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演技

　　08
　　季白野拒绝了顾闻西，他能预见后果。
　　所有人像长了针眼，似乎一眼看破他现在和顾闻西之间关系破裂。

　　公司里人不多，但是眼睛却不少。季白野还是那副谁也不放眼里的模样，挺直腰杆从他们的视线中走过去。
　　黎严给他招了助理，有几个备选的，让他过来看看，挑一个。
　　有三个。第一个是三十来岁的女人，自我介绍说，以前给某某艺人当过助理，也当过某某总经理助理，经验十足的模样，脸上画着淡妆，看着很有干劲儿。
　　有干劲儿的人，在他这里待不久的。
　　季白野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半只脚站在悬崖边的人，又特别傻逼地不肯伸手抓住救命稻草，摔到悬崖底下，摔成渣都是可以预见的事。
　　第二个是四十来岁的男性，微胖，个矮，长相敦实，说话也有耐心。
　　季白野坐他对面，总感觉对方把自己当个不谙世事的小孩看，有点啰嗦，还有点自以为是地给他提建议。
　　季白野知道自己的脾性，他听不进那些仗着年纪大阅历高给他的指点。
　　第三个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脸上化着妆，但也盖不住额头上冒出来的痘。说是应届生，第一年出来工作，眼神清澈且带着点紧张青涩。
　　“叫什么名字？”
　　“高海棠。”
　　季白野出了会议室，就给了黎严答复，“就她吧，叫高海棠那个小姑娘。”
　　“那行，我人事跟她聊聊。”
　　“谢谢黎总。”
　　“别客气。最近刚杀青，好好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季白野这一休息，就是两个月。
　　高海棠前脚办好了入职，后脚就接到季白野给她放假的消息，这一放，就是两个月。高海棠看着两个月什么也没干，但是工资是一分没少，有些傻眼，又有点担心。
　　倒是有剧本找上门，季白野看了，都是偏色情类的同性剧本。找他的人说，长的帅有优势的，趁着年轻，多拍点好积攒经验，演技也能提升。
　　季白野说不拍。
　　对方说，“没演技就该拍点不那么靠演技的东西，别那么死板，也别把自己看的太高。”
　　季白野没吭声，对方以为他摇摆了，留了联系方式，说以后想通了可以联系。
　　“不过要尽快，别拖太久。”意思就是，需要这个机会的人多的是，不缺他这个候选人。

　　季白野辗转去约了几位制片人见面，约到了一家中餐厅。
　　他到了之后，才看到陈笑达也在。
　　很长时间没见过陈笑达了，再见面时，陈笑达一点没变，还是那副纵欲过度的猥琐样。
　　季白野没转身走人，走过去跟几位制片人打了招呼，随后拉开椅子坐下。
　　谁都知道顾闻西花心，但是没想到变心这么快，这才多长时间，就玩腻了。
　　陈笑达也没想到这个。当初黎严和顾闻西两个人同时压着自己给季白野道歉，那阵仗搞的那么大，他还真以为顾闻西对这小子有那么一点不一样，怎么也是块宝。
　　没想到也有今天。

　　今天的季白野的眼神，没了以往的那种狠厉，整个人状态不太好，似乎是服软了，不趾高气扬了，也不绷着脸。经历过打击，这人成长的就是快。
　　季白野坐在椅子上，旁边的人笑着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点点头，应两声。
　　陈笑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乖巧的季白野，又惊又喜。
　　服务员把饭菜端上来，季白野先动了筷子，旁边的人还在举着筷子说话，季白野已经吃了两口。

　　季白野以为能忍下来，但是陈笑达那手摸过来时，季白野还是没忍住，猛地起身推了一把，陈笑达不设防，整个人连带椅子往后仰摔下去，脑袋先着地，摔坏的地方却在腰。
　　陈笑达摔下去时，手下意识地拽住桌布，他摔下去，连带把桌布拽过去一半，桌上的瓶瓶罐罐和饭菜哗啦倒了一半。
　　事发突然，一群半老不老的家伙没反应过来，季白野就起身拉开门跑了。

　　季白野有点发疯的状态，在饭馆里横冲直撞，差点往端着菜盘的服务员身上撞过去。
　　等他跑出饭馆，如蒙大赦般清醒过来，才站稳了脚，茫然地往路边走。
　　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这会儿出来，路灯和四周商铺的灯都亮起来，路上车流不断，周边的环境不但没黑下去，反倒亮起来。
　　季白野拿出手机翻了翻，连打车回去的钱的都没有了。
　　他漫无边际地往前走，胃里翻滚，想吐吐不出来。两天没吃东西，他的胃和他的钱包一样，空空如也。
　　他以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可能被活活饿死的这一天。
　　要真不想被饿死，办法有的是，他只是没那么想活。

