是说：“陈序也，加油，最后一圈了。”

　　陈序也的爆发力也终于爆出，像阵风一样从她身边掠过，她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烟草味和沐浴露味。

　　终点就在眼前，他闭着眼，往前冲，汗水早已打透他的头发和上衣。

　　汗水划过他的下巴，他张开双臂，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冲过终点的红线，可谁知他放慢了脚步，跑到内圈线边余肆亭的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一起冲向终点。

　　看台上的欢呼声似是惊讶了一下，为他加油呐喊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又响起一阵阵呐喊声：“陈序也，陈序也！”

　　余肆亭只觉得耳边的声音都被虚化了，她看着他带着汗水的侧脸，有一瞬间觉得很恍惚。

　　其实陈序也不是专业的，之所以会赢是因为他知道那些人都只是为了耍帅所以去了校体队，而张扬是有一点实力，但爱耍黑招，太飘，太自信，他注定赢不了这场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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