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的人生

　　屋里房门依旧紧闭，屋外风雨声几细不可闻。颜华手心发汗，神色恍惚，望向老人的目光越发凶狠。
　　老人坐着一动不动！
　　时光似戛然停止，周遭清幽如夜。

　　“啪啪啪”突兀响起，很快又重归寂静。
　　来了吗？连信号都掩饰得严丝合缝，毫无破绽，果真够专业，无愧老兵之名。
　　原来是靠在藤椅上的竹杖滑落，蹦滚于地。
　　终于时候到了，都结束了。

　　颜华顿觉万念俱灰，嘴里渴的阵阵发干，眨眼之间，竟如经万年之久。
　　罢了，罢了。我的高中，我的高考，我的大学和未来就要化成泡沫。
　　从小天资异禀，少年时意气风发，不料大考临近，滕遭变故，恶病缠身，几近罢学，以至身心疲惫不堪。我孜孜寒窗十数载，最后就连给个名落孙山的机会也没有？何其残忍，老天不公。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甘心啊！
　　所以呢，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真有罪吗？

　　我只不过是因为某种不明所以的变故，遇到人生剧本修改，有幸被临时选中去演一个其他龙套都拒绝扮演的路人。虽然台词不多，全仗自己临场发挥，凄切得连微末报酬也无，却能与主演搭上些感情戏份，于是乎得意忘了形，曾几度发挥失常，还算勉强过关。本想等此剧杀青后有望成为年度大卖热片，怎料这戏份还演不到一半，片场后勤监督觉得本龙套戏份过多，竟联合审查部门要剥夺我的出场机会。只不过是因为在拍摄过程中一直没露过面的编剧隐瞒了些重要剧情，要把他找出来问责。更过分的是，有可能连作为全民偶像的女主演都要被连累而解约。可你们得讲讲道理吧，我无非是个死跑龙套的，关我屌事啊！我只不过偶尔帮编剧改过些台词的草稿而已，就算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却都是AA制，也并非是很熟的那种关系，怎么会知道他藏在何方？拜托！

　　所以啊，我何错之有？你们找错人啦！我就飙戏飙过了点，你们剥夺了本龙套戏份不说，还要影响我的演艺事业？过分了吧！我不不服，坚决不同意，我要反抗！
　　斗志重新点燃，绝不坐以待毙！
　　口干舌燥更甚，再次愤怒的他，疾步跨到组合柜前，直接提起白色茶壶，竟对着壶嘴猛地灌下几口，任由茶水流落嘴角与脖子之下，淌得胸前湿湿漉漉一片。接着他快步返回刚才起身的椅子，狠狠一屁股坐下，是那么决然干脆，那么解恨，那么痛快！
　　本少拒不坦白，绝不交待，怎么着吧！你们还敢动用私刑逼供不成？我至多不过是知情不报，外加扰民。这能有多大罪？

　　咳咳咳！由于刚才用力过猛，喝的太急，茶水竟呛进了鼻。
　　“你搞么呀？喊你喝茶还装客气，呛到了吧！”老人实在弄不明白，这年轻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起羊癫疯来勒。喊你关个门那么大个反应，是不是得过什么大病？
　　老人还放不下心，又追问一句：“你冒的关系吧！？”
　　“没事，好的很！”请放马过来，颜华大气凛然，宁危不惧。
　　可这该死的胸口又不合时宜的痛起来。
　　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天可能淋了太多的雨，胸口开始发痛了，真晦气！

　　“咳咳咳”。
　　“喏！”这小伙子还真是有病。
　　老人递过去一张纸巾。
　　唉，居然连爷爷也不喊咯。
　　“快接到，我晓得你是三中的，你来找丫头吧？看着还像个人样。”哎，又是个狂蜂浪蝶，登徒子流氓一个，都差不多，一丘之貉。
　　“别乱打丫头主意，青年人勒，就该好好读书，时候到了才来谈朋友。现今你还小，小鬼崽崽一个，哈懂都不懂。别像那两个哥哥样啊，人要学好！”
　　这几句话把颜华搞的云里观星，雾里看花。

