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

　　－
　　秦淮接到侯雨的电话的时候，正在跟他的未婚妻甜蜜约会，他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愉快拍照的安雅，然后小声对着手机说：“有什么事给我说，我是不可能让你俩单独说话的！”
　　“单独”两个字被秦淮咬的很重。

　　“我就是向她打听个人，”侯雨无奈，他关上门，光着脚走到茶几前，一边把绵绵玩过的玩具收起来，一边说，“就两分钟的事儿。”
　　“那，那我开扩音，”秦淮说，“我也要听，我倒要看看打听谁能打听到我媳妇儿这来。”
　　侯雨：“……”

　　那边的声音一换到安雅，侯雨就直接开口问了，安雅虽然有些诧异，还是仔细想了想，说：“我只记得季学长上大学的时候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后来听别人说，他搬过好几次家呢，你要他的地址，还真是有点困难。”
　　“那你有没有他的电话？”侯雨有些着急。
　　“这个倒是有，”安雅说，“你等等哈，我翻翻电话簿……找到了，你记一下吧，151……”

　　侯雨越听越觉得熟悉，直到安雅念完最后一个数字后，他才指着写在纸上的一串号码慢慢地读了出来。
　　“你确定是这个吗？”侯雨问，他用指尖摩挲着数字的笔画，声音很轻，“我很久前打过这个电话，显示……已停机。”

　　“啊？”安雅又仔细对了一遍，发现没报错数字，“不能啊，我那天给他打电话明明能打通啊，你上次什么时候打的？”
　　侯雨闭了闭眼睛，满嘴苦涩：“……五年前，那个时候他应该上大二吧，更早之前也打过，每次打他都挂断。”

　　“你要不一会儿再试一遍？这太玄幻了吧，演动画片呢？怎么可能你五年前打不通，五年后我就能打通呢？”
　　侯雨嗯一声，跟她道了谢，挂断电话后，他重新输入了号码，手指停在拨打的按键上迟迟没有动作，直到手机自然熄屏，他才重重叹了口气，像下定某种决心一样，点了拨打。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毫不意外的回复。

　　侯雨向后靠着茶几，手机顺着指缝滑落在地，他像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好久没有动过了。
　　无力，且疲惫。

　　等到从窗户洒进来的最后一缕夕阳也消失不见，他才动了动手指，一脸茫然地扬起头看向周围的黑暗，挂在墙上的一副照片影影绰绰，像是蒙了一层纱。
　　那幅照片是季绵拍的，技术不怎么样，比他现在的技术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拍这幅照片的时候，绵绵刚满一个月，他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在季绵家吃了顿火锅。
　　正吃得爽的时候，季绵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老旧的相机，摆着冒傻气的剪刀手姿势，在侯雨满脸懵逼被辣锅辣的直冒汗时摁下了快门键。

　　侯雨当时快被气炸了，把他照的这么丑，简直不可原谅。
　　季绵却觉得挺好看的，他还说等以后他要学摄影，学成之后就带着侯雨和绵绵一起去旅游，每到一个地方就疯狂拍拍拍，拍日出，拍日落，拍他没见过的海边，拍充满老一辈生活气息的弄堂……等老了，拿出这些照片看的时候，满是美好的回忆。
　　可惜……

　　侯雨捂着脸慢慢蹲在地上，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和藏在指缝间的泪水在这个没人的夜晚显露了出来。
　　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安雅能打通的电话他却打不通，不明白为什么季绵躲了他七年不够却还要躲，不明白很多事情。

　　……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雨势很快变大，雨滴劈头盖脸般砸在窗户上，混着闷雷滚滚，像是要把屋内陷入沉睡的人叫醒。

　　绵绵坐在窗台上，仰头看了一眼雨滴在窗户上聚成的蜿蜒小河，又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着的门，像个人儿一样思考了几分钟，然后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伸着爪子抓了抓门板。
　　“喵呜~喵呜~”
　　房间里没人回应。
　　绵绵有些着急，叫声逐渐变得尖锐起来。

