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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
章淑静看着身后,那声音再次传来,她确定女孩的声音是从她所在的教室传来。
于是,章淑静急忙向回跑去,她来到教室门外,往里面一看,只见两个女同学站在安平面前,此时的安平脸上被泼了满脸的墨水,已经看不清她的面容,她那青衫上也乱七八糟染着墨汁。
章淑静躲在教室门外,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导致这样的局面,便默默看着。
女同学慌忙道歉:“对不起啊安平,我不是故意的,本想把剩下的墨汁扔进水桶里,谁知道……!”
安平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墨汁,她一笑,牙齿在这张满是墨水的脸色,衬托得如同白玉。
只见安平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墨水瓶,拧开瓶盖递给女同学。
“不打紧,你的墨水用完了,用我的呀,送你了!”
女同学听安平这么说,一怔,似乎有些纳闷。
突然,只见安平手一甩,整瓶墨水瞬间就飞到女同学脸上,两个女生震惊地看着安平。
“喂,你干什么呀?好心给你道歉,你竟然……”另一名同学生气地质问安平。
“既然是道歉,就需要我接收,现在扯平了,我接受你们的道歉!”
安平说完,拿起布包便朝教室外走去。
躲在教室门口的章淑静看到这一幕,张着的嘴巴还没合上,安平就已经来到她面前。
章淑静看着安平,她那满脸墨水的模样,让章淑静忍不住想笑,却硬憋着。
可安平看出了她的表情,便也笑了笑:“我这样走在街上会被人笑话的,能送我回家吗?”
章淑静一愣,心想:她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她还真以为我想送她回家呀!
可转念一想,章淑静觉得,也好,让她看看自己家的小汽车,羡慕羡慕。
“好啊!”章淑静得意洋洋。
此时,冯雨生和章天奇的车已经停在了天津女子大学门外的路边。雨生站在车旁边,靠着车子,点了根烟抽着,章天奇站在雨生旁边,戴着他的小墨镜,双手插兜儿,每当看到漂亮的女同学走出校门,他便冲人家吹口哨。
冯雨生瞟了一眼天奇道:“小心被当成色狼!”
章天奇仍看着一个个女学生:“长得丑叫色狼,我这叫风流倜傥!”
说话间,只见章淑静步伐中带着无比的优越感冲天奇和雨生走来,远远地,她就冲两人招手。
“雨生哥,天奇哥!”今日的淑静似乎显得特别神采奕奕。
冯雨生忙灭了烟,就在天奇和雨生看着淑静时,只见淑静身边跟着一个满脸墨汁的女同学。
冯雨生疑惑地看着安平,而章天奇将墨镜拉下鼻梁,震惊地看着淑静身边的安平。
“我c!这画的什么妆?”天奇忍不住感叹。
“天奇!注意言行!”冯雨生忙说。
章淑静和安平来到雨生和天奇面前,带着满脸的优越感与得意。
“这是冯雨生,我哥哥,在天津城呢,他的功夫要排第二,可没人敢当第一,人称冯阎王!”
说完,章淑静又看着章天奇,章天奇立刻将墨镜戴上,好像不愿与满脸墨水的女生认识一样,左顾右盼。
章淑静继续介绍:“这是章天奇,也是我哥哥,他可是天津城里最聪明的人,要是一个不留神呀,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炫耀过后,安平带着一脸墨水,露出八颗牙的微笑:“你们好,我叫安平,平安的那个安平。”
“我看你现在不像是很平安的样子!”章天奇打趣说。
“墨汁罢了,回去洗洗就好!谢谢你们能送我回家!”安平主动说完,便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章淑静一看,瞪大眼睛满脸不悦:“你还真不客气!”
“为什么送她回家?”章天奇忙问。
可这天,他们还是将安平送回了家,车子停在离学校有段路程的小巷子口,一眼望去,这石库门里乱糟糟,住的都是一些贫民百姓。
安平下了车:“谢谢你淑静,明天学校见!也多谢雨生哥天奇哥了,改明儿请你们吃包子!”