　　信息量有点多。
　　您怎我是三中的？猜的？
　　丫头？怎么又是丫头！
　　我打丫头主意？
　　丫头到底是谁？难道是她？
　　不会吧？又是这么巧？
　　我在哪里？
　　哥哥？谁的哥哥？丫头的哥哥？不是一个，三个？或者更多？为何偏偏是两个？
　　您确定不是认错了人？
　　不算太巧的巧合？阴差阳错？
　　是陷阱？诱惑？套路？
　　头疼！

　　打什么机锋呢？喂喂，老头你是老兵，不是老禅师，您老若是出过家，我却不是小沙弥。我只是个高中生，方龄二八又二，我虽自诩才子，却无甚慧根，不是道中客，也无缘做香主。所以嘛，请别打机锋！听不懂。

　　老人说的字句既简单直白，但又如此晦暗难明！
　　颜华似乎抓住了老人话中的某些关键词或重点名称，可这些条理稀烂零碎，毫无逻辑可言啊。
　　大概率颜才子又摆了个不大不小的乌龙，想必他将来取代乌龙院住持的路应该不会太长。
　　顾不上颜华独自凌乱，老人拾起地上竹杖靠墙放好，咬起烟斗含在嘴里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又开始抽着空气里的寂寞，神情惆怅！
　　这花明柳暗、弯弯绕绕的，整的颜华神经衰弱。

　　求求您老大发慈悲，普渡众生，能不能清清楚楚痛痛快快说个明明白白，让小生死个透透切切？我幼小的心灵经不起这跌伏起宕！您别只顾着抽空气啊，我比您更寂寞，还很焦虑呢。
　　可是老头无动于衷，还真成了副佛像般圣僧入定！连扒拉烟斗都停啦下来，只含在口中。根本没有给才子解惑的意思。

　　心几多烦，而烦不绝。
　　圣僧您可不可以再多说点，反正坐着也是坐着，定着也是定着。
　　……
　　好吧，你不急，我不急。反正迷底最后总会揭开。我不要玩猜谜游戏。让您占点先机，切莫得意，小生见招拆招，后发制人不是不可能，所谓礼尚往来，你有你的圣僧定，我念我的静心咒。
　　静，以不动制万动。静，心则清，体则凉。喜、怒、哀、惊、乱、静全由心生。
　　心灵激荡，思绪傲游这些只不过是仰俯之间，时间其实没过太久，所谓刹那即是永恒，永恒即是刹那。
　　大师，您会不会是想睡啦？
　　静，以不动制万动。静，心则清，体则凉。喜、怒、哀、惊、乱、静全由心生。
　　您老这是要蹦着坐化去的？小生年纪尚青，修为不够，两遍静心咒念完，身心俱疲。
　　好吧，您继续坐，最好修成舍利子。小生发功略有所得，不想奉陪啦。
　　但我要等汪琴啊，她也应该要出现了吧，寻不到我，起码发现的了这没关紧的门吧。还是偷偷溜出去得了？
　　算了，没好清楚前，一动不如一静。

　　颜华略感无聊，心静眼动。目光不再聚焦老人，便重新打量起大厅来。先前匆匆闯入此间，没有发现太多结构上的细节，现在慢慢观察，脑里恍然大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心里有个声音直想喊出来，这是巧合？还是应有之意呢？
　　泰裤啦！So cool la！

　　颜华总觉得这大厅哪里不对劲，原来是结构很奇怪！
　　小城的大多数的两三层的房屋，一楼中间是客厅或者堂屋，左右分设卧室和楼梯间，厅后另有隔间，或餐厅，卧室之类。也就是说，一般的厅里至少得有两樘房门，一樘进厅后空间（上章神龛墙后），另外一樘进左边或右边空间（其中一间是楼梯房，有些楼梯间是往屋外进）。而他们所在大厅内，只有右边照片墙那一樘门。

　　也就是这门后空间，是楼梯房！要不二楼怎么上去？而如果只有楼梯间，那么卧室呢？所以这不太寻常。没有人会把主楼梯间和卧室搞成一室吧，就算有，也会改为分开。所以，这门后面大有文章。那么神龛墙后的结构是什么呢？
　　颜华记得真切，汪校花进入的那栋房子与这套民居之间并无其他民居，只有一道青砖围墙相连，两者之间是个园子，两栋楼房分别建设于巷口和巷尾。

