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物语001]记忆残痕

作者:清徽q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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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08


      霍金斯实验室场面雪白的墙壁,终于染上了些别的颜色。血红,鲜红,猩红,红得瑰艳,红得彻底。
      紊乱的脚步回荡于四面八方,由远及近,就像死神持着镰刀在此处疯狂收割,帕莉纱逆着人流缓缓前行,像是要踏过冥河,步入神秘的塔耳塔洛斯一样。将时间往回拨半个小时,就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帕莉纱亲手将凶兽放出笼。消融索缇莉娅女神虽不至于引起太大动静,却也不能算水滴无声。更何况这里是霍金斯实验室,有着众多士兵看守、藏有国家机密、可称为“神秘禁地”的霍金斯实验室。
      被夜晚途径此处的守卫发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手电筒的灯光撕裂的地底的黑暗,错乱又精准地锁定了蹲坐在墙角的他和她。几乎是同时紧绷起来,对视的瞬息里,帕莉纱看到她和男人的目光都徒然一变,随即不需要多说什么,他立刻拉起她,朝着反方向奔逃。

      这次梦境中的雾气没有那么浓重了,或许这并非是梦。虽然身旁那男人的面容仍然不太清晰,但她还是能分辨出来,他有着一头浓密、看上去十分柔软蓬松的微卷金发,三七分,发丝卷动的弧度并不凌厉,反而让人觉得温和亲切。他大概有一米八多,浑身白衣熨帖,模糊的面容中一双湛蓝眼眸就像汪洋大海,或是瑰丽的蓝宝石。她直觉推断他在三十岁上下。
      盘旋的楼梯长到难以看见尽头,他们一路往上奔跑,双手紧紧交握,气喘吁吁。在逃离地下室的那一刻,冷白的长廊之中,他们正准备循着记忆中实验室出口的方向跑去,前方却已经来了一队包抄的守卫,回过头,他们的来路也被带枪的士兵堵住了。

      帕莉纱突然抬头看向了男人:“你说索缇莉娅女神,是papa用来削弱你的。”
      ——削弱。
      不是控制。
      这个词语不应该用在一个护工的身上。霍金斯实验室里,需要严密管控、担心力量强弱的从来都是如她这样,具有特殊能力,或许渴望逃跑的孩子。而不是手无寸铁、仅仅是协助博士的护工,除了帮忙准备仪器,看顾孩子们健康问题以外,再无用处的护工。
      他笑了。
      温和在刹那间瓦解,化作波涛汹涌的凶险海域,骇人的凶戾寸寸挤进眼眸的方寸之地,他面对着五把开了保险的抢从容不迫地蹲下,抬手轻抚帕莉纱的脸颊,嗓音里是最后的平静:
      “Fourteen,你敏锐得令我惊喜。”

      帕莉纱转开视线。男人抬的是左手,她看向了他的手腕。经过剧烈运动,衬衫袖口已无法服帖地掩盖他的手腕,露出一角藏青色。她毫不犹豫地抬手,进一步拉开他的衣袖——001。
      四目相对,虚空中似有一道惊雷劈落,让天地为之震颤,露骨的情绪传递在澄明的眼眸间,心照不宣。帕莉纱不禁想起了之前在彩虹房里发生过的对话:我是异类吗?不。你不是异类,我与你是一样的。
      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同类。实验室里的一号实验品,和,最后一号。
      她的手抓紧了男人——也就是001号的手腕,而他收回了手,挡在了帕莉纱的身前,眼眸开始被坚冰冻结,不余一丝感情地望向前方的守卫。
      “不用再害怕了,Fourteen。”他轻声。

      下一秒,电光火石之间,阴鸷登时攀上他的面容,只一扬手,前方的守卫就立刻被一道无形之力扫向后方,就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一样,身体的主导权霎时间被人夺走,无力地腾空,又重重撞在墙上,直把墙壁击得碎裂。血液扑洒满面墙,死寂。
      身体倏然一转,他又望向了身后持枪护卫,目光居高临下又不屑一顾,那人脸上彷徨的神色还没来得及升起,001脖颈一扭,那人便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仅仅是两个呼吸。
      前后五个守卫,无一生还。
      这就是他的能力——让布伦纳博士奉若珍宝又深感忌惮的能力。

