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馆与小白楼

作者:清江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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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不归·后记


      宫内。

      “雪天路滑!夏将军您慢点儿!诶!”

      总管太监叫苦不迭地跟在夏予扬身后,心想这祖宗怎么就这么活泼。

      “陛下!陛下!”夏予扬一路小跑着,直接推开御书房的院门:“臣有要事——”

      一个急刹,差点儿撞上了正从御书房出来的柏闻和许向宁。

      夏予扬:……

      柏闻:……

      “毛毛躁躁的。”柏闻轻蹙眉。

      “哈哈……那什么……好巧啊……”夏予扬打着哈哈:“那个,臣参见国师,参见……宁王。”

      视线跟许向宁对上,夏予扬顿了顿,别开了眼。

      许向宁对他点点头,轻声道:“夏将军。”

      三年前,柏闻对外宣称病逝,将皇位传给了许向安,自己则以国师的身份暗中辅助。而许向宁也顺理成章地被封为宁王。

      只不过在许向安继位后不久,许向宁就自请封地酒泉,看守那个冤魂无数的城池。

      至于夏予扬,兴许是经历了这一遭想开了,觉得人还是要活得尽情尽兴,性子也是越发像从前那样活泼了。哪怕是三年前顾子尧在南征中旧疾复发病逝,夏予扬被迫担起整个顾家,他也能够笑着面对这一切了。

      柏闻不常见他,他也不敢去柏闻面前晃,倒是跟许向安称兄道弟,私底下没规没矩。他的性子豪爽,跟朝堂里的大臣表面上也都私交甚好。

      除了许向宁。

      夏将军与宁王不和,这是朝廷人人都知道的事。

      但其实,在夏予扬眼里,二人并非不和,而是……不熟。

      一起生活了五年的人,如今剩下一句“不熟”。

      夏予扬不是没想过修复跟许向宁的关系,可许向宁一直云游在外,回了京也躲着他,后来更是干脆地去了酒泉,想见一面更是难。

      渐渐的他也不自找没趣了,除了偶尔宫宴上的礼貌问候,他们之间再无其他交集。

      他知道,他们之间横着的,不只是江恪的一条命。

      还有那些打闹间隐藏着的情愫。

      夏予扬对这种事一向比较迟钝,就好像他长这么大都没看出来顾子尧跟林致有“奸情”,更何况他一心只想报仇,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许向宁人都已经在酒泉了。

      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之间或许不是单纯的友情呢?

      可能是某一次吃到熟悉的桂花糕,想回头叫人却发现诺大的顾府只有他一人。

      可能是某一次受了伤,抬头却发现来的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可能是某一次在宴席上遥遥相见,看着那人的笑语盈盈却不再对着他。

      也可能是无意中听到许向安要给许向宁选妃的那一天。

      他只是迟钝,但不傻,他知道许向宁介意的是什么。如果他一心只想报仇,那他们的那五年算什么。

      偏偏他又无法解释什么,毕竟他那五年确确实实是在想怎么报仇,对许向宁,也是万般戒备。

      所以,许向宁生他的气,也是应该的。

      “不是有要事禀告么,”柏闻的声音唤回了夏予扬,他侧身让开:“进去吧。”

      “……是。”夏予扬又多看了两眼许向宁,从他们身边走过。

      临进殿前,他又忍不住回头一瞥,已经不见了二人的身影,只剩雪地里的一排脚印。

      他收回视线,内心不知怎的有些谎。

      这时候夏予扬还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柏闻。

      ·

      “就送到这吧。”

      马车在山脚停下,车内的人已经换了身衣服,常年素净的人穿上一袭红衣,倒别有一番风味。

      柏闻掀开车帘下车的时候,许向宁着实看呆了。红衣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袖口处用金丝绣着的龙凤栩栩如生,头上没有过多的饰物,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朴素亦不失华贵。

      他震惊之余又无端生出一丝遗憾,此情此景,终是少了什么。若有另一人穿着一样的衣裳站在他旁边,那才叫美满。

      柏闻手里拎着一食盒,瞥见他的眼神时忍不住勾了勾唇:“好看么?”

      “好看。”许向宁回过神:“……好看极了。”

      “那就行。”柏闻笑着说:“我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也没有任何的犹豫,一步一步地朝山上走去,长袍拖在身后的雪地里,抹去了他上山时的脚印。

      他走得那样轻巧,那样不染红尘。

      “……先生。”许向宁忍不住叫他。

      “向宁。”柏闻没有回头:“没事的,回去吧。”

      怎么会没事呢?

