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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
七月月底。
八里村每家每户的玉米都差不多种完了,难得有几天清闲的日子。
村长看大家都没没什么要紧事了,就安排了一场露天电影。
就是在空旷的地方撑个白幕,拿个投影仪投在上面。大家搬个小板凳、提个小马扎坐在前面看。
电影一般都是黑白的、抗战的,都是很久之前留下来的碟子。
殷槐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组织过一次,当时闲的没事来凑了个热闹。
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被电影中的一声爆炸声给炸醒了。
今年就不想凑这个热闹了,现在这个季节,还不够喂蚊子的。
“可是我想去。”
江许听见这个消息瞬间来了兴趣,得知殷槐不想去就央求起来,“能陪我去吗?”
“找你柏哥。”
“他再跟他的亲亲队友打游戏呢。”
“隔壁的姨姥姥去,让她带着你。”
“……那算了吧,我不去了。”姨姥姥肯定跟一群老姐妹坐在一起,江许跟着她就得坐在她们旁边,肯定又要给他介绍对象什么的……
声音可怜兮兮的,殷槐的嘴角忍不住勾起,“陪你去也不是不行……说点好听的。”
江许惊喜的张大眼睛,但马上又为难起来,看了殷槐好几眼,说话断断续续的,“殷槐……你、你很……”
殷槐笑的不行,“行了,夸我一句这么难啊,我陪你去还不行嘛。”
殷槐起身去二楼换衣服,江许想拦住她可终究没有伸出手。
他低下头,懊恼的揉了揉头发,在心里说了刚刚没勇气说出的话:
你,很好看……
殷槐全身上下都喷满了花露水,逮过江许也给他喷了一通。
“外面都是蚊子,晚上还看不见它们,真不知道出去干什么。”
两人并肩往放电影的地方走去,村里没有路灯,江许拿了手电筒照路。
另一只手提着两个马扎。
今天阴天,月亮和星星都遮在云层里。耳边依旧是蝉鸣,还有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江许比殷槐快高了一个头,他低着眉眼,手电筒的光映在里面,腼腆的笑着。
“我还没看过这样的露天电影呢,好期待。”
殷槐点点头,小少爷看电影应该都去家里的放映室吧。
到了地方,已经人满为患了。
老人们有孙子孙女的带着孙子孙女,没有的带着蒲扇,都赶来占个好位置。
殷槐和江许一不近视二不远视,随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就坐了下来。
“江许哥哥!殷槐姐姐!”笑笑、小宇和小枫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虽然电影还没开场,但是三个小朋友都是非常有礼貌的压着声音叫他们。
笑笑扑进殷槐的怀里,殷槐笑着回抱住她。
江许也摸了摸两个男孩子的头,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姐姐,”笑笑抬头,“你知道今天晚上看什么吗?”
殷槐摇了摇头,“不知道唉。”
“是超级飞侠吗?”小宇问。
江许道:“你怎么不猜是汪汪队立大功呢?”
“那是汪汪队吗?”小枫又接着问。
“不是。”
三个孩子同时泄了气。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到白幕前,不知道在哪里找的话筒,开始讲话:“乡亲们,安静一下,电影马上开始了。”
“村长,”坐着的人群里有个人问白幕前的那个大叔:“这回不会又是看《地道战》吧。”
林建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大家伙担待点,咱村里就着一个碟子,等下回,下回我一定去隔壁村借个别的。”
“哎呀,”大家都扫兴起来,“这个都看多少遍了,都快背下来了。”
殷槐听着电影的名字就笑出了声,上回被炸药声震醒的就着这个片子。
没办法,大家都不配合,村长想了个办法。
“这样吧,明天我儿子回来,我让他来给大家伙用手机投电影,投彩色的,今天就先凑活看这个,行不。”
“行行行。”
这村长的儿子出息,考出了这个小村子,上了禹城大学,还在禹城的大公司找到了工作。一听他回来给播放电影,都乐乐呵呵的应下来。
这下终于能看电影了。
三个孩子的爷爷奶奶来叫他们到他们身边去,黑灯瞎火的放在身边安心一点。
这下就剩殷槐和江许了。
两人并肩坐着,殷槐百无聊赖,想找江许聊聊天,可江许聚精会神的看着电影。看到千钧一发的时刻,都快坐不住了,好像要冲到画面里面去帮助抗日前辈们。
难道骨子里的抗日精神觉醒了?