      男人抬手进攻的姿态像一把锐利的刀,刀刀入肉,刀刀见血,眼前满目的猩红好像不是源自于那些守卫,而是从她身上心口处流出来的血液一样。
      帕莉纱忍不住浑身战栗,名为后怕的情绪裹挟着彻骨的严寒将她淹没,从小到大,她生活在父母为她划出的美好伊甸园内,隔开了世间的恶意与她,只为她留下了美好的期待与幻想。
      或许只是一街之隔的对岸,抽烟喝酒抢劫凶杀的事件层出不穷,但从未越过那道线,侵染至她的生活之中。
      她就这么一直,用着十岁少女应有的热忱,去信任着身边的人……去爱着身边的一切。
      直至此时此刻。
      直至此情此景。
      天地之间只剩下白色与红色,无情无感的白,绝望哀艳的红。
      心口处不知名的疼痛要将她淹没。

      “Fourteen,你这是什么眼神?”001慢条斯理地用衬衫袖口擦拭了一下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回头看到帕莉纱脸上惊惧交加的神色时,缓声问道。“你在害怕吗?是害怕他们,还是害怕我?”
      帕莉纱控制着浑身的惧意对上001的目光,汗水已然浸透后背,不知其中有多少是幻梦碎裂的恍然。她克制着自己骨血中叫嚣逃亡的声音,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她也不敢说别的话语。
      面前男人看上去神色温和,对待她表面上与往常无异。但一场战斗方休,若要把眼前这个能力解锁后云淡风轻地杀了五个人的恶魔,和以前那个温柔和煦的护工联想到一起,对她来说还太难。
      甚至她自己都分不清,001对她到底是真的出于本心的温柔,还是只是觉得她有利可图,为了“虚无”之力极力拉拢而装出来的样子。
      她在全身发寒之际再度补充:“我知道,是他们先攻击我们的。我们只是在自保。”声音越来越弱。
      001满意地笑了,得意又张狂,摸了摸她的头:“跟我来。”

      他把她带进了最近的一间房间里,动作熟稔地让她忍不住怀疑,今时今日的行动是否早就在他心中预演过千百次。001,到底怎样的你是真实的你?
      “在这里等着我。”他又恢复了之前斯文优雅的模样,与抬手攻击护卫的时候判若两人。
      帕莉纱在他转身欲离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做什么?”
      他驻足看她。
      “我、我一个人有点害怕……”她颤声道,抓着他的手越发用力,她不敢想象凶兽出笼后会去做什么,又或许心里还保留着最后的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可以带上我吗?”
      “……One。”她从舌尖顶出了这个陌生的词汇。

      “当然,如果你想的话。”他把帕莉纱脸上的惊惧揉进眼底,却是微微一笑,主动牵起了帕莉纱的手,“我只是去为了我们的离开,做一些准备而已。”
      “相信我,Fourteen,从今日之后,我们都将获得永远的自由。”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要害怕我。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心下翻涌的不详预感掐住喉咙,无法再吐出半个单词,只好把回应放在手上。她回握住他。

      鲜血如同血池上盛放的莲花,一步一朵,从此端穿过狭长的走廊,歪歪扭扭地蜿蜒向长廊尽头的彩虹房。

      他是恶魔。
      也是死神。

      十三岁的帕莉纱想不出来,原来自由的代价如此惨重。逃匿地底狼狈地从下水道钻出实验室绝非001的作风,所谓的谨小慎微只是掩藏蓬勃野心的一个包装,他要的是,堂而皇之、大张旗鼓地杀掉所有人,用人命与血液为过往的不堪殉葬,再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踏出这所人间炼狱。
      009、008、007,每走过一间房,就会有一个年幼的孩子在与001的对视中被夺去生命。行走的动作对于帕莉纱来说已变得麻木,四肢的冰冷比不过心底的严寒,如坠冰窟,唯有鲜血溅到身上时是热的。滚烫得令她害怕。
      001推开了彩虹房的门,并没有看她,而是用一种有些许轻佻的语气说道:“Fourteen,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里面的这堆人,是不是曾经伤害过你?”
      帕莉纱不敢去揣度她话中的意思,只是僵硬地点头。
      “我来为你出一口气。”

