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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周长鸮和第一秋还没走出门,楼曾喊了一声。
“我和李子先去占位,顺便他还要去图书馆借个什么数学书。”
他腿翘着,椅子脚悬空,带着椅子往后倒,李敬之侧坐在椅子上伸手支住了他。
“《复分析导论》。”
李敬之幽幽开口补充。
“好嘞您。”
楼曾往后伸手捏了捏李敬之的手腕。
“行。”
周长鸮看着拦在路中间的手,顺手给了一掌。
“嗷……”
“疼啊,啊,断了。”
楼曾在那开始鬼哭狼嚎。
周长鸮不为所动。
他走回到床位,把钥匙也拿上,等第一秋走出来,把门带上。
门外起风了,两栋楼之间空地上晒得被单全部失去踪影,一些木凳七歪八扭倒着。
第一秋被风吹得贴着宿舍墙面走,但是还在犹豫自己是该走快点还是走慢点。
“走快点。”
周长鸮几乎是拖着他走了。
一只手拿着盆,另一只手勾着第一秋的胳膊肘,仗着自己个儿高,把第一秋整个人往上拽。
在宿舍他们就把湿透的外套丢盆里,现在光是穿着短袖,第一秋胳膊贴着周长鸮的,互相的温度支撑。
“你怎么这么瘦。”
周长鸮视线自上而下,自己和第一秋作对比。
刚好走到澡堂门口,第一秋默默把自己的手缩回来。
“这就是吧。”
第一秋走进门,眼前是个空阔的水池,一长排的架子。
从门口看不见里面。
“盆就放这。”
周长鸮光拿着卡往里走,吹了一声口哨,“这好像洗猪的地方。”
“那脏衣服呢?”
第一秋跟着他后面进去,“确实,挺方便洗的。”
淋浴头都没有间隔,实打实的光溜溜。
“脏衣服啊……”
周长鸮选了第一排第三个,插上水卡,粗略看了一下水流波及的范围,“早知道多带个盆了,先也放外面吧。”
第一秋卡都放进去了,听到周长鸮这句,心里想着把卡拔出来,手指很老实按了开始按钮。
水流从头浇到下,周长鸮本来想往外走的,被他吓了一跳。
“啊?穿着洗?”
第一秋手忙脚乱去按了开关,“不小心。”他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就在这脱吧,等会儿拿出去,感觉有点冷了。”
“行,我出去脱。”
第一秋打开淋浴,余光一直偷看周长鸮,等周长鸮往右走出去,他用了平生脱衣的最快速度把自己给剥干净了,清爽得像剥皮的荔枝。
这是个小澡堂,水温上去身体很快就被热气给包裹住了,第一秋一遍冲下来,身子很快驱了寒,全身上下都活络起来,说不出来的畅快。
冲完一遍他飞快给自己身上倒了一大摊沐浴露,有不少都浪费掉在地上,脚底板都起了沫。
听到脚步声走近,第一秋从上至下,抢先把关键位置全搓了一遍。好在沐浴露的起沫效果很好,给了内心一点安慰。
仿佛穿了一件轻飘飘的衣服。
周长鸮走进来的时候,第一秋刚好在搓头发,眼睛闭着。
主张一个看不见别人,别人就看不见自己的观念。
第一秋的位置选在周长鸮身后那排,周长鸮走过来正好看到一身泡沫的第一秋,屋子里也全部都是那种刻板印象的牛奶味。
或者说牛奶糖的味道。
“你这沐浴露怎么跟我外甥用的一个味啊。”
“啊?”
水声太大了,第一秋又有点紧张,声音没到他耳边就又飘走了。
“没啥。”
周长鸮声音提高了不少,两个字撞上天花板又弹回来。
“哦。”
第一秋也不自觉跟着喊。
周长鸮打开水流的时候,第一秋那边正好开始冲水。
头发还好,冲到身上,那个沫跟浪花一样,一层又一层往下掉,没完没了似的。
周长鸮把头发洗完,开始搓身上,第一秋还在那折腾自己。沫反正差不多是没了,但是他的手现在碰什么都感觉很滑,洗不干净一样。
只能一遍又一遍在那冲,手上搓也搓不起来,跟个光滑的鸡蛋一样。
他们好在没开灯,开了灯还说不定能反光。
周长鸮后洗结果先洗完,把卡一拔,回过头差点让心脏漏两拍,左手一瞬间发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空了一会儿。
“你……”
“手怎么了?”