　　刘明伟跟在后面，不敢靠太近，也不开快，慢慢地挪动着车。路上有点堵车，刘明伟有好几次没跟上前面的季白野。
　　刘明伟知道季白野住哪儿，跟了一阵，小声说，“他走错道了吧，他住那地方不往这个方向……”
　　顾闻西没说话，只是靠着窗边面无表情地望着。
　　刘明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慢慢地溜着车。
　　季白野往前断断续续走了将近十公里，有好几次差点闯红灯，被路边的人硬是拽了回来。
　　季白野越走越慢，看着那手脚，几乎要抬不起来。
　　刘明伟怕出事，小声劝道，“要不我下去看看。看着像是发烧烧昏头了，发烧这事可大可小，这么拖下去，怕会出事。”
　　刘明伟劝了两句，有些急。如果前头那孩子出事，老板不高兴，倒霉的还是自己。

　　正说着，前面的季白野两腿一软，“噗通”一下往路边跪下去了。
　　刘明伟“哎哟”了一声，正要下车，后面的顾闻西动作比他快，老刘还没解开安全带，顾闻西就已经拉开车门下去了。
　　季白野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只是神志不太清醒，眼前黑了一片。他还想往前走一段，手脚却不听使唤，怎么也动不起来。
　　路人想走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在看到靠近的那个人后，又往后退了一步。
　　季白野上半身没倒下去，后面有只手伸过来，将他揽住。
　　“季白野。”
　　季白野听到了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看着我。睁眼，听话，别睡，看着我。”
　　季白野一直是个不听劝的人，两眼一闭，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睡死过去。

　　季白野梦见季成梁的尸体，躺在棺材里，脸色惨白惨白。季白野伸手想探探他鼻息，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断了气。
　　在他伸手过去的瞬间，季成梁躺着的身后猛地涌上来一茬接一茬的白蛆。白蛆的阵容不可谓不强大，在季白野反应的两秒时间里，如同潮水般将季成梁全身上下覆盖起来。
　　季白野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季成梁被白蛆一口一口的吞噬。
　　“咔嚓——咔嚓——咔嚓——”
　　季白野似乎听到了白蛆撕咬的声音。
　　“啊——”季白野没忍住叫了一声。
　　白蛆似乎察觉到前面还有食物，竟然层层堆叠起来，慢慢地形成一张血盆大嘴，朝季白野的脸扑过来。
　　“滚开！”

　　季白野被惊醒过来，两眼晃了好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从床上坐起来，扫视一圈，是个偏冷色调装修的房间，房间里放着私人物品，还有半透明的衣柜，和一整墙的玉制收藏品。
　　这不是酒店。
　　季白野手背上插着针头，他抬头往上看，在打点滴。
　　“咳咳……咳咳……”
　　季白野干咳了一阵，扯掉针头，光着脚往外跑。
　　整个房子大的不像样，季白野在里面兜兜转转，莽撞地四处寻找，才偶然瞥见了楼梯口。跑到楼梯口，又如同往下翻滚一般轰轰隆隆地往下奔。
　　有个在客厅里搞卫生的女人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手里抓着抹布站在桌边望着他到处窜。
　　“你在找什么？”
　　季白野似乎没听到她说话，也没见到她这个人，转身往厨房的方向扑过去。
　　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台面收拾的一尘不染。
　　他擅自拉开一个冰柜，里面全是冷冻的食材。又拉开一个门，里面全是瓶瓶罐罐的调味料。
　　季白野拉开冰箱，里面没有能吃的东西，只有一盒2L装的牛奶。
　　他从来没碰过别人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东西，再好的都跟他没关系。
　　但是现在这些原则都不算什么。他想过饿死就算了，死了就算了，但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他还不想死，起码不想被饿死。

　　冰箱门也没关上，他就这么站在冰箱前，仰着头喝那盒2L的牛奶，直把自己喝的呛起来。
　　顾闻西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季白野在喝牛奶，喝的着急，牛奶从嘴边漏出来，淌的到处都是，脖子、衣领上都是。
　　季白野停下来扭头看顾闻西，手里的牛奶盒喝了大半，还剩一点在盒子里荡着。
　　“你在干什么？”顾闻西走过来。
　　季白野喘着粗气红着眼，胸口提着一口气没吭声，看到顾闻西走近，他没忍住往后退。
　　后面的那个抓着抹布的女人说，他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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