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梁祝奇缘

作者:流离雪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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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风寒卧病体贴照顾对答如流喜得赞赏


      暮春时节的尼山书院,总带着几分清寂的雅致。白日里晴空万里,天光澄澈得像一块洗过的琉璃,院中老槐树的枝叶在暖风中轻轻晃悠,连檐角的铜铃都懒懒散散,只偶尔叮当地响一声,衬得整座书院愈发安宁祥和。

      酉时将至,残阳正一寸寸往西山坳里沉,橘红的余晖漫过书院的青瓦,给窗棂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西厢房的教室里,却没有半分黄昏的慵懒,祝英台与梁山伯正凑在一张案几前,为一篇《论语》注疏争得面红耳赤,又因某个顿悟的瞬间相视大笑,谈兴正浓,全然没留意窗外的天,已悄然变了脸色。

      先是一股冷冽的风,毫无征兆地卷过庭院,老槐树的枝叶猛地翻卷起来,带起满地尘土。紧接着,原本澄澈的晴空像是被谁打翻了墨砚,铅灰色的云团从天边汹涌而来,眨眼间便遮蔽了整个苍穹。风越刮越急,拍打着窗棂哐当作响,可屋内的两人,还沉浸在典籍的世界里。

      “今日与贤弟切磋,真是拨云见日,受益匪浅,若非你点醒,我还困在‘格物致知’的死胡同里呢!”梁山伯放下手中竹简,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语气里满是真诚的赞叹。

      英台握着笔的手一顿,唇边漾开一抹浅浅的笑,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微微颔首,故作谦逊:“梁兄过谦了,你本就天资聪颖,不过是一时没绕过来罢了。”说罢,又低下头,指尖摩挲着竹简上的字迹,继续研读。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陡然炸响,仿佛要将天地劈开一道裂缝。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幕,亮得人睁不开眼。冷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卷着潮湿的气息,直直扑在英台颈间。她身子一颤,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随即便是一声响亮的喷嚏:“阿嚏!”

      梁山伯猛地回神,这才发觉窗外已是狂风大作、雨幕倾盆。他见英台拢着双臂,肩头微微发抖,连忙解下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却依旧干净的蓝衫,快步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便披在了她肩上。

      “山里的夜风凉,别冻着了。”他的声音温厚,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英台心头一暖,却又有些局促,伸手便要将衣衫褪下:“不必了梁兄,我身子骨硬朗,能撑得住。”

      “听话。”梁山伯按住她的手,又将衣衫往她肩头紧了紧,“贤弟身子要紧,披着暖和些,莫要强撑。”

      那蓝衫上还留着梁山伯身上淡淡的墨香与阳光的味道,暖意顺着肩头漫进心底。英台怔怔地望着他,这是她女扮男装来到书院后,第一次这般真切地感受到旁人毫无保留的关怀。这份纯粹的同窗情谊,像春日的细雨,悄然在她心底漾开了涟漪。

      雨势愈发浩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层层水雾。待到暮色彻底吞没了天光,两人方才收拾好书卷,并肩走到院门口。梁山伯执意要送英台到房门口,直到看着她进了屋,才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两人在雨幕中浅浅作揖告别,各自散去。

      是夜,大雨依旧淅淅沥沥,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梁山伯的卧房里,烛火摇曳,他正坐在案前,借着昏黄的光,反复研读白日里学过的《大学》,竹简上的字迹在他眼中渐渐清晰,连窗外的雨声,都成了最安静的背景音。

      “相公!相公!”