第一秋一边皱眉一边把手对着淋浴冲。
又臊得慌,又折磨。
周长鸮突然出声,第一秋吓了一跳,特地转过去好像有点奇怪,但是对着好像也有点奇怪。
“啊……感觉倒多沐浴露了,洗不干净。”
“我帮你看看。”
周长鸮上前一步。
“不用了,等会儿来不及了。”第一秋把卡一拔,抬腿就走。
周长鸮目光随着他的肢体频率上下变化,走了两步缓了两口气,才跟了上去。
越接近门口,他看第一秋身体四周好像有虚光环绕。
周长鸮摸了摸脸,怀疑是气温太高让自己有点晕眩,反应有点迟钝。
他在后面慢腾腾走过去,好在现在室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长鸮从拐角过去,第一秋正好内裤穿到一半,还没拉上去,周长鸮看了一眼,随后正好和第一秋对视。
“班主任好像跟那个板栗店的老板一个姓。”
周长鸮觉得再不说点什么,自己就要顺拐了。
第一秋本来还在那悄悄哆嗦,不自在把内裤捞上,一下子把短袖给自己套头卡上,两只手飞快从袖口伸出来。
周长鸮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板栗店?”
“什么板栗店?”
白色短袖偏长,盖到臀部以下,第一秋手上动作放慢了,莫名对周长鸮说的起了兴趣。
周长鸮看他修长的腿隐没进布料里,周长鸮先把长裤穿起来,“哦,是我之前听别人说的,不重要。”
第一秋脸上仍旧疑惑的表情,但是没再去计较。
“我去拿衣服。”
他迈步回澡堂,周长鸮看见他身影走远了,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把衣服都穿好,等着第一秋走出来。临近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间。
“为什么把鞋脱了,你妈说你很容易感冒。”
色字头上一把刀,周长鸮没忘记要紧事。
“阿姨送的……我不想浸水。”
“没事,改天让周女士多送你几双。”
“或者……”
“什么?”
第一秋直觉他很想听周长鸮说完这句。
“让她把这整个鞋店都买下来。”
周长鸮往前快走几步,双手托着,倒退看着第一秋。
最前头的宿舍门上贴着一个“福”字,应该是已经毕业的学生贴的。
第一秋看着周长鸮,再看阳台外面。
莫名感觉这样很有年代感。
“倒也不必。”
第一秋绕开周长鸮去开门。
楼曾没说之前他就已经把钥匙戴在身上了。
“好吧。”
推开门,两位舍友已经出发了,“要我给你吹吗?”
周长鸮打开室内灯,开口问。
灯光亮起,窗门紧闭的沉闷感四散。
神说,要有光。
于是便有了光。
“不会趁我不注意再踹我一脚吧。”
第一秋懒洋洋趴在桌面,回头看周长鸮。
看他表情由快乐,转变为慌乱,到无措,再到无奈笑起。
他拿起吹风机,打开双手。
“过来,让你踹回来。”
“拉倒吧。”
“你先吹,不差这一会儿。”
周长鸮没听,已经走过来,热风吹出来,第一秋也就没再推让。
他趴着,周长鸮先吹后面的头发。
手指间或接触皮肤,指节在发间舞蹈,第一秋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场舞剧。
绝望的月光化作有形,沉重堆积下来。
周长鸮手上的动作很轻,可第一秋依旧感受到那样的重量。
又似乎一种轻盈,要拉扯他见一见真正的月亮。
“头仰一下。”
第一秋抬起头,仰起头往椅背上靠。灯光这样去看,时间长了也抵不住刺眼,他闭上眼睛,眼睛因为刺激流出泪水。
第一秋看不见周长鸮的动作,在吵闹声音里,周长鸮伸手把他眼角的一滴泪擦去了。
这样才让第一秋真的想哭。
“别盯着灯看,伤眼睛。”
第一秋察觉到自己喜欢周长鸮的那天,他把那些年的事情,能记得的全回忆,一遍一遍过。
他始终不明白凭自己和周长鸮的过去,自己为什么会心动。
后来,不再联系的日子,第一秋不想了,答案又忽然跳出来对第一秋张牙舞爪。
“……什么都不稀罕,稀罕的是了解。”
第一秋不记得在哪本书看到这句,觉得不会有更加贴切的形容。
朋友、在彼此生活留下重重伤痕的敌人。
看清快乐对他们过于多余。
看清痛苦才是独有的双向能力。
所以啊,是唯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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