      明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许向宁的目光越过柏闻,这里是柏闻捡到他和许向安的地方。

      江恪就葬在山上。京城的那个将军陵只是个墓碑,当年柏闻回京后就暗中将他的尸身移到了这里。

      至于江恪墓旁的位置是属于谁的,不言而喻。

      “回去吧向宁,”柏闻说着,不在理会身后的许向宁:“这辈子,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他太累了,只是想要一个解脱罢了。

      而他们,也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他这样想着,一步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站在马车旁的许向宁一直目送着柏闻,直到他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跪下来,朝着柏闻离去的方向,落下一滴泪。

      “今生,多谢先生养育之恩,愿先生此番与故人重逢,所得皆所愿。望我们,来世再会。”

      ·

      柏闻走得很慢、很稳,就好像这样能掩去他的心切。

      这条路有些时日没有走过了,以至于连他都有些恍惚。

      上一次去江恪的墓前,已经是三年前。他刚刚卸下帝王的担子,终于狠下心来爱人墓前走一遭。

      “江恪。”

      他轻声唤着爱人的名字,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

      “真是奇怪,当年我以为顾子尧死了,我用了五年去赎罪。可你走了还不到两年,我的生活竟已经和原来无异了。”

      “或许就像你说的,我正在变成一个合格的君王。”

      说到这,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似是自嘲,也似是无奈。

      “可是你知道吗江恪,不需要了。”

      他坐在江恪墓前,斟了一杯酒,把大渝的近况一点一点说给江恪听。

      “我已经把皇位传给了许向安,他是个很好的皇帝,你真该亲眼看看的,江恪,你把他教得很好。”

      “向宁被封为宁王了,他自请去了酒泉。很奇妙吧,当年只愿粘着哥哥的许向宁,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顾子尧南下的时候中了毒,旧疾复发,前些日子也走了。他临走前求我把他葬在丹云山上……你知道的,林致也葬在那里。”

      “夏予扬……他挑起了顾家的担子。真不愧是从小跟着顾子尧。”

      “我怨他吗?……我想还是有一点怨的吧,可我凭什么去怨他呀?”

      “后来我也想开了,就算没有他那一剑,结局好像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前些日子我去少一的墓上看过了,乔殊就葬在他旁边。”

      “生前不得同寝,生后能同葬……倒也不错。”

      他说到这,又忆起从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少一……”

      “算了,不说他了。”

      “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义弟。”

      “永远都是。”

      “你说,他们这算是有个好结局吗?”

      周围寂静无声,连风吹动树叶的声响也不复存在。

      “江恪,你呢?你孤不孤单?”

      一壶酒见了底,柏闻靠在江恪的墓碑上,忍不住闭上了眼。

      身边的人一个个接连而去,却又都成双成对。

      他在这座山给自己留了个位置,却连去寻他的理由都没有

      “再等等我……”

      再等等,等大渝安定,等后人长大。

      ·

      “没想到这一等,让你等了三年。”

      柏闻轻轻在墓碑旁坐下,扫去墓碑上的积雪,他的眼神终于不再锋利,而是露出了藏在心底的柔软。

      “这三年我总怕,怕来看你一眼,就不想再回去了。”

      “你肯定也知道,所以一次也没有来过我梦里。”

      “你放心,江府很好,你哥哥和嫂嫂都很幸福,开心也长大了,亭亭玉立,是个大姑娘了。”

      “只可惜啊,我没办法看着她出嫁了。”

      “你要是还在,肯定对哪家公子都不满意,不过这成亲啊,还是要开心自己喜欢的好。”

      “说到喜欢……”

      他叹了口气:“江恪,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

      他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呢?

      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江恪是唯一一个会带着他离经叛道的人。

      他生于皇室,一举一动都受限于规矩,可偏偏,他骨子里是个张扬的性子。

      在所有人都只敢恭恭敬敬对他的时候,只有江恪会坐在御花园的树枝上,笑得明媚,对他说:太子又如何?

      在所有人都试图框住他的时候,只有江恪会拉着他问:我们跑吧?

      也只有江恪会在他又熬了一个通宵之后,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说:累了就靠着我。

      明明也只比他大一个月而已。

      他偶尔也会想起十年前,他继位的那一天,江恪站在他的左下方,眼底满是爱意。

      他说:陛下,臣永远是您最坚强的后盾。

      柏闻想,这样的人,他怎么能不爱啊。

      他在这段感情里一直是收敛、被动的一方,到如今,他也会想任性一次。

      他到底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为了一个人冲动一次的时候。

      他从不后悔。

      “前些日子,我才想起来,我好像还欠你一场婚礼。”

      柏闻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食盒。

      食盒里只有一壶酒——一壶毒酒。

      柏闻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江恪倒了一杯。

      “用这当喜酒或许不太好,先将就着吧,等来年向安他们来了,再给你带好酒。”

      说完,曾经的九五至尊跪下来,认真地对着天地间拜了两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随后,他又对着江恪的墓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

      三拜拜完,他拿起属于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再把给江恪的那一杯细数洒在地上。

      那杯毒酒很烈,却不痛苦,在冰天雪地里,他的心是暖的。

      红色的喜服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显眼,天空飘起了细雪,点缀在他的发梢。

      就这样去见你,去赴一场横跨十年的约定。

      这一次,不再殊途。

      “江恪,新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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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胡不归·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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