章天奇一听,看着满脸墨水还自信满满的安平,还真有点儿想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了。
安平离开后,章淑静十分不解。
“你说,她刚被人泼了一脸的墨水,怎么还这么开心呀?难道是因为坐了汽车回家吗?像她这样的女孩儿,估计是第一次坐小汽车吧?她该不会真的以为我答应送她回家,就是愿意和她做朋友了吧?”
正在这时,章天奇听到几声奇怪的鸟叫,叫声“布谷布谷”的,章天奇探头一看,便立刻下了车。
“哥,你先送静儿回家,我去买几个包子就回来。”
还没等冯雨生和章淑静追问,章天奇就已经跑了。
这类似布谷鸟的叫声,正是胡子在给章天奇发暗号。章天奇跟着胡子来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只见胡子看起来和章天奇年纪相仿,从穿着看,像个码头工,脏兮兮的,还戴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鸭舌帽。
要说胡子和章天奇的交情,可是从天奇来到天津那年,在街边乞讨时开始。
胡子也是被那些小乞丐团伙儿排挤的目标,虽然他比天奇大一岁,可从小个头儿矮,又瘦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他总是抢不过那些乞丐,在集市上偷糖果,屡战屡败,总是被暴躁的商贩殴打。
但他可是发现睡桥洞的第一人,当小石头出现在桥洞时,他以为就连桥洞也被人占了地盘儿,可胡子见外面大雪纷飞,小石头的头发都快结成了冰,他便朝桥洞外的小石头招手。
“快进来呀,想冻死外面?”胡子喊着小石头。
那晚,胡子把偷来的冰糖分给了小石头一块儿。
小石头含着冰糖看着胡子:“你怎么有银子买糖?怎么才能赚到银子?”
胡子笑了:“我哪儿有银子呀,偷的!”
“你也教教我,怎么偷呗!”小石头看着胡子。
那个大雪的夜里,胡子和小石头坐在桥洞里,胡子绘声绘色地给小石头讲述如何偷东西不挨揍,什么时间可以捡到集市上的烂菜叶,若是被抓住,被人揍,一定要先抱住头,护住脸。
后来,在这诺达的天津城里,小石头两年的乞丐生涯中,也算有了胡子作伴,还跟他学了不少生存之道。两个孩子一起偷吃一起闹,一起挨打一起跑。
即便小石头进了章家大门,这些年里,他总会把好吃的东西偷偷带出来给胡子,甚至还偷过三爷的钱给胡子,当然,每次偷钱,章天奇都会被揍。
可天奇就是这样不忘恩情,肝胆狭义之人,即便挨揍,也要给胡子买衣裳,买饭吃,因为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胡子分他的那块儿小冰糖。
那颗糖,甜了他心中寒凉,甜了他明日路长。
“你小子行呀,现在连小汽车都坐上了!”
胡子嘴里咬着一个小木棍来到章天奇面前,他伸手摸着章天奇的衣服:“越来越帅了啊!”
“给你的银子,就不知道去成衣铺弄件像样的衣裳吗?”天奇看着胡子。
胡子咧嘴一笑:“嗐!旧衣裳穿着舒服!”
突然,胡子像想起什么事儿一样:“对了,给你说正事儿!”
胡子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章天奇:“最新消息!”
“星儿找到了?”章天奇边问边打开纸条一看。
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烟雨楼客栈
“星儿……还没消息,不过,这个地方住着一个人,你猜这人是谁?”胡子神秘地问。
章天奇看着胡子没有说话。
胡子凑到章天奇耳边,小声说着:“强子!当年你们何家唯一活着的家丁!”
在这个世界上,章天奇的身世,恐怕只有胡子一个人知晓。因为胡子在天津城四处乱窜,从小到大混迹于大街小巷,干过的营生也不少,都是小打小闹,消息自然灵通,前些年便开始帮人当打听,他靠买卖消息,赚了不少钱。
天津城人人都知道,这胡子的消息,十有八九不会错。越来越多的人找胡子打听这,打听那,就连老王家的狗丢了,胡子都能给他找出来。
所以,章天奇便让帮他打听关于十六年前自家灭门惨案的事儿,还有星儿的下落。
章天奇眉头紧皱看着胡子:“强子竟然没有死?”
“是啊,你说这事儿蹊跷不蹊跷?所有人都死了,就他活着,我猜呀,这强子怕是知道些什么!”
