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旧事

　　朱凤翔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来走去，还是离不开朱府门口的那条街。
　　他见到大哥急匆匆地从家里走出去，一下子找到了可以商量的人，可大哥走得太快，他跟丢了。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心情沉重地进了自己的小院。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要放进来。”
　　他对朱玉贞说道，看见朱凤翔阴沉的脸，朱玉贞自然是无有不从。
　　书桌上，本该放着四书五经，如今却被一些杂书放满了。
　　朱凤翔很怨恨地看着这些杂书，上面的画面粗俗，又不堪入目。
　　他去翻大哥的杂书了，那是因为朱凤顺闲来无事，要找些书籍来充门面。
　　他这几日恰好需要一本书，想起来被朱凤顺拿走，这才会去翻朱凤顺那些乱糟糟的书柜。
　　刚开始翻动书柜的时候，几本春宫从书柜里掉了出来。
　　朱凤翔是个自诩清高的读书人，身边连个暖床的丫头都不曾有过。
　　将春宫翻了两页之后，朱凤翔便看进去了。
　　他越看越快，越看越喜欢，直到听见朱凤顺推门的声音！
　　朱凤翔羞惭地看着一地的春宫，想收拾，却又无从下手。
　　也不管找没找到自己需要的那本书，伸手在地上随便捞了两本。
　　在朱凤顺的面前，他强撑着，还说要散心。
　　可书桌上的这些，又是什么呢？
　　他瞒住了哥哥，也哄骗了自己，很自责地陷入了迷茫里。
　　该看的书，他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过几日又要考试，朱凤翔急于找个人排遣一下。
　　他要如何开口？
　　就说他这几天，沉迷春宫，无心考试吗？
　　朱凤翔把头放在书桌上，撞的“咚咚”响。
　　门外，朱玉贞关切的声音传来，“二公子，你没事吧！”
　　“没有，我好的很！”
　　还别说，撞完了以后，朱凤翔的脑袋便暂时摆脱了春宫的影响，能看得进去字了！
　　他很快活地翻开书，眼前恍惚间又看到了，一页春宫！
　　朱凤翔看着手中的书，很用力地拍拍脑袋，难不成是他眼花了？
　　而后，他抖了抖书，一整本小册子春宫掉了出来。
　　不用猜，这就是被朱凤顺拿去，而后被他充门面的书籍了。
　　他居然将春宫夹在圣贤书里面！
　　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朱凤翔想直截了当地扔了春宫，但是，又舍不得。
　　看吧，看吧，一本是看，两本也是看！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愈演愈烈，逼着朱凤翔翻开了春宫。
　　他面红耳赤地，偷偷摸摸地，食髓知味地看了起来。
　　做人嘛，千万不能骗自己！
　　朱凤顺幽幽地坐在南城的“花街”之中，眼睛里看的，耳朵里听的，都是些庸俗的画面和声音。
　　他无比沉痛地痛斥自己，为什么没有把世子带到这里，在这个环境下，他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那便是，古井无波，心如止水。
　　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朱凤顺再也坐不住了。
　　他要立刻回到北城，就像一个失散多年的孩子，迫切地想要回到母亲的怀抱。
　　“朱公子，你别走啊！”
　　身后的挽留，丝毫没有作用，朱凤顺心意已决，飞快地逃离了南城。
　　而在北城里，龙风影今日不接客。
　　她被花姐带着两个打手，困在了柴房。
　　“那位公子为什么没留宿？”
　　花姐瞪着一双牛眼，脸上的脂粉噗噗地往下掉。
　　龙风影低着头，想着萧弘枫，他临走时说什么，对她是真心的。
　　妓子也能相信嫖客说的话吗？
　　他为什么不留宿，去问他啊，他不说，谁人能猜到。
　　见龙风影不说话，花姐拿来一根蘸盐水的柳枝，狠狠地抽打着她的双腿。
　　“你哑巴了？翅膀硬了？我问你话呢！”
　　很快，花姐就打累了。
　　一个打手接过柳枝，而后，一个小厮跑了过来，跟花姐说：“那位朱公子又过来了。”
　　花姐的老脸像是焕发了第二春，急忙忙往外赶，柴房里很快只剩下龙风影一个人。
　　腿很痛，背上也没完全长好，龙风影艰难地躺下，想起小胡同儿来。
　　柴房不大，但是既不漏风，也不漏雨。
　　她记得小时候待在破庙里，一刮起风，小胡同儿就睡在外面，让她贴着墙。
　　一下起雨，外面下大雨，庙里就下小雨，小胡同儿拿着乞讨的破碗，和她一起舀雨水。
　　庙里的泥地被雨泡得软绵绵的，一脚踩下去，就是个小坑。
　　她睡的稻草被雨水泡湿了，她就和小胡同儿挤在一起睡觉。
　　每一次她挤过去，小胡同儿就说：“你就是赖上我了，你个赖皮的丫头，你非逼的我娶你不可。”
　　龙风影就说，“你不是喊我胡妹吗？你说，我跟你一起姓胡，你就一定要娶我。”
　　“娶了你能做什么，生个小乞丐吗？”
　　“我给你缝衣服，做饭，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你缝衣服，连袖子和领子都分不清，还要我拆了针线自己缝，你做的饭，那么难吃，我一口都咽不下去！”
　　龙风影就瞪着眼睛，直到眼泪慢慢攒到眼眶里，一起流出来。
　　“你说过的话，怎么能不认呢？”
　　她一哭，小胡同儿就很为难地说：“好了，好了，我娶你，娶你还不行么？”
　　每到了这个时候，小胡同儿的奶奶就会一人拍一下脑袋，“还不睡觉，嘀咕些什么呢？”
　　然后她就心满意足地趴在小胡同儿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龙风影睁开眼睛，看见一张顽皮的笑脸，“你怎么睡在这里，稻草好睡，还是床更好睡啊？”
　　她连忙坐起来，但是他还趴在稻草上。
　　“好像是有点不舒服，但是，感觉很不错。”
　　萧弘枫缓缓地坐起来，他的身材虽然还有着少年的单薄，但是已经长成了高大的身材。
　　龙风影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她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他的到来，都会带给她兵荒马乱的感觉。
　　就像她一直坚守着的城池，被他单枪匹马地突破，城门大开，再到攻城略地。
　　可当她回过神来，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城门，也没有银袍小将前来叫阵。
　　所有的这一切，只是因为她还没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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