于是殷槐很佩服的没打扰他。
整整一个多小时,江许都身心投入的看着。
直到电影落幕,还沉浸在炸鬼子的情绪里。
这回换殷槐来给这个刚刚心里经过一场抗日战争的年轻战士举手电筒。
以表敬佩之意。
回到家,江许终于忍不住跟殷槐说:“小日子都该死。”
殷槐没想到他这么认真,忍着笑附和着点头。“嗯嗯嗯,都该死。”
“你这是第一次看抗日的电影吗?”
江许想了想,“应该不是吧,但是看这种黑白的特别有感觉,就好像当时真的是这样。”
“嗯,快到点睡觉了,也别太生气。”殷槐给他倒了杯温水。
江许接过,喝了一口,看向殷槐,“殷槐,那个村长说明天还有,你可以再陪我去吗?”
殷槐欲哭无泪,这答应了自己得折腾一趟,不答应又好像自己不爱国一样。
良久,看着江许眨巴眨巴的眼睛,才了无生气的开口,“好吧……”
第二天中午,林鑫磊听他爹的带着平常自己在家用的投影仪回到老家。
林鑫磊平常也喜欢看电影,买了个投影仪在家用手机投在白墙上看。
之前接他爸去过他在禹城的房子,带他爸看了一次,没想到他爸竟然给他接了个给全村人放电影的大活。
其实林鑫磊也是乐意的,村里的人基本上都是看着林鑫磊长大的长辈,当初考上禹城大学全村人都来送钱。
只是……有点心疼流量。
没办法,自己的爸爸大话都说出去了,自己也只就只能答应了。
今天晚上大家比昨天来的更早了,天刚擦了点黑就已经坐满了。
今天不是阴天,月亮和星星就把小路照的很清楚。
殷槐依旧给她和江许身上喷满了花露水,昨天喷了这么多还被咬了两个疙瘩。
还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殷槐和江许并肩而坐。
等了一会儿,村长拉着一个二十八九的男人走到白幕前。
那个男人戴着副银框眼睛,很面善,全身上下都是老实正经的样子。
是村长的儿子林鑫磊,殷槐之前见过一次。
当初殷槐一个人来到姥姥姥爷之前的家里,村长就带着几个长辈来看望了一下。他当时正好在家,也跟过来了。
殷槐也是从那次见面知道的自己的辈分很大,跟村长和很多该叫爷爷奶奶的人同辈。
老人家的都注重辈分,林鑫磊还被他爹要求叫了殷槐一声小姑姑。
一个比自己大五六岁的成熟男人叫自己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姑姑,殷槐当时都觉得这个世界太抓马了。
林鑫磊是被他村长老爸拉上来的,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讲话的,可能也是他爸想显摆一下自己吧。
他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随便说了两句,就用手机播放电影了。
村里的老年人居多,看过彩色电影的很少,一播放都新奇的盯着看,连闲聊的都没有了。
江许虽然见过,但比没见过的更投入。
殷槐看了一会儿,片名出现,原来是《八佰》,又是一个抗日片。
之前还没来到这里的时候跟同学去电影院看过,很震撼,这回江许应该会更激动吧。
殷槐也静下心来认真看着。
电影的整体色调是灰色的,但也能看清演员们的黄色皮肤和红色的血。
皑皑的白雪飘落下来,飘落在堆积成山的尸堆上,江许忍不住掉了眼泪。
殷槐庆幸自己出门前在口袋里塞了几张纸巾,她拿出来默默递到了江许的面前。江许接过,两人相顾无言。
殷槐想,能看这种电影落泪的人,都差不到哪去。
江许不想回家,应该是家里人伤害了他,否则他怎么会有家不回呢。
第一次见面时不菲的衣服,什么活都不会干,她就猜出江许家里很有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一定是家里出现了什么变故,不然江许出事了之后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借她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自己也可以回去,为什么偏要住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不想回家呢?
殷槐能想到的就是什么家族争夺资产了,不顾亲情,一个一个的铲除竞争对手。
真是想想就恶心。
看个电影都能看哭的人,肯定不会伤害家人的,而且相处了这么久,殷槐也能看的出来,江许不是这样的人。
那他就是被亲人背刺了,对家里失望,不想回去。
殷槐不禁有些心疼面前的这个人。
江许不知道殷槐心里想着什么,还沉浸在电影里。
结束的时候,大家都意犹未尽。
看电影的地方离小卖部挺近的,殷槐想起来家里的盐快没了,酱油也见底了,就让江许陪她一块儿去一趟。
到了小卖部,江许又说在门口等。
应该是要一个人平复一下心情吧,殷槐也没强求,自己进去了。
“请问……”一个男人走到江许面前,犹豫着问,“你是……江许吗?”
