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之山

　　“那崔四一听，顿时大惊，那大师说啊，这赵氏啊，是那千年狐妖！”

　　“啊！？”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啊？怎么不讲了？”容青也瞪着的眼睛还没收回来，刚听到精彩处就被泼了盆冷水。

　　“这还用听他讲吗？接下来肯定是狐妖助他考取功名，做了一世夫妻，再承诺来世。”九川拉住快快蹦起来的容青也说道。

　　“你怎么知道？”

　　九川抓了把瓜子，“听多了这种，都是这样的。”

　　“没想到你也喜欢说书啊，我以为你只会耍大刀呢。”

　　一个拳头差点出现在容青也脸上。

　　【这狐妖有上千年的修为，却愿意为爱人依然不登天界，情深似海啊。】

　　九川转头看着玊羽，没想到他也喜欢听这种故事。

　　“都是编的，听听就好了。”

　　玊羽之所以感慨，是因为他知道妖怪修炼有多不易。妖不同于人，先是化形就不知要花耗多少心血，化形后不仅可能会受到同类的残害，还有修术法的凡人的追杀。

　　所以，他们想要自保，要么加入杀戮，要么忍受孤独，而且后者比前者要修为增进要慢许多。修炼上千年，为了一个凡人铤而走险，玊羽无法想象这是怎么深厚的感情。

　　话本终究是话本，从虚拟的话本去感受不曾感受的爱，这是否是人类在时刻培养着自己对爱的感知？

　　玊羽发起了呆，九川和容青也眼睛一转一对视，两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座位，等玊羽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他独自走出茶楼，没走出几步路，容青也就冲出来吓他，结果没得逞。

　　“我都说了你吓不到他了。”

　　玊羽看着两人噗嗤一声笑了，一双清亮的眸子弯成了两个月牙，浅浅的击中了某人的心。

　　三人看天色不早，也不打算赶路了，找到一家客栈准备休息。

　　九川前脚踏进大门，发现容青也站在门口没进来。

　　“干什么呢？”

　　他在身上找来找去，一脸不可置信，然后惊讶的抬头看着九川和玊羽。

　　九川好像突然明白怎么回事了。

　　“不是吧你？”

　　三人最后只能在大街上闲逛。

　　“肯定是冥司，我全身上下什么都能丢，钱包绝对不可能丢，真是造孽啊！我真是造孽啊！”

　　九川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睡大街还是赶夜路，选吧。”

　　【赶路。】

　　“睡觉。”

　　... ...

　　九川严肃的宣布道：“没钱了不知道能撑几天，还是快点赶路吧。”

　　“啊啊啊啊啊啊... ...”容青也的崩溃已经写在脸上了。

　　三人走了一会，容青也困的快翻白眼了，九川一直在旁边鼓励他。

　　“再坚持一下，只要前面有酒楼，只要你坚持，我拿出我的物件抵押都让你住。”

　　这么偏僻的地方，有酒楼才怪。

　　容青也瞬间把眼睛放亮，瞪的跟个铜锣似的，在路边仔仔细细的观察。

　　突然，容青也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跑出去，九川都没来得及拉他。

　　"话说?确定这是个酒楼吗?"

　　此时,三人站在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茶摊前，望着上面写得歪歪扭扭的"云外酒楼”。

　　九川走上前去查看了一番，可四处都没找到人。

　　“怎么这么晚了还开着？”

　　"喵~”

　　玊羽看向旁边一条小巷，他拍了拍九川，示意他跟自己过去看看。容青也赶紧抓住九川的手臂，跟着一起挪了过去。

　　“干什么干什么？什么东西？不会又有鬼吧。”

　　九川使劲扣着容青也抓着自己的手，没想到这小子这会手劲这么大。

　　“你紧张什么？这不是有我们玊羽公子在嘛，肯定能保住你的小命。”

　　走在最前头的玊羽回头看着这两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有手轻轻的拍了拍九川抓着自己的手，示意他放松点。

　　三人鬼鬼祟祟的走到巷子前，玊羽探头一看,是一只白猫。

　　一身纯净，这只白猫一看就有灵性,脖子上系着只铃铛，是只有妖怪才能听到的碎星铃。

　　“是猫啊，吓死我了。”

　　容青也这才放开九川的手臂，走上前去想逗逗这只白猫。

　　【不对劲。】

　　还没等容青也碰到它，白猫一下跃起跳出巷子,三人一转头,发现刚进来的路变成了死胡同。

　　容青也顿时又跑到九川旁边缩起来，"什么情况?"

