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的爱人会死在这个冬天

作者:划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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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㈧

      徐明浩正躺在他身边。

      这张床上只有一个枕头,文俊辉甚至没有让他俩分开一点,哥安静地睡在枕头的一角,而他刚从相隔不及半只手臂长度的另一角上醒来。

      胃里还是很饿,口里还是很渴,除开这些之外,心里又有别的原因引起更不容乎视的焦灼。

      李灿艰难地将视线从哥的脸上撕下来,仓皇而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有些六神无主,唯一能抓住的念头是趁哥醒来前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家。

      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边,旋开门把手,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尽可能地小心了,接触面之间碰撞、摩擦的声音在深夜宁静的映衬下还是非常明显。

      他抑止着呼息,在自己几乎是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从房间出逃。

      李灿一边直直地向玄关大门走,一边在裤子的口袋中摸钥匙,可是没有钥匙。怎么会没有钥匙?他明明记得出门前带着钥匙,就放在左手边的裤兜里,现在那里却没有。

      他找遍裤子上的每一个口袋也没有找到。

      难道昨晚上随手拿出来放在哪里了?按照记忆的轨迹,应该会放在餐厅里的饭桌上,也可能是在客厅的沙发或者茶几那里。掉地上也不是不会发生。他开着手机上的灯在每一个地方仔细地找,最终也哪里都没看到。

      或许是被文俊辉不经意地和垃圾一起打包了,他打开大门,门口空空,一只垃圾袋也没有。

      这下好了,有家也回不了。

      李灿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凌晨三点,离天亮好有几个小时,何去何从?

      去门口蹲着,等到天亮?必然是不行的。他穿着居家的薄衣薄裤,踩着一双拖鞋,在冬季的半夜里往室外跑,这实在太蠢。早上哥一开门,就会看见冻成傻狗等着开锁师傅吃完早饭上门的他,那场景也太夸张……

      哥的家里本来也是有间客房的格局,被哥改成看书、冥想的休闲室,那里也没有能睡的地方。想来想去,最好的选择就是屁股底下这只沙发。虽然没有被子,但把客厅里的暖气开足一点应该也还好。

      李灿用喝过红酒的高脚杯装了半杯热水喝了下去,总算没那么饿。又开了暖气,缩手缩脚地在沙发上躺下。本来以为还要七想八想地出会儿神,脑袋一沾着沙发居然就有些昏昏沉沉。他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睡得不安稳,前半段还冷得腿肚子抽筋,疼得他意识不清地哼哼,做了些含糊不清的噩梦。后来身上变得暖和,就无梦了。

      有人在敲门。李灿一个人住了两年,很少有人会在早上敲他家的门,还以为在做梦。他想翻个身继续睡,脚却掉到地上,这才意识清醒。发现身上盖着一件毛毯,难怪会觉得暖和……只是,哥什么时候给他盖上的?

      洗手间里有水流声,看来哥已经醒了。

      外面的人还在敲门,李灿揉着眼睛走去开门。是金珉奎站在外面,两个人都愣在门的两边,一个忘了进门,一个忘了让人进门。

      “怎么了?是谁?”洗漱完的徐明浩出了洗手间,在他身后问。

      李灿往旁边退让一步,金珉奎便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徐明浩用高压锅煮了一锅白粥,用瓷碗乘出三碗,三个人一同坐在饭桌边,就着微波炉热过的昨晚没吃完的菜吃早饭。

      金珉奎和徐明浩坐在一边,李灿坐在徐明浩的对面。

      “你怎么这么早就在这里?”

      显然,金珉奎是在对他说话。

      “昨晚文俊辉过来,点了很多东西,我把他喊过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喝了点酒。都喝得有点多,干脆就睡在这里了。”徐明浩先他一步开口。

      “你这里哪里还有地方睡?”

      兴许是才看到毛毯,金珉奎恍然地“噢”了一声,而后语气听起来便松快得多,“沙发啊,不过你这里的沙发有点窄,睡着可不太舒服。”

      李灿笑笑,没话讲。

      徐明浩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放在他眼前的桌面上。

      “睡醒的时候感觉什么东西硌着我的腰,摸起来一看,是个钥匙,是你的吧?”

      是他半夜里找来找去都没找到的钥匙。

      金珉奎将手里的筷子拍在桌子上,金属制的筷子碰撞岩板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李灿顾不得他是什么表情,只是抬眼去看徐明浩。

      哥垂着眼,仍然在用茶匙舀粥送到嘴里,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他一眼,又问,“那沙发是挺小的,半夜怎么起来睡到沙发上去了?我把你挤着了?”

      风雨欲来,哥怎么那样平静地坐在暴风眼里?是了,哥自己就是那个掀起风雨的人啊。

      哥和金珉奎之间的答案原来还是和他相关,要用这样的方式展开吗?