      急促的呼喊伴着凌乱的脚步声,猛地撞破了这份宁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四九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额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脸上满是焦急。

      梁山伯被打断思绪,抬眼看向他,见他这副模样,不由蹙眉:“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我刚去后厨打水,听见银心姑娘说,祝……祝相公得了风寒,病得厉害,连床都下不来了!”四九喘着粗气,话都说不连贯,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梁山伯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竹简“啪”地一声落在案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便径直朝着英台的卧房跑去,脑子里只剩下“英台病了”这一个念头。

      英台的卧房里,药香袅袅。银心正守在药炉边,时不时搅一搅炉上的药罐,眉头紧锁。床榻边挂着素色的纱帘,帘内,英台蜷缩在被褥里,脸色烧得通红,呼吸都带着浅浅的急促,正昏昏沉沉地睡着。

      “英台!”梁山伯冲进屋子,便要伸手去掀床帘,却被银心快步拦住。

      银心挡在床前,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的疏离:“梁相公,我家公子正在歇息,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您还是改日再来吧。”她心里清楚,小姐的女儿身万万不能暴露,若是被梁山伯瞧见她此刻虚弱的模样,保不齐会生出破绽。

      “我就看一眼,就一眼!”梁山伯急得眼眶都红了,伸手想去推开银心,语气里满是哀求,“我就想知道她怎么样了,银心姑娘,你行行好,让我见见她,求你了!”

      “梁相公!”银心咬了咬牙,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我家公子需要静养,您若再这般固执,休怪我不顾及同窗情面,对您不敬了!”

      这话带着几分狠话的意味,梁山伯果然被震住了,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他望着那道薄薄的纱帘,帘后隐约能看到英台蜷缩的身影,心里又急又疼,却只能无助地往后退了几步,眼底满是失落,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师母却端着一碗姜汤,掀帘走了进来。

      “山伯?你怎么在这儿?”师母见他杵在屋里,先是一愣,随即蹙起眉头,“这孩子,也不知道避着些,风寒最易传染,若是你也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梁山伯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上前,双手作揖,声音里带着哽咽的哀求:“师母,求您让我看看英台吧,我实在放心不下她。”

      师母看着他眼底的真切与焦急,又看了看紧闭的床帘,终究是心软了。她沉吟片刻,让四九取来干净的帕子掩住口鼻,这才缓步走到床边,轻轻掀开了纱帘。

      帘内的景象,让梁山伯的心瞬间揪紧了。英台往日里清亮的眉眼此刻紧紧蹙着,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他只觉得一阵心疼,眼眶瞬间就湿了,当即便开口:“师母,英台这般,让我留下来照顾她吧,我定然好好看护,绝不让她出半点差池。”

      “那可不行!”师母想也不想便回绝,“你自己身子本就单薄,再日夜守着病人,若是也病倒了,岂不是添乱?”

      可梁山伯像是铁了心,梗着脖子,只反复说着一句话:“师母,让我留下吧,我只想照顾她,别的什么都不求。”

      他的执拗,终究是磨软了师母的心思。师母叹了口气,无奈点头:“罢了罢了,就依你。但你切记,务必做好防护,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来告知我,万不可逞强。”

      “多谢师母!”梁山伯喜出望外,连忙应下。一旁的银心还想阻拦,却被师母递过来的眼神制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师母转身离去,心里的担忧又重了几分。

      “银心姑娘,你守了她大半天,也累了,先去歇息吧。”梁山伯转过身,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对了,让四九把我的被褥抱过来,今夜我便守在这儿了。”

      “梁相公,万万不可!”银心急声道,“我家公子素来不喜与人同处,况且怎好这般麻烦您?您还是请回吧!”

      “无妨,时间不早了,你也该歇歇了。”梁山伯没再给她反驳的机会,四九也很有眼色,上前半劝半拉地将银心请出了卧房。银心站在门外,望着紧闭的房门,急得直跺脚,却又无计可施,只盼着小姐的身份能瞒得再久一些。

      卧房内,梁山伯守在床前,一夜未眠。他时不时伸手探探英台的额头,为她掖好被角,渴了便喂她喝口水,药煎好了便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一勺一勺喂进她嘴里。初春的夜依旧带着凉意,他裹着薄被守在床边,困了便趴在案上眯一会儿,天快亮时,又起身去添了炉里的炭火。

      黎明的曙光,终于透过窗棂,洒进了卧房。银心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梁山伯眼底的乌青,以及他依旧守在床边的身影,还好,一切都没如她担忧的那般,生出什么破绽。