江许抬起头,听见这话一愣。
是村长的儿子林鑫磊,殷槐刚刚跟他说过。只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他们应该没见过吧。
“你是……”江许斟酌了一下称呼,“林哥。”
“真的是你?江许江小少爷?!”林鑫磊激动起来。
江许愣了,叫他江少爷,应该不是简单的认识他了。
只是,他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在这儿?”
看来真的是知道他了,江许压下心中的不安,问:“你是?”
林鑫磊也注意到了刚刚太激动了言语有点失礼,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是太惊讶了。哦,我是咱们公司的,一个小小的财务部组长,之前在年会上见过您几次。”
原来是自家公司的员工,竟然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了。
还把他一眼认了出来。
“你好你好,叫我名字就行。”江许握了握拳,回到。
“你怎么在这儿,董事长知道吗?他们都说你失踪了。”
江许咬了咬牙,“一言难尽,总之,你就当今天没见过我吧。”
林鑫磊一毕业就进了江氏,跌爬滚打了六年才坐上组长这个位置,公司内部的尔虞我诈他也清楚,江许的两个叔叔狼子野心,多少年前就在公司里塞自己的人。现在总裁又去世了,不知道会怎么对付江许呢。
待在这里,应该是不想被两个叔叔找到吧。
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董事长对这个最小的孙子的偏爱,至少他们家里还有他爷爷是真的关心他的。
林鑫磊拽住想要转身走的江许的胳膊,“我知道我不该说这话……这段时间,董事长的身子不太好……”
江许急切地问:“我爷爷怎么了?”
林鑫磊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年纪大了吧,这几天住院了。”
江许的鼻子瞬间酸了,“住院?怎么住院了呢,很严重吗?”
在江许的印象中,爷爷之前就住过一次医院。那是三年前,病的非常重。
那时候爸爸还在,告诉他爷爷得了肝癌。
他们两个在医院门口对着头痛哭,好在爷爷出来了。
癌症的手术没有成功一说,因为很有可能会复发,任何人都不敢妄言。
但爷爷还能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已经很知足了。
现在又住院,不会就是复发了吧。
怎么办……
江许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浑身微微发抖。
林鑫磊有些同情,除去身份,江许也只是一个比自己小的弟弟。爸爸去世,爷爷病重,如果是他也不一定会比江许坚强。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但是,至少给他老人家打个电话吧……”
江许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之前伤刚好的时候来小卖部就给爷爷打了个电话,现在算算日子,快过去两个月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林鑫磊拍了拍江许的肩,安慰他。
江许急忙拦住他,“林哥,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就是……每个月可以跟我说一说我爷爷的情况吗?”
“那我们存个号码。”
江许低头,“我手机丢了,现在身无分文的住在殷槐家,是她收留了我……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姑姑?”
“嗯?”
林鑫磊解释:“殷槐啊,按辈分是我的小姑姑。”
“哦。”江许点点头,这里都按辈分称呼,江许都习惯了。
“那,是让我每个月都回来给你说吗?”
江许不好意思道:“可以吗?”
林鑫磊看着他这个样子,又想到了江许家里的那档子事,动了恻隐之心,“好吧,我就当每个月回来看看我爸吧。”
江许含着泪微笑,“谢谢。”
林鑫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谢,举手之劳。”
从禹城市中区到这个禹城边缘的八里村,要开车两个多小时,来回就差不多五个小时,可不是举手之劳这么轻松。
“江许!”殷槐从小卖部跑出来。
江许和林鑫磊听见声音都齐齐朝殷槐看去。
“林哥,你也在啊……你们俩认识?”
“小姑姑,”林鑫磊笑着打招呼,“我们……刚认识。”
他跟殷槐都是各叫各的,怎么着殷槐也不能叫人家侄子吧。
“哦,”殷槐转头看向江许,惊讶道:“还哭着呢?”
江许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林鑫磊看到他们两个的相处状态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好了,我先回去了,再见。”林鑫磊告了辞。
“嗯,拜拜。”殷槐挥手。
“林哥再见。”江许也挥了挥手。
“嗯。”林鑫磊道。
见人走远,江许平复了下心情,问殷槐:“怎么这么晚出来。”
殷槐笑嘻嘻的,“又挑了点零食,嘴馋了。”
江许点点头。
两人走着回家,殷槐问:“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没事。”
“还没从电影里走出来啊?”殷槐从塑料袋里掏出块糖,撕了包装袋递给江许。
江许心不在焉的拿过来放进了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回家睡一觉,什么都会变好的。”殷槐也自己也吃了块,含糊不清道。
“嗯。”希望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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