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

　　“丹娘，你听过洞神吗？”阿丑摘了斗笠，问坐在一旁的丹娘。
　　“没听过。”
　　“也是，你家那边没这么多山。”
　　“？”

　　房子建了小半个月，丹娘在千窟吸收了许多阴气，现在已经可以打着伞在白天外出了，阿丑就带她一起来吃满月酒。
　　女人孩子们坐在树荫下的一桌，阿丑对面是个十五六岁脸色苍白的女孩。正是前不久师兄说的那个失踪的姑娘。她在几天前的晚上回了村子，那晚村子里的狗都在叫，惊醒了村子里的人，发现了本来想偷偷回家的她。
　　女孩发现了阿丑的视线，对上目光后有些畏惧的挪开了。
　　村民和她的父母询问她这么多天去了哪里，她说自己被洞神看中了，要嫁到山里成为洞神的妻子。
　　“……”怎么不吃了了？丹娘停下给阿丑夹菜的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桌对面的姑娘。可能是没有胃口，那个女孩面前的碗筷没有动过的痕迹。
　　丹娘也不怎么吃东西，只是夹两筷子试试口感，看阿丑爱吃哪个，就帮她夹菜，这桌子虽然有小孩和两个不吃饭的人，但因为阿丑在，连打包回去给狗吃的都不剩了。
　　阿丑有些事看不明白，把伞给丹娘让她在边上等等，自己去找了师兄。
　　“拉忒来，叫小姑。”师兄的大女儿跑过来抱住阿丑的腿
　　“小姑。”
　　“吃果子。”阿丑从怀里摸出不知道从哪里摘的果子给拉忒，小姑娘被酸的脸皱成一团。阿丑再递给她，她还是接下了。
　　“谢谢小姑，这个我给弟弟吃。”
　　师兄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去边上玩了。
　　“我给嫂子带了块布，这么小的孩子我不知道送些什么，只给月亮买了条手链……那个姑娘怎么回事？”刚才忘了给她了。
　　“我也看不出来，只知道不是僵尸，后天去山里给她送嫁，你也跟着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我先回去了。”
　　“岳母岳丈走后，房子空出来一间，要不留下来住吧，送亲得起个大早，你来回来去也不方便。”
　　阿丑摇头，看向树下撑伞等她的丹娘。
　　“我没带她的棺材。”
　　师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僵尸啊。
　　“嗨，多大点事。你让她睡你床底下不就…”师兄看到丹娘衣服整洁，鬓发还插着朵小花，一看就是阿丑精心打理过的样子。
　　“嗯……你睡床底下不就得了。”
　　“……”

　　上次一起睡还是在俞城外，她们一起躺在丹娘的棺材里，床比棺材宽不少，丹娘只能感觉到面前传来的热度，还有阿丑平稳的呼吸。
　　丹娘悄悄用手碰了碰阿丑的胳膊，不料阿丑立刻就醒了过来。在黑暗中阿丑看不清丹娘，就用把手搭在她的手上，握了握。
　　“姊姊，怎么了？”阿丑的声音很轻，怕丹娘听不清，凑近了她问。
　　丹娘动了动那只被握住的手，摇头，头发和枕头摩擦，发出声响。
　　“姊姊，我看不见啊。”阿丑将另一只手覆盖在丹娘脸上，想区分刚才她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太热了，不管是被握着的那只手，还是脸，都被阿丑掌心的热度熨帖，她抿唇，终于开口。
　　“没事。”
　　阿丑轻轻的笑了，丹娘有些羞恼，抽回了那只手。
　　“姊姊要我陪你晒月亮吗？”为了避免吓到村子里的人，也是为了赶跑村里的狗，丹娘出去阿丑得陪着她才行。
　　“你睡吧，我不去。”她不想再打扰阿丑睡觉，拍了两下她的背，让她快睡。
　　“丹娘，你有心事。要和我说吗？”
　　“……之前在涯洞，你师傅问我，杀过几个人……自那以后，我就时常回忆起我被婆婆和丈夫杀死，还有我咬死他们的时候。不管念多少遍口诀，我还是觉得牙酸，好恨啊，为什么当时不把他们吃了……”
　　就着之前的丹娘搭在她腰上的手，阿丑也搂住她的腰，手在后面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两人抱在一起，阿丑把脸埋在丹娘怀里，替她流着眼泪。
　　“我后悔不应该执意远嫁，我让父亲母亲伤心了。”
　　僵尸没有温度，也没有心跳，泪水穿透衣襟，碰到了那颗已经死去的心脏，烫到了丹娘。她收紧了手臂，低头埋在阿丑发间。
　　“不哭了，都过去了。”安慰阿丑，同时也在告诉自己。
　　“丹娘，对不起……”死老头，这时候显得你眼神好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等我下回去涯洞，我要把你的棺材钉死。
　　“你帮我报了仇，替我给家人寄信，还给我梳头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我送你回家吧。”
　　“阿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不应该把你带到山里，这里这么偏僻，都是你不认识的人，我……”
　　丹娘松开怀抱，托起她的被泪水打湿的脸，她能清晰的看到她泛红的眼眶。明明知道阿丑看不到，丹娘还是盖住了她的眼睛。
　　“……”虽然不用呼吸了，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姊姊？”阿丑暂时止住了抽泣。
　　“……”
　　“……”
　　“不用把我送回家了。”
　　“哦。”阿丑还有些呆滞，抿了抿唇，脸烫的厉害。

　　清晨，拉忒过来敲门叫阿丑吃饭。
　　阿丑还没醒，头埋在丹娘怀里睡很熟，丹娘小心翼翼的靠近门边，开了条缝。
　　“她还在睡。”
　　“哦，那姊姊你吃吗？”拉忒趴在门缝用气声问。
　　“我是你姑姑的朋友，不是姊姊。我也不吃。”丹娘想起阿丑说要送给拉忒的手链，叫住要跑掉的小姑娘。
　　“等等，你姑姑给你买了礼物。”丹娘从门缝递出那条手链。
　　“哇，真好看！谢谢姑姑和姑姑的朋友。”小姑娘很夸张的小声哇了一下。
　　“嗯，去玩吧。”回过头，阿丑侧躺在床上看她，睡眼朦胧的伸出手。丹娘关上门，坐在床边牵她的手。
　　“不睡了吗？”帮她拂开粘在脸颊上的发，俯身贴贴她的脸。
　　“……”半晌没得到回答，原来是又睡着了。丹娘慢慢躺下，听着她平稳的呼吸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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