      她闭上了眼。求救声震耳欲聋,身体被异能力拖拽着在地上滑动、撞击到四处的声音不绝于耳。她听到了以往口无遮拦凌辱她的人,在尖声高喊救命,也听到他们涕泗横流悔恨不已,称当时不该对她百般欺凌,恳求001放他们一命。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欺软怕硬到底是不是早就印在人骨子里的东西,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刻是不是人永远不会去反思忏悔,但到了这一刻,从脆弱声带里震颤出来的歉意,到底是真诚致歉,还是只是人在危急时刻,为了求那一线生机而朝时局低头,懊悔中懊恼大于悔,说出来的时候几乎自己都要相信。
      帕莉纱想用理性的思考来说服自己,但在睁开眼,看到001满眼的暴虐时,说出来的话却成了:
      “……够了。”

      001意外地挑眉,放下了手。泪水早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满帕莉纱的脸。
      “你在为了他们而哭吗?”他走过来,轻轻地掐起了帕莉纱的下巴,让她不得不仰视着他。她想移开目光,他却更上三分力道,目光避无可避。
      “不。”她回答,“我是为我自己。”
      他用那双深邃、难以看透、犹如漩涡一般的蓝眸审视地打量了帕莉纱半晌,如同斟酌她的话语一般,片刻后嗤笑出声:“Fourteen,你的演技很拙劣。”
      他慢悠悠地弯下腰,身体几乎都要弓成九十度,直到与她平视。莫名的压迫感笼罩着她,她不适地想往后退去,他却抬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身体前倾,几乎将帕莉纱整个人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中。
      “我告诉过你,Fourteen。”他平和地说,“如果你在那里等我,你是不会看到这些的。瞧瞧你,眼里的恐惧都要遮挡不住了,就像是一只被猎人捕获的小鹿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跟过来呢?我跟你承诺过,我不会伤害你。”
      “然后你就把我关在你伪装出来的虚假里吗?”
      “虚假?”他的眼里浮现出真实的不解,“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Fourteen,我唯一不会伤害的就是你。”001完全蹲了下来,右手托住她的脸,力道之轻柔仿佛帕莉纱真的是他最为珍视之人一样。
      “你也没有理由伤害他们。”她生硬地顶撞道,“这里的其他人,就算平时再过顽劣,都罪不至死。”
      001扯唇笑了:“所以你是在为了他们和我争吵吗?我的女孩。”

      她应该说是,但帕莉纱清楚地知道不是这样,父亲多年前为她划的那条线好像化作了实体,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眼前,隔开了她和眼前的男人。引起他们争执的原因哪是单纯的几场死亡这么简单,是如隔天堑的两个世界,和两套不同的价值标准。
      她上前走了一步,虚虚地靠在001怀里,抬手拥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塌了……One。”
      她说:“我突然觉得,我们其实并不相同的。在被关在实验室的三年里,我以为你是我唯一的光,你足够温暖、平和、体贴,能够给我带来其他所有人都没有的人性温度。但现在你让我知道这道光是虚假的,伪装出来的光看起来再温暖,触手时也如幽冥一样冰冷,我该怎么办呢?”
      “但我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她抬手摸上了他的胸口,他用异样的眼神注视着她,帕莉纱继续说道,“你冰冷、虚假,因为在你的心里本来就没有光亮,你只会装出来人们想要的样子去接近他们,去谋求你想要的东西。但我不一样,我就是光。”
      “我的父亲用十年的时间,为我划出来的东西,根植在我脑海里的东西,那些纯真的东西,就是我自己的温度。是我在为自己发光。”

      ——到现在你依然这么觉得吗?
      虚空之中,一道悠远神秘的声音,传入帕莉纱的脑海深处。诘问着她的灵魂。
      一道不容挣脱的力量突然自后袭来,狠狠地抓着帕莉纱的身体往下坠落。

      白红交加的实验室突然开始分崩离析,001的身影也开始朝她远去。她看到了她与男人的对峙,看到实验室一角里爬起来的另一个单薄的身影,看到毁灭与新生。
      随后彩虹房的门从外面打开了,布伦纳带着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不疾不徐地走到帕莉纱面前,迎着她惊骇的目光蹲了下来,温柔地抱住了她,眼里隐见一丝意外之色:“早知道你愿意和其他人一起视人命如草芥,不惜为了自己的未来而脏掉双手,我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了。”
      他回过头,朝着布伦纳博士礼貌微笑,目光自始至终,从没分给过这一地的狼藉:“辛苦你了,博士。”
      “不客气,先生。你的女儿的能力……远远出乎我的意料,确实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收获。”

      ……父亲。

      小小的般梨高仰着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眼里写满了震惊。不久前她用他为她界定的是非曲直,拒绝了另一个人,自以为自己拥有着这世上最为美好的品质,质疑旁人的虚假。但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世界轰然倒塌,她被浪潮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至亲至疏的亲人用行动告诉她:你信奉的一切也尽是虚假。
      怎么会呢?