　　【幻术。】

　　九川把下意识把容青也和玊羽拦在身后，后面意识到自己可能搞不定，又默默地给玊羽让出空间。

　　"怎么办?"九川问道。

　　【直接闯。】

　　玊羽拉着九川要撞墙，九川也准备拉着容青也撞墙。

　　容青也看着这两人铁着头要撞了,还没来得及拒绝,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光亮刺眼的阵法,将三人吸去。

　　三人刚还在茶铺，转眼就到了一出平坦的草地上，青石铺成的一条路弯延的伸向一栋碧瓦朱檐的酒楼，有小亭与其相连，粗看有三层，二层和三层有不小的楼台，上面人影错落，好不热闹。

　　楼旁还靠着一颗巨大的树,树干就高出了酒楼不只一点，树枝更是繁茂的像四周延伸。
　　几人从黑夜，一下来到了白日。

　　容青也揉揉眼睛，又掐了掐九川。

　　“我是不是疯了，这里是哪里啊？”

　　“如果你想确认请你掐自己好吗？”九川打掉容青也的手，说实话，他也会很懵，但鬼洞都去过了，这里总不能比鬼洞更可怕吧。

　　玊羽没有犹豫地朝酒楼的方向走去，九川也跟了上去，走了没几步才发现，那个狗皮膏药没跟上来了。

　　“你站那干嘛？走啊！”九川朝着杵在原地不动的容青也喊到。

　　“我有点害怕，让我做点心理准备。”

　　最终，容青也被九川拖着一起走了过去。

　　刚到酒楼门口，里面就有一股奇香袭来，楼里传来一阵一阵一的笑声和谈话声,妖气浓厚,却没有血腥气。

　　门口迎面来只狐妖,身穿紫绡翠纹裙,凌虚髻上带着丽水紫磨金步摇，眼中饱含柔情，唇间一点嫣红衬得脸如白玉般,全然无妖媚之态,到有几分脱俗之美。

　　狐妖怀里趴着一直白猫,抱着一颗玉镶金铃当做玩具，专注的看着他们。

　　狐妖立马笑意相迎,将几人往里面带,边带边说道:"哎呀,还有两个凡间的小公子啊,长得真俊啊。"

　　“几位来做什么交易啊?要不要先在我们这玩一会?”

　　九川将玊羽和容青也稍微挡在身旁，问道："请问姑娘，这里是？"

　　“云外酒楼啊，公子能进来却不知道这是哪？”

　　容青也突然挤出来，“哦哦哦！我说这个名字这么耳熟，传说中千年大妖赫荒经营的酒楼！”

　　狐妖笑着说道："哎呦,这位小公子,可不能直呼我们老板的大名,要叫他听见了,可是要戏弄您的。"

　　此时,在一旁打麻将的男人突然出声。

　　"确实,他这人啊,可喜欢戏弄人了。"男人突然站起来挡在容青也面前,"尤其是长得好看的。"

　　"哎呀,老板您在这呢,我都没瞧见您。”

　　赫荒没看他太久,一下就把目光移到了玊羽身上。

　　两人都盯着对方，有一瞬间，九川还以为他们要动手了，连忙把容青也拉开。

　　赫荒突然又看向左姬:"唉!左姬,今天穿紫色啦,这个颜色好,比昨天的青色漂亮。"左姬被他一夸，遮着嘴一直笑,"行了,老板，我先走了啊。”

　　赫荒转头看向玊羽,仿佛眼睛里就没有另外那两个人。

　　"好啦,小美人,找我什么事啊?"

　　九川看他一副吊儿邮当的模样,眉头紧皱,把脑袋插进两人的视线中,盯着赫荒双黑色的眼眼睛说道:"要你的妖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想到这千年大妖出现的这么突然。

　　明明九川说的也不大声,可酒楼里一下就安静了,全部人都停了下来盯着他们,甚至还能感觉到一阵阵的杀气。

　　"那你们,要拿什么跟我换呢?"