      可是,哥应该知道的是,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也只是一个疯子、傻子,痴痴呆呆,不会猜什么深意,也不会看人眼色的,勾勾手他就会过来。事情的麻烦之处在于,即使摆摆手,他也不会再走。

      哥若只想利落地画一个句号,那就大错特错了,李灿明明也只是一个麻烦的逗号。

      金珉奎好像一座濒临崩溃的火山,怒火积攒着,胸膛深深地起伏,已经亟待爆发。自身散发出这样危险暴烈的气势,但其实那哥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过于凄惨。

      平时总是玩味地笑着的眼睛里这时只有凝固住的悲伤,嘴角也有够垮,像只得知自己即将被遗弃的大狗。李灿竟然有些物伤其类地不忍直视,可见流浪狗与流浪狗之间是有能互通的感情的。

      徐明浩叫他先回去换身衣服,“洗个热水澡,会舒服很多,还有二十分钟才出门,来得及。”

      哥这么说了,他就会听话,拿上钥匙回了自己的家。

      什么也听不见,隐隐约约的争吵也没有,有破坏性的物体破碎的声音也没有。李灿洗完澡出来,站在客厅,站在玄关前。要出去吗?还是站在什么都听不见的地方继续等着?

      主要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的这种情况下,看起来就像他才是被遗弃的那个……

      如果是过去两年里的任何一天的李灿,这样也可以,怎样都可以,没什么不行。可是现在怎么觉得无法忍受,多一分钟都觉得难熬。忍耐、等待,这本来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一切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有人从隔壁开门出来,李灿便也打开门出去。但那还不是徐明浩,是金珉奎。

      金珉奎仿佛变矮了点,也仿佛是变老了一点,肩膀塌得很低。从他面前走过,当他是空气一样,只是自己低着头继续走下了楼。

      对了,要上课的挎包还没有拿,他又回到家里去带上包。走出几步又想起来,要在学校蓄水喝的保温杯也没有拿。还有手机的充电线、阳雨两用的伞、润唇膏……怎么有这么多东西,不对,不对,这些都不重要……那什么是重要的?

      李灿挎着比以往更重的包包向外走,心脏不断向下沉。只是金珉奎嘴唇上有一个很深的口子,只是这一点很重要,太刺眼,刺得他眼睛也疼,心里也生疼。是叫作嫉妒的虫子在体内游走,拱得他心头火起、气急败坏,口干舌燥。

      “灿呐,走吧。”

      徐明浩在外面喊他,他便往外走。

      如果他只是一只狗,他会叼着挎包走到哥的面前,气忿地把包吐在哥的脚边,用不高兴的眼睛看着哥,同时不忘摆尾巴。他要等哥捡起包,等哥含着笑意把他抱在怀里摸摸头,这样他才会不再愤怒、才会对自己宣布原谅哥。可是他毕竟不是一只撒泼打滚也可爱的狗,他只是一个瞻前顾后、不比狗勇敢的人。

      李灿只是沉默寡言地跟着哥走下楼,沉默寡言地跟着哥上了金珉奎留下车钥匙的车。

      一路上,哥没说话,他也全程没有出声。哥把他直接送到学校旁,他下了车,哥在车里喊住了他,“灿呐。”

      李灿回头去看哥。哥也看着他,眼睛里让人读不出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他们就这样对视。

      半响之后,徐明浩低下头自顾自地笑了,而后又抬起头,招他到驾驶位那边去。

      李灿于是走过去,徐明浩又招手让他凑近点,以为哥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他把耳朵凑得更近。

      耳廓上突然有温热的触感,比心跳失常、高热之人的手心更热,比一阵贴着人的皮肉吹过的春回大地的暖风更柔,哥亲吻了他的耳朵。

      在他反应过来前,徐明浩已经脚踩油门,笑着驶离了这里。

      完全不是原谅,还远远不到原谅的地步,李灿在心里轻轻地喊,嘴边却止不住地高高扬起来。

      (相亲相爱的我们仨)

      崔胜澈:“……救命啊,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崔瀚率:“嗯?”

      崔胜澈:“我就走了一会儿神,就一会儿没认路,就叫徐明浩给我带跑偏了……到李灿他们那个学校去了。我刚想打方向盘调头,你知道我看到什么?见鬼了,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我看见李灿和徐明浩在亲亲!”

      崔瀚率:“啊?这,@李灿恭喜!”

      李灿:“不是……你别瞎说。”

      崔胜澈:“我自己看到的,我瞎说什么,也就是手慢了没拍到……我说我和vernon就是去周边绕了几圈,就没盯这三两天的,你们进度这么快?”

      李灿:“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崔胜澈:“你转移话题是不是?”

      崔瀚率:“卡车司机一定有问题,他那些老工友的说法过于一致,像是提前就统一过口径。做房子的钱也来得没依据,他们家的说法也和银行帐单对不上。问题很多,但是死无对证……”

      崔胜澈:“他们家一定有问题,还有得查,但是我们不能在这个方向耗下去了,卡车司机一家就让负责那个案子的人去查,把我们的记录给他们,他们也会查得出来的。这个案子可以作网站那件事的依据,也就是说的确有那样一个人在本市、或者是离市区不远的地方,他谋划过要杀害徐明浩。现在有了线索和方向,要顺藤摸瓜查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最关键的是,徐明浩现在没有事,那个人失手了,他会不会在短期内再次对徐明浩做出犯罪的谋划或者行为?”