      “爸爸?”她脆弱的声线。
      父亲牵起她的手,朝布伦纳博士点头致意:“是时候跟我回去了,阿梨。”
      她如牵丝傀儡一般怔然地抬起头,用空亡的视线注视着人皮野兽,用力抓紧了手:“你是我的爸爸吗?”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了,漆黑黏稠的藤蔓攀进彩虹房里,和背景融为一体,父亲的脸也变得看不真切了。他的表情惊恐、畏惧、讨好又愤怒。
      “放开手!阿梨,快放开!!!Shit!松手!!”
      为什么要松手呢?帕莉纱的耳里已经听不见什么了。

      ——“我的爸爸呢?”

      “到现在你依然这么觉得吗?帕莉纱。”
      悠远而低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鲜红侵染了她的视野,一步一顿的步伐声在身后响起,眼前的世界破碎又重构,天与地凌乱不堪。夜幕的歌声已然响起,幽冷而粘腻的目光紧紧抓着帕莉纱的背景,她已经停止了颤抖。
      “你应该早已做好了选择了吧?帕莉纱,还是说……Fourteen。”

      她抬起了一只手,低头注视着。浑浊的血液从手掌里涌出来,瞬息的功夫弥漫了她整张手,再顺着指隙滑落。脚步声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住了。
      “维克那。”她低低地喊了一声。转头望去。

      世界再度解构。她先是看到了一道洁白无瑕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她终于看清了男人的容貌,他拥有白人常见的白皙肤色,鼻梁高耸,嘴角带的笑容恰到好处,眉目舒畅明朗的时候,就犹如米开朗基罗刀刻斧凿的一座完美雕像。他也在注视着她,在目光双接的时候,平静的蓝色海洋里开始卷涌着别的的情绪,眉头开始慢慢拧紧,唇线绷直,前额微俯,发丝投下的阴影里,清秀眉眼写满了阴鸷狠戾。
      他开始朝她走过来了,每一步,虚空中都仿似有一道烈焰开始燃烧,火舌侵蚀着他洁白的衬衫,噬啮他光滑的皮肤,骇人的猩红色一丝一缕,地底抽来的藤蔓如同有了自我意识,沿着他的脚踝攀附而上,吞噬他原本英俊的面容,将他原本的容貌吞噬严实,只余下一个浑身伤痕,遍体粘腻,与藤蔓共生的人形怪物。

      他在她面前站定,低头注视着她。他的容貌早已不再,只有那一双澄碧眼眸能引起帕莉纱的熟悉感,恍如梦中。在他们的脚下,新的世界开始形成,华丽的维克托豪宅笼罩住了他和她,就与真实世界一模一样,亮着橘红色暖灯,电视开着,徐徐播放电视台上的时兴节目,往维克那的身后看,是只有血红色的混乱破碎的世界,脚底这座豪宅支离破碎,只余下一块又一块的残骸在虚空浮荡。往后,她的身后,冰蓝的天地笼罩着纽约皇后区唐人街的景象,家人的身影被定格,像是塑像一样僵立于原地,街道的尽头有一颗白色的梨树,抽枝蓬勃生长。

      “好久不见。”帕莉纱遽然开口。
      维克那深深地凝视着她,抬起了手——被颠倒世界藤蔓侵蚀,伤痕累累,不成人样的右手——如同梦境里一般摸上她的脸:“好久不见。”

      透过维克那的目光,帕莉纱看到了更久远以前的事情:年幼的亨利·克里尔跟随着养父维克托·克里尔来到霍金斯的豪宅入住,年幼而孤独的金发男孩通过豪宅中的大摆钟,觉醒了自己的异能力,他擅长窥探人心,潜进形形色色的人的精神世界里,窥探他们的秘密,发现人性中最为阴暗的地方,然后从内到外,侵蚀那个人——直白来说,抹杀。
      克里尔一家的惨案,将维克托推到了杀人犯的座位上,也将他一生囚禁于精神病院内。而拥有超能力的第一个金发男孩,进入到了布伦纳博士的视野中,顺理成章地成为了001号实验品。博士用着他的力量去复制出一个又一个相同的超能力孩子,满足他和他背后势力的诉求。只有当年那个男孩停在原地,冷漠又恶毒地审视一切,期待一切荒诞消亡的那一天。
      直到年幼的般梨被送到了这里。她是第一个,未曾在基因里注入他的能力因素,就拥有让一切化作虚无的能力。
      站在人群之后,001笑了。或许他等待多年的那个,终结一切,重塑新生的机会,要来了。

