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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临走前，戴宇泽看了眼自己待了快两个月的地方，又摸了摸看起来贵的要命的治疗舱，无奈叹息一声。
南晓正在收拾随身物品，把莲花雕塑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听到叹气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戴宇泽挠挠后脑勺：“我可能这几个月都没钱还你。”
“你不是上将吗？”南晓的眼中有疑惑，也有失落，毕竟他也只剩几百块了。
“我……”戴宇泽对自己感到无语，“我之前一直寻思，自己孑然一身，半只脚还在鬼门关里踏着，存钱没什么必要，工资什么的全部拿去支援军工了。”
随后他看着南晓，认真道：“遇见你，我才突然有了成家的打算。”
南晓的脸“唰”一下通红，扭捏的别过去，害羞不说话。
“好了，走吧。”戴宇泽接过南晓手里的布袋子，上了船。
机甲没有核心无法启动，被牵引绳挂着拖在后头，刚一出大气层，戴宇泽的手环就疯狂“滴滴滴”的作响，瞬间涌出的大量信息打的人措手不及。
戴宇泽皱着眉，等了几分钟手环才消停，清一色都是联邦发来的询问，还有派人寻找无果的消息。
忽然有隐隐的担忧，他看着导航地图上一处小的民用空间站，“我不能陪你去联邦了，在这里把我放下吧。”
南晓张了张嘴，神情瞬间变得沮丧，可又很快调整好，闷声道：“好。”
戴