      崔瀚率:“我们最好在他再一次动手之前把他找出来。”

      崔胜澈:“所以我才一回来就把徐明浩跟得死紧的么!结果你们在干嘛?@李灿@李灿@李灿我们在累死累活地查案,你们在谈恋爱?请问这适合吗?啊?”

      崔瀚率:“哎呀,哥,这也正常啦。那些破案的电影里主角们不都是一边查案一边谈恋爱吗?人活着不就是会有各种激情的,抓捕罪犯也是紧张的正义的激情,谈恋爱也是激情,这些一起发生也是可能的。”

      崔胜澈:“主角不是我们吗?”

      崔胜澈:“@崔瀚率主角不是我们吗?”

      李灿:“你要和他谈恋爱吗?也可以的。”

      崔瀚率:“……”

      崔胜澈:“…………”

      李灿在喧闹的街道上靠边走,他下了课,正往徐明浩的工作室走。

      已经是饭点,有学生和白领在路边的店铺里买小食,穿着睡衣的人也下来搜寻晚饭,这条街上的美食店很多,于是这样怀着同样的目标只是寻求着裹腹的人很多。

      饿了就要吃,这样的初级需求属于每一个人,人们完全可以对这种事互相理解。

      就像困了想睡觉,冷了要加衣服。

      可是为什么有人想杀人呢?这样在群体里面没法被理解的异端。是什么驱使着这样的行为?这种人的内心不受道德与法制的管束吗?又是什么造成他这样?

      李灿走了一路,乱七八糟、没头没尾地想了一路。

      不见棺材不落泪。他想他就是这样,其实所有人也都是这样,会抱有相当多的侥幸心理,直面伤害、死亡的时候恐惧,一旦意外在时间的流逝里淡化,便很快忘记恐惧,又变得若无其事起来。

      他的全部的心神都困在情爱里,居然差点就忘掉徐明浩身上暗含的危险。

      逐渐走过热闹的美食街道,走到相对安静的满是写字楼的街道。这里是居民生活区与商业区的交界,徐明浩的工作室就在其中的一栋楼里。

      可是侥幸心理也不该完全被指责,换个角度说来,它也叫作乐观。人们不需要日日夜夜都在无边的恐惧中过活,带着期望笑着生活才最有裨益,正是因此人类才进化出侥幸心理吧……

      到了徐明浩所在的大楼底下,哥今天下来的早,已经站在外面的车边等着他。远远地就能看见哥在笑。

      出差错的是犯罪的坏蛋啊,不是像哥这样乐观地笑着生活的人,崔胜澈、崔瀚率这样的人便是惩恶扬善、让一切回到正轨的人。

      那么自己呢?

      无论如何,弟弟也好,爱人也好。他想他是站在哥身边的人,如果意外终究会降临,他会紧紧地拉着哥的手,坚决不放。

      “灿有心事吗?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们快回家吧,哥。”

      今天要把车停在金珉奎的健身房那边,他们要步行回家的距离变得更长。

      从早上起,李灿原本有许多话想跟哥讲,大概从暗恋讲起。年轻人经不住撩拨,他就是受不住一次在耳朵上的亲吻,已经想把自己全盘托出。

      可是他们之间突然又横着一个案子,关于徐明浩的人身安全,关于他靠近哥的原本动机。如果不能把这样的事情告诉哥,他又觉得,这不是剖白的好时机。

      比起恐惧,李灿更希望哥继续笑着,继续乐观着。所以直到歹徒被抓到,他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哥的。

      那么,怎么突然又感到有爱难言……虽然各中意境已经大不相同。

      世事怎么总这么无解……

      先按捺住心里的话,随便聊点别的吧……

      “哥和珉奎哥认识多少年了?”

      然后他就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出口才恨不得咬舌头。可见人脑子里的事一多,转不过来了,就会变笨。

      “10年?差不多,高中到大学都是同学,毕业后又离得很近。”

      “真的认识了很久啊……”

      “对啊,很久。”

      “如果我有认识了这么久的朋友,一定会觉得很珍贵的。”这话莫不如是他在对自己说。金珉奎对徐明浩而言,自然也是珍贵的存在。

      所以才无法回应金珉奎的那种问题啊。是在害怕说得太明白连朋友都没得做吗?

      他还是不太明白。其实症结在于金珉奎,那位哥对于自己超出朋友的感情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所察觉却装作不知道呢?

      “明天我们就要一起坐公交了。”哥淡淡地笑着。

      所以两个人早上已经说开了?难道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

      一想到早上,李灿又觉得心气不顺了。

      说就说,咬什么嘴巴……

      他所设想的当时的情景,无非是金珉奎情绪和理智全部失控,吻了哥,哥就咬了他。哥又有什么错呢?

      可是还是心烦,还是一想到就火大。

      李灿闷闷地在一颗树下站住了,徐明浩问他怎么了。

      他伸出手捧住了哥的脸,用大拇指摩挲哥的嘴唇。他附上自己的嘴唇,亲吻了徐明浩。

      有爱难言,有爱难言……
      那就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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