      “你一直说,我们并不一样。时至如今,你还是这么觉得的吗?”维克那怜惜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你已经做出过选择了。”
      “六年前,你拒绝了我,又亲手弑父。你以为忘记在实验室里的一切,你就能回到天真无邪的童真岁月,但面对你们家族血淋淋的现实面前,你还是选了这一条路……帕莉纱,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如今的目光比起当年,可并不单纯。不然你为什么要去到布鲁克林寻求□□的帮助?为什么要偷偷制作那一支血清?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离开纽约?为什么在关键时刻远离最需要你的地方和人?”
      “我们是一样的,帕莉纱,你天生就应该在我身边。”

      她嗫嚅着双唇,最终发现自己无法说出反驳之语,只好归于沉默——他说得对。
      ——比亲情幻灭更恐怖的,是信念的幻灭。
      象牙塔的崩塌,将一缕幽魂推往彼岸,前途飘渺,而不知来路如何。
      可能那三年实验室的时光就如同无数时空中有且唯一的时间线交汇点,折射出无数的细碎枝桠。而她在那个关键的锚点里作出了选择,因而难以避免地被历史的车轮推到这里。她不信任任何人,即使是对她坦诚相待的迪克,都从来不曾走进她内心。直到如今回望彼时,才知是她从来吝啬给予信任。就算有了干净洁白的过去记忆,她也早已不是当年人。

      所以她承认了:“是啊。我们是同类。”
      帕莉纱苍白的手握住了维克那的手腕,即使他的肉身早已遭遇毁灭,不负当初,但是藤蔓缠绕的血色肌理之间,群青色的印记鲜艳夺目。与她相同。
      同样的刻薄和冷漠刻在骨髓里,唯有本性相同才能命运交缠,一同永坠无间。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而她再一次走到了001的身边。上一次是双重虚假交织出来的片刻温存,而这次是真实裸露相引的荒诞结合。
      她站立在两个世界重合的维克托旧宅中,一切早就遵循命运的指引,木已成舟,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迎上了维克那的目光。世界开始再度重塑,当她前行的瞬息,也意味着她再次做出了选择。炫目的血红蔓延浸透她的脚,渗入了她背后的世界里。而遥远的皇后区中那一树梨花,绽放出洁白的花朵。风拂着花瓣吹向前方,落入维克那的世界里,慢慢被血色浸染。像一种怪异又亲昵的纠缠。

      她抬起手,抱住了眼前的怪物,脸颊贴近他胸膛的位置,皮肤下的触感粗糙而又凹凸不平,是藤蔓缠绕而出的结果,却久违地让她感受到真实。
      她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情。”他低头看着她,拥紧她,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似撒旦蛊惑,“毁灭般家,毁灭所有的异能力者,还不是你真实的想法吧?帕莉纱,你早就想毁灭这个世界了。”
      她的目光微动,维克那收于眼底,又继而说道:“我们在做的事情一样,既然世界本就如此枯燥,充满虚伪,那何不靠我们的力量塑造新的世界?六年前你还未准备好,那么今天呢?”

      “是的,如你所愿。”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十年前少女最纯粹的感情,在风霜变故中融入了太多别的东西。而她也不只是她,不是帕莉纱,不是014,她是般梨,姓般,血液里流淌的是般家人融入骨血中的至邪至恶。她与那些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爱比不上现实,而唯有阴谋诡计利益永恒,心怀假意也好,真心相待也好,放在万物幻灭的天地间不值一提,统一的目标才是人与人结合最实在的玩意儿。
      末日的钟声开始敲响,她看到了地狱的烈火焚烧天下,看到她短暂的同行者愤恨的眼神,看到霍金斯情人湖上的小舟化作虚无,看到枪械电筒错乱铺陈,看到了死去的父亲、迪克、般钰,他们都在满目悲怆地看向她。
      回到霍金斯的第五天已至午夜,依然有人死去。
      而她不管不顾,在崩塌的万物间抬起头,在维克那的唇畔落下一个吻。

      庆祝旧我的死亡,和今夕的新生。

      交缠在我们之间的是什么呢?
      如此就好,不要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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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chapter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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