　　侯雨再醒来是被铃声和门外绵绵扯着嗓子的嚎叫声叫醒的。
　　他皱着眉用掌根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是睡眠不足还是什么原因，头疼欲裂，尖锐的耳鸣穿透脑仁，像是一台电钻钻进了太阳穴里。

　　过了很久，他才从这种折磨中缓过来，拿过手机一边查看消息一边去给猫主子看门。
　　刚打开手机，王杰的电话就过来了。

　　“喂？”侯雨抱起一直叫唤的绵绵转身回到床上，他的声音沙哑，感觉应该是发烧了。
　　“喂什么喂啊，你不是说要把猫送我这来吗？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过来？我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了，都不接……哎等会儿，你嗓子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刚醒？不对啊，你今儿不是去搂席吗？现在才起床？你还搂的上吗？”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是一顿噼里啪啦，侯雨半眯着眼睛，一手曲起慢条斯理地理着绵绵的毛，他的大脑还没完全启动，接受到的信息不全，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重复了一遍王杰问的问题：“把猫送你那去？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不是你说你大学室友今天那个，那个……”王杰被气得都结巴了，“哦对！不是订婚吗？你去当摄影师，你忘了？”
　　“这……这事儿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侯雨咳嗽了两声清嗓子，他把绵绵放在床上，然后起身去倒了杯水，估计是真生病了，说话懒洋洋的，嗓子也疼，“对了，我今天不太舒服，再晚一天开工吧，你记得跟那个约图的说一声，我免费多给他拍几张。”
　　“还免个屁费啊！”王杰快要被气死了，“你睡糊涂了还是记忆混差了！还是在做梦呢！麻烦您老看看日历吧！今天几号？啊？”

　　侯雨搞不明白王杰这一大早在发什么神经，因为生着病，他也没跟王杰多斗嘴，直接点开日历，不爽地说：“这不23……”
　　话说到一半瞬间被消了音，他有些木愣地看着日历上被标红的地方，22号。

　　“可我明明记得已经过去了啊……”侯雨喃喃道。
　　“哎呦你可别明明记得了，好好养病吧，开工的事儿再说，你那个搂席也别去了，今儿这么大雨估计你那个大学室友的订婚宴也推迟了，先好好休息吧……”

　　王杰后面又说了什么，侯雨没听进去，他挂断了电话，又点开秦淮的聊天框，发现上面安静地躺着一条消息。
　　时间显示在今天早上6：10
　　－雨哥，真抱歉啊，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雨太大了，订婚宴推迟，具体时间等定下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订婚宴推迟了？
　　那他记忆里的一切是从哪里看到的？
　　那季绵呢？

　　侯雨有些惊恐地看着手机屏幕，他转身去找昨天记电话号码的纸，可茶几上干干净净，只有他昨晚提前准备好的相机包。
　　他宁愿相信是王杰在骗他，秦淮在骗他，日历在骗他，就连天气也在骗他，也不愿相信那些记忆都是假的，都是……他一晚上做的梦而已。

　　可事实就在眼前。

　　王杰不会拿这件事来骗他，秦淮更不可能拿订婚宴来骗他，日历不会骗人，天气不会骗人。
　　从头到尾，只有他在自己骗自己。

　　他太想季绵了，想到需要靠编织一个美好且刻骨的梦来包围自己才能度过这浑浑噩噩的一天，而现在梦醒了，一切都没了。

　　侯雨慢慢坐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是去工作？还是去医院拿点退烧药？还是……要干什么？

　　如果现在还在梦里，他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应该会回一趟云城，看看爸妈，再去敲敲季绵家的门，然后去“无名之辈”帮着打扫卫生，说不准会在某个角落和季绵不小心撞见。
　　如果看见了，他一定哪怕是撒泼打滚也要跟季绵回家。

　　侯雨扯着嘴角笑了笑，嗓子里传来的疼痛让他从幻想里逃离出来，他伸手想去够水杯，却没什么力气，水杯被打翻了，水流了满地。
　　接着有几滴更加温热的水滴在了他的腿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