　　赫荒听他们这么说也不生气,背过手看着他们,悠哉悠哉的问道。

　　玊羽一直默默地释放灵力来压他,在此时陡然加强，赫荒也不惧怕,也释放自己的妖力与其进行对抗。

　　两人一动没动,可他们身边的妖怪全都开始往后退,来不及的,就直接被压的倒在地上。

　　赫荒突然张开了他黑色的翅膀,手中幻化出了一把黑色的长矛,一下就刺过来。

　　九川眼疾手快,抓住玊羽和容青也就躲过了。

　　"哟,挺厉害啊。"

　　谁知他又攻来,逼的玊羽的直接就往大门退出去，赫荒也穷追不舍的逼过去。

　　九川他们赶紧追去,眼看着两人飞到楼顶上。赫荒突然停手,示意他出招。

　　玊羽显出黄瞳,手中化出羽剑,和赫荒打了起来。

　　两人这一打,整座楼都在颤动,楼里的妖怪都默契的开始使出灵力来保护酒楼,连旁边的树都伸出了藤条和枝叶来围住大楼。

　　两人的妖力都及其强劲,楼里的妖怪都能感觉到,也是第一次为自己的老板捏一把汗。

　　赫荒在一双翅膀的助力下不断闪动冲击,玊羽的速度也及其快,但两人都没有下死手,都在探对方的底。

　　赫荒边打,嘴还不停。"小美人,你的妖力不简单啊,这是怎么修炼的啊,教教我呗。”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啊,应该还过过招,不是我套近乎,你这妖力太熟悉了,在哪见过来着?我想想。”

　　赫荒的眼神里的杀气越来越重,下手也越来越狠,他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就是对玊羽有着莫大的杀意。

　　玊羽怀疑他说的是岐沧,与自己的妖力相似,除了岐沧不会是别人。

　　两人越打越激烈,玊羽也无法跟他沟通,只能强硬对他进行回溯,由于他现在不是冷静状态，所以要麻烦的多。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对于这一段记忆，哪怕一点稀碎的画面都没有,他的能力不会出错,只有一种可能，赫荒的这段记忆被人抹除了。

　　玊羽猛地一下按住他,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看,使出浑身解数去探寻那段记忆,可任然是一片空白,赫荒突然捂住脑袋,一副痛苦的祥子。

　　玊羽放开了手，他明白了，是诅咒,是岐沧对他下的诅咒。

　　赫荒看着他的眼睛:"怎么,想探寻我的记忆?难道不是你对我下的诅咒吗?"

　　玊羽摇摇头,他不明白，岐沧为什么要夺走这个妖怪的心脏。

　　一只箭在不知何时从楼下直直向赫荒刺去，直接被一跟藤蔓抓住捏成了两半，成功的引起了楼上两人的注意。

　　赫荒转头看着九川,又看了一眼玊羽。

　　"你这具身体快要撑不住了吧,要我的妖丹是想多活两天陪这个人类吗?"

　　玊羽咬紧牙关,眼睛直直盯着他。

　　赫荒突然笑了起来,像是抓到什么把柄一样,他收起了翅膀和武器,笑着和玊羽谈着:"你想要我的妖丹,可以,但我要你把拿了我心脏的家伙给我带过来。”

　　他用手指向九川,"但我要他的命给我做筹码。”

　　玊羽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似乎比刚刚打斗时还要狠戾,他浑身上下的灵力都在翻滚，赫荒看明白了，这个人类是他的底线。

　　"我给你三年时间,人带不回来,我会亲自去取我的妖丹回来,还有他的命。”

　　玊羽没有想再跟他谈判的意思了,强抢就强抢吧,只不过楼下的九川刚好从楼梯那爬上来,听见了赫荒说的话，也可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脑子一热就喊了句：

　　“成交！”

　　赫荒笑的更开心了,"好。"

　　玊羽在原地站看,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九川,心中不知道该怎么办,九川不能有任何闪失,可九川是为了他,并且信任他,如果他都退缩了,那根本就不值得九川为他这么做。