　　而在中国南方，普通楼房都有修后门的习惯，为了便捷日常生活，比方说去屋后的园子，院子。作为住宅用房，其内部功能须得具备会客，用餐，就寝，如厕，下厨等基本功能，所以从这樘门进去后，除开去二楼的楼梯间外，应该还有另外的空间，楼梯间只是一个中转区域，联接上下楼层。
　　颜华曾经踱步街道检查过，这套民居大厅的深度明显比起它的外墙长度来要短上几米。砌房子讲究个四平八稳，外墙轮廓宜方方正正，边边角角太多并不吉利。所以神龛墙后是有隔间的，说不定通往园子的后门就开在那里。
　　这样一分析，让他惊喜若狂。
　　颜才子注视着那条唯一的房门，望眼欲穿！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愉快了，大脑也开始跟着活络起来。

　　等等，还有些什么其他细节？再好好想想。对了刚才爷爷说丫头，哥哥之类的，那不是有快照片墙吗？总多多少少能看出点端倪吧。
　　我真傻，还自诩才子呢，先前许是因为发现了老人姓赵就沾沾自喜，却漏掉这么明显的重要环节，你要的论证可能里面全都有！

　　老人显然发现修佛不太适合自家，咬着烟斗久了也难受的紧，口水都要掉到地上了。
　　“老了，老了！咦，这人居然还不走？脸皮竟然这么厚？”老人刚把烟斗捏在手里，却见那小子遽然而立，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小伙子在老人身旁停了两息，竟拉开了房门径直钻了进去。
　　老人可气坏了，直喊：“错了，错了，大门也不关合，不是开房门！啊，你，个死崽子不准进！”
　　原来他真是有病，还是个神经病！

　　“对不起！”
　　颜华奋力拧开门前的球形锁，差点没把它给拽下来，他带力顺势一拉，门被打开。
　　真的是个楼梯间，楼梯间的左墙有道门，居然没关，一条走道横呈门后。
　　由于刚才脑海里已经把房屋结构假想了一番，此刻，他倒像住此已久的主人般，熟练地穿堂入室，把脑后老人那不太清楚的喊叫甩了个模模糊糊。
　　“对不起了，爷爷！迟点再向您道歉！”也不管老人能不能听到。
　　虽然自己的无礼令人发指，可短短几分钟的经历实在太过压抑，以至于他根本无暇顾及其莽撞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掩饰不住内心发现新大陆式的欢愉，所以，暂请礼貌先生隐身或是直接下线。我仍要率性而为继续见证这份荣光，去一探究竟。
　　向左闯入到昏暗走道的尽头，右侧房间的门也没锁，这是一间布置和陈设都很“特别”的睡房。还没等他鉴赏分辨个仔细明白，眼前亮度陡增，依稀的碧绿透过窗户跳入进来，一樘虚掩的门平静安详地立于窗边！

　　居然真的有条后门！
　　没错，是后门！

　　雨早停了，天空已然放晴。
　　射入门缝的光亮仿佛在无声地召唤与期盼着眼前这个冒失鬼。门被他无情拉开，视线豁然开朗！

　　门外的清风被他急促带起，扑面而来；郁郁葱葱的绿色是如此的热情与奔放；精神饱满的姹紫嫣红点缀在绿色之中；一片生机勃勃的翠竹林相映交错；几处怪石堆砌嶙峋突兀在园子里，其间更有高树傲然束立而气势不凡……

　　本在肆意采撷花粉草汁的蜂蝶被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起，三五成群向四处飞舞而去，把眼前的景象分割成无数块灿烂的斑驳，它们时而辗转分开时而又汇聚成团，却遮不住这园里的百态千姿与夏意蓬勃，终于散漫飞落纷纷坠入草丛或者花间。

　　但见一条被雨水洗得清晰亮丽的蛇形石板小道，妖娆扭动着黑青的身躯折向园子深处……一抹靓丽的淡绿骤然呈现在他那期盼而神迷的视线中，亭亭玉立，青秀无边！

　　那是一副他穷尽前世今生乃至下辈子都无法完成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