      日子一天天过去,梁山伯衣不解带地守着英台,白日里帮她掖被喂药,夜里便趴在床边和衣而眠,连自己的课业都顾不上了。这般无微不至的照料,让英台的病情渐渐有了起色。到了三月二十一这天——距离两人三月十五入学不过短短六日,英台终于从昏沉中彻底苏醒过来。

      她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帐顶,又闻到身边淡淡的药香与墨香交织的气息,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老师、师母,还有几位同窗都提着点心来看望她,屋内一下子热闹起来。

      英台撑着身子想坐起来道谢,却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她猛地回头,只见梁山伯直直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梁兄!梁兄!”英台的声音瞬间变了调,挣扎着便要下床,却被银心死死按住。

      众人慌忙围了上去,师母探了探梁山伯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脸色凝重:“定是这几日日夜操劳,体力透支,加上受了些寒气,才会昏厥过去。”

      英台怔怔地望着梁山伯苍白的脸,眼泪瞬间滚落下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又疼又涩:“是我……是我害了他……若不是为了照顾我,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她的声音哽咽,自责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连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师母连忙让人去请了书院附近有名的尤大夫。不多时,尤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他先是与老师低语了几句,随即走到梁山伯身边,弯腰为他诊脉。

      一刻钟的时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英台攥着被褥的手,指节都泛了白,目光死死地盯着尤大夫的动作,连呼吸都忘了。

      “大夫,他……他怎么样了?”师母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焦急。

      尤大夫收回手,捋了捋胡须,松了口气:“无妨,他只是劳累过度,加上体虚受了寒,才会休克。只需好生休养几日,按时服下我开的药,不出三五日,便能痊愈了。”

      “太好了!多谢尤大夫!”师母悬着的心落了地,连忙让人送尤大夫出去。

      待师母再回屋时,只见英台端坐在床沿,目光痴痴地落在梁山伯的床榻上,眼眶通红,泪珠还在不断往下掉。师母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上前轻声嘱咐了几句,便悄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她。

      接下来的几日,英台索性将书本搬回了卧房。她一边守着梁山伯,一边趁着熬药的间隙,匆匆翻看几页竹简。白日里,她为他擦脸、喂药、掖被角;夜里,她便守在床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心里百感交集。她看着梁山伯的脸色一点点红润起来,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不知不觉间,英台离家已有半年。这半年里,她在尼山书院不仅学到了满腹经纶,更收获了一份沉甸甸的情谊。她望着床榻上熟睡的梁山伯,心头那份懵懂的同窗之谊,早已悄然变了质,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慕,像院中的春草,在心底疯长。

      几日后,书院的赵云先生在课堂上进行例行考核。先生随机抽查了几位学子,可他们要么答得磕磕巴巴,要么见解浅薄,惹得赵先生连连叹气,眼看就要拂袖而去。

      就在这时,祝英台主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拱手朗声道:“先生,学生愿一试。”

      赵先生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神色坦然,眉宇间满是自信,便故意挑了几个《论语》中最为刁钻的课题来考她。满室同窗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她出糗,可英台却从容不迫,引经据典,对答如流,哪怕是先生故意设下的陷阱,她也能巧妙化解,始终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末了,英台还即兴吟出四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美西湖。乌云密布云滚滚,晴朗日空上云霄。重阳登高饮美酒,孤冷寂寞少一人。”

      诗句落罢,满堂皆惊。赵先生眼中的失望早已化作赞许,他抚掌大笑:“好!好一个祝英台!才学卓绝,不负我悉心教导,此等人才,当赏!”

      说罢,先生从案头取出一本用蓝布包裹的典籍,递到英台手中:“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孔家原版《论语》,今日便赠予你,望你能不负此书,更不负自己的才学。”

      英台捧着那本《论语》,只觉得心头滚烫,眼眶瞬间就湿了。她郑重地向先生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哽咽:“学生定当珍藏此书,刻苦钻研,绝不辜负先生厚望!”

      那本《论语》,此后便被英台贴身收藏,日夜不离。而她与梁山伯之间,经此一病一护,情谊愈发深厚,只是谁也没察觉,那份藏在同窗之谊下的情愫,早已在风雨与陪伴中,悄然生根发芽,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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