胡子这样的小人物,户籍江湖多年,歪门邪道、人情世故懂得不少,这世道险恶的手段和陷阱也见得多了,脑子自然也转得快。
章天奇当下便来到了烟雨楼客栈,若能找到强子,至少能问出个头绪来。
烟雨楼客栈不比天津城那些新建的精美酒店,烟雨楼建成的时间更早,就在维多利亚广场旁边的巷子里。
外墙虽看不出特别,两层的小楼,客房均在二楼,不到十间房。从一楼一进门,便能看出这客栈仍保留着建成时年代的痕迹,木质的前台,木质的地板和楼梯,古朴且单调。
章天奇有些紧张地朝楼梯走去,客栈里没什么人,就在章天奇准备上到二楼时,一位头戴黑色礼帽的客人正巧下楼,与他擦肩而过。
章天奇用余光扫了这男人一眼,那男人微低着头,侧颜看上去,高高的鼻梁,轮廓凹凸有致,带着几分俊俏!
章天奇未作停留,径直上了二楼。按照胡子说的房间,他站在门前,镇定片刻后,推门而入。
可房间里似乎没有人,行囊还在,证明强子并未退房。
章天奇关上门,来到桌前,见桌上有两杯水,一摸,茶水温热,强子应该与人方才还在屋内。
突然,只听一声微弱的喘息声,章天奇立刻回头,只见拉着床帐的床上隐约有人。章天奇立刻拉开床帐,顿时便傻了眼儿。
即便已经时隔十六年,可当年强子是何家厨房的家丁,年幼的天奇在厨房总能见到强子,如今,强子虽已年过四十,可章天奇一眼便认出了这眉眼与样貌的确是强子。
强子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口吐鲜血,已是奄奄一息。
章天奇冲上前一把揭开被子,只见强子胸部与腹部多处刀伤。
“强子,强子?”天奇抓着强子的肩膀晃着他。
“我是何亦辰,何亦辰,你看看我,强子,到底怎么回事?”
章天奇急切地对强子说,在听到章天奇说出此话时,强子原本快要闭上的双眼用力睁了睁。
他似有话要说,可口中不停涌出鲜血,让他无法发出声音。
章天奇红了眼眶:“强子,十六年前何家的灭门惨案,到底是谁干的?说呀,你说话呀!”
章天奇急得冲强子吼着。
强子受了如此重伤,显然不可能再说出半个字来,可此时,强子一把抓住章天奇的手,他受伤的鲜血染红了章天奇的手。接着,强子颤抖着右手,在手边那一半已经被染红的白色床单上,用食指颤颤巍巍地画了一丿。
他正想继续画时,却突然喷出一大口血,便咽了气。
正在此时,章天奇突然想到方才与他擦肩而过那个戴礼帽的男人,他立刻跑出了客栈,看到戴礼帽的男人便拼命地追了上去,可追上那人时,他发现,并不是刚才看到那个俊俏的男子。
傍晚的维多利亚广场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章天奇站在人群之中,正如当年刚刚来到天津时,死了亲人,丢了妹妹一样,孤身一人,不知该到何处寻找蛛丝马迹。
如一切被斩断般,如今何家唯一的活口,也被杀害。这让章天奇认定,当年关于自家那庄惨案所埋藏的秘密,至今仍在继续,而那幕后的主使者,一定此刻近在咫尺。
黄粱一梦,倾厦而醒,天奇坐在广场的台阶上,思索着这一切,有关肖文博小臂的伤痕,强子惨死于客栈,还有他留下的笔画,种种线索汇聚在章天奇脑中。
还有当年父亲用生命吼出的那句话——既然是宫中的宝贝,岂能离开我大清这片土地!
不如意事常有□□,可与语人无二三。
就在章天奇站起身准备回家时,突然,他看到维多利亚广场上,依然是那个卖香囊的小女儿,身边,也依然是那个戴着白色发卡的女学生。
只是今日,她没有穿青衫黑裙,一袭精致的白色连衣裙让她看起来更为出众。
那一刻,章天奇相信宿命,江湖夜雨十年灯,往事不散终成海。都将汇集,在此刻澎湃。
他快步冲向那位姑娘,心中唤着星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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