　　只见赫荒转头,一步一步走向九川,九川昂首挺胸的等他过来,他一过来就拿出一个黑黑的药丸。

　　"张嘴。"

　　九川一把拿来就吞下,有种无惧无畏的意思。

　　赫荒笑着拍拍九川的肩膀，"你放心,只要我不想杀你,这玩意就不会生效。”

　　九川根本不想跟他说话,他看向玊羽,只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动,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样子。

　　生气了吗?因为自己太冲动给他添麻烦了?
　　九川一下就泄气了,赫荒识趣的走开,他一下跳到楼下,观摩着自己的酒楼。

　　"还好还好,没什么破损,大家都不错。”

　　"老板,你还说,这次可要给我们加薪了吧。”

　　"是啊,老大,树爷爷都说他叶子都要掉光啦!”

　　"哎呀,行啦,今天我请你们喝酒!"

　　"好!老大威武！”

　　九川突然不敢和玊羽说话了,这种奇怪的不自在席卷了他全身,但他还是走到玊羽面前,玊羽看着他的眼睛,眼里是说不出的情绪。

　　"你没生气吧?”

　　王羽一下就懵了,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在生气呢?他是内疚,内疚自己瞒着九川那么多事,让他背地里承担那么多他自岂都承担不了的,却还要他为自己付出。

　　他们根本就不是公平的交易,但对于九川而言，他为自己付出已经不在于交易了,而是那名喜欢的感情。

　　他既瞒了他,又无法对他的感情进行回应。
　　【没有,我没有生气，只是你不该这么做。】

　　九川瞬间就放松下来了,像是得到了赦免一般高兴,他抱住玊羽,安慰似的拍拍他，轻轻在他耳边说:"你也不需要觉得欠我的,我心甘情愿,只要你... ..."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这句话他说不出口了,转而改口为"我一直都会陪你。"

　　玊羽把头埋在他颈肩,【嗯。】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 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和九川有结果,就不该接受九川对他的这些好,可他自己却忍不住靠近他,贪图他对自己的温柔。

　　就拥有一点点吧,让九川的温柔,给我拥有一点点就好,就稍微贪心一点点。

　　王羽这么想着,在自己昏过去之前说道:

　　【九川,谢谢你。】

　　——

　　"玊羽,醒醒。"

　　"玊羽,快醒醒。"

　　玊羽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似乎是适应不了突然的光亮,先是一片模糊,只能看见一个人形的轮廓。

　　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眼睛里的泪已经控制不住。

　　他自出生起,便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不属于他的力量在他的日与夜里无穷无尽的折磨他,他无人可怨恨,只能在这样的岁月中度过毫无意义的每一天。

　　除了与他一同出生的岐沧,唯一能让他相信依靠的,就是每当他被痛苦折磨到昏厥后醒来,都能看到的人。

　　在这天底下如同孤儿的两人,只有她,愿意去关心他们,只有九疑,会告诉他们,路该如何走。

　　他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温暖的回忆一下被拉向了现实,只能看到夜晚的黑。

　　玊羽抹去了还未风干的泪水,身体的疼痛还未消去,一动就会更加疼痛难忍。

　　他根本睡不着,因为身体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他,喜欢上九川就是自寻烦恼,难道因为自己的一份感情,就让岐沧和九疑做的所有努力白费吗?

　　玊羽做不到,所以他就应该忽视和不接受九川对他展现的带有私人感情的一切好意。

　　他只是动动手指,顿时整个手掌便是如电流般传来般的剧痛。

　　他强忍着疼痛,坐起来,随后便抽了自己一巴掌。

　　【懦弱。】

　　他暗骂自己。

　　巨大的疼痛让他深刻的记住了此时的感受。

　　这是惩罚。他就这样坐了一整晚,疼痛在黎明时便消去了。

　　他走出房间,便有妖怪朝他问好,热情的要带他去吃早点。

　　他用力扬起跟往常一样的笑容,摇摇头拒绝了他们。

　　哪怕他再痛苦,现在都没有人可以去依赖,所以,他只需要裹紧自己的痛苦,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了。

　　他该拥有什么,不该拥有什么,上天似乎都已经给他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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