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寄居

　　这已经是赫梅和博涅斯第二次一起坐飞机了，第一架客机出现于1919年，但一百年来赫梅从来没有凌晨起床五点赶飞机的经历。两人在巴斯才呆了两天，今天凌晨博涅斯突然把赫梅叫醒说要去罗马。

　　赫梅顶着一头凌乱的发眼神难得的迷离茫然，他坐在沙发上眼睁睁看着博涅斯扯掉自己身上的被子，然后把晚上服务生送过来的干净衣物扔了他一脸。赫梅觉得自己就像一台老旧的计算机——“正在尝试开机……尝试失败……是否强制开机……强制开机失败……正在启动自毁模式……5、4、3、2、1，砰！”

　　赫梅的车是入住第二天酒店工作人员从埃文河边开回来的，但是酒店并不提供代驾服务，赫梅一脸昏昏欲睡只得博涅斯开车。博涅斯坐在驾驶座上一脸认真，但是很快啊，赫梅就感受到了他认真的神情下癫狂的车技……赫梅的眼神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幽怨过，他想了半天觉得这可能就是爱情吧，哪里有一帆风顺的爱情呢？爱情不都这样？跌跌撞撞，你永远都不知道遇到了红灯，那个人是要踩刹车还是踩离合，而在爱情这条路上的，每一条水沟和绿化带你们都有可能翻进去……

　　赫梅坐在博涅斯的身侧，美丽的空姐温声询问赫梅是否需要一杯咖啡，赫梅抬起手微微摇了摇，要了一杯红酒。伦敦飞罗马三小时，赫梅歪头算自己能睡多久，他在睡着之前还不知道为什么博涅斯突然要去罗马……

　　下了飞机之后赫梅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博涅斯太兴奋了，他轻快的步伐和雀跃的神情无一不在昭示他的兴奋。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博涅斯那样的人，浅淡的欢喜和厌恶已经是他情绪的极限了，至于兴奋这样激烈的感情于他而言实在是不相合。

　　等到车停到一家餐厅面前，博涅斯对着门口伸出双臂高呼“邦尼！”的时候赫梅终于明白了，这是来约会的！

　　他，赫梅度斯，凌晨五点起床，坐一场“凌霄飞车”从巴斯到罗马是为了陪心上人赴另一个男人的约会！

　　他，赫梅度斯，这辈子都没对自己这么无语过。

　　他，赫梅度斯，亲眼看着博涅斯和那个高大的意大利人紧紧相拥。

　　看着博涅斯灿烂的笑容，赫梅陡然生出了自己是多余的感觉，他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太晚了。

　　“这是我的伙伴，赫梅度斯。”“赫梅先生您好。”那个意大利人微笑着伸出一只手，赫梅迅速带上名为坚强的面具，一副骄矜贵族的做派，并不与对方握手，只是高傲的点头示意，强调到，“赫梅度斯，谢谢。”他在心里是十分抗拒这自我感觉良好的意大利佬叫自己的昵称的。

　　博涅斯听到赫梅的话有一秒钟的微楞，赫梅垂在身侧的手差点就伸出去握住意大利人递过来的手掌了，但是硬生生忍住了。意大利人收回自己的手，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贝尔纳多，您可以叫我邦尼，我的家人和朋友都是这样称呼我的，对吧博涅斯。”

　　说着朝博涅斯轻轻眨眼。

　　赫梅：！？

　　意大利人天生多情，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有引诱的味道，当他看向你的时候就像这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的影像在他眼中，在赫梅看来，这个贝尔纳多的行为完完全全就是一种显摆和挑衅。三言两语就透露出博涅斯和他关系匪浅，以及他是个大方的人，不像赫梅，一个名字还藏着掖着……

　　才踏上罗马的土地不到一个小时，赫梅已经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了。
　　赫梅实在不知道这样的场景他能干什么，首先他不能把那个碍眼的意大利人从博涅斯眼前推走，也不能拎着博涅斯的衣领把他拎走。在赫梅兀自沉思的时候博涅斯和贝尔纳多已经并肩走进了餐厅。

　　“我把这里做了一个半隔断，这个雕塑是我在圣克莱门特教堂边的街道淘的，还有那个玻璃灯，是我从捷克一路背回来的……”贝尔纳多兴致勃勃地给博涅斯介绍餐厅的陈设，很明显这家餐厅是他开的。看着博涅斯兴致盎然的样子赫梅就止不住地闹心，博涅斯从未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显然赫梅是没有考虑到自己和博涅斯才相识不到一个月，而那个贝尔纳多与博涅斯一看就是老熟人了。“平，老实说，博涅斯，你的容颜真是神的恩赐，这么多年过去了，神都舍不得让它衰老半分。你和我们初相识时一模一样，还是那么地令人心醉。”博涅斯闻言羞赧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微微泛红的耳朵更显风情。赫梅眼睛都看直了，一时不知道是应该先欣赏博涅斯这难得一见的诱人风情还是先痛斥贝尔纳多这黏腻暧昧的话语！

　　全开放式的厨房，贝尔纳多显然是要好好展示点什么，穿戴上干净的围裙，就准备给博涅斯露一手。赫梅和博涅斯在厨艺这方面都不擅长，一个吃饭主要靠酒店餐厅，另外一个多年如一日地黑咖啡配吐司煎蛋，因此看着贝尔纳多的操作像好奇宝宝一样。

　　“那个是什么？”

　　“松露吧？”

　　“松露吗？松露搭配黄瓜吗？”

　　“不知道欸……还有调味粉……那个是酒吗？”

　　“是什么酒？白葡萄酒吗？”

　　“哇……好大的扇贝……”

　　贝尔纳多熟练地剔出扇贝和牡蛎肉，然后用黄油将扇贝煎香又烹入香甜的梅子酒，听着博涅斯和赫梅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贝纳尔多继续制作了九层塔油、海苔松露鱼子酱、黄瓜梅子酒果冻和蛋黄酱等。他用滴管取一点白葡萄酒然后远远地“唰”地挥洒着滴入锅中，炫技一般的手法如预期般听到一声“哇——”

　　“海扇贝黄瓜酒冻佐牡蛎蛋黄酱，请慢用。”

　　赫梅和博涅斯一人一份餐具凑近一份菜品吃得津津有味，贝尔纳多提议说让赫梅稍等他再做一份，赫梅体贴道：“不必麻烦了，您可以继续进行烹饪新的菜品。”博涅斯也肯定地点头，贝尔纳多实在是很想加入他们，试图以解说灵感来源的方式来提高自己地存在感。“那时我在夏威夷，海风和草裙给了我灵感，于是我先选用黄瓜模拟清新的海风，又用梅子酒还原夏威夷甜美的空气氛围，扇贝和牡蛎则可以瞬间将食客带到海边……”贝尔纳多说得实在动情，但是赫梅和博涅斯多少有点想象无能，面对厨师的满脸期待，两人放下刀叉，情不自禁地搓起了大腿。

　　博涅斯：“入口清新。”

　　赫梅：“香酥软糯。”

　　博涅斯：“清新适口。”

　　赫梅：“香甜可口。”

　　博涅斯：“清……清甜……香滑……”

　　赫梅：“很……好吃……”

　　贝尔纳多看着努力在牙缝里挤词的两位实在是无话可说，他一脸忧郁地望着博涅斯的眼睛：“亲爱的，你是对这道料理不满意吗？”眼里呼之欲出的伤心好像只要博涅斯迟疑一秒就能铺天盖地倾泻出来，博涅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是……是我的原因……你的才华无人能及……”

　　看着博涅斯因为自己手忙脚乱一片慌乱，贝尔纳多立马一副被安慰到的样子，微笑着握起博涅斯的手，充满感情地说道：“哦，谢谢你，我亲爱的朋友，你总是能给我足够的支持，让我坚定地追逐自己的梦想。”博涅斯拍拍他的手背继续安慰道：“你是最年轻的米其林大厨不是吗？没有人能拒绝你的佳肴。”

　　赫梅皱着眉头眯着眼看两人的互动觉得自己刚刚吃了恶心的蜗牛。赫梅从来不觉得这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能真的成为他和博涅斯之间的阻碍，但是中国有一句古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是别的，就是想着觉得恶心。

　　这个贝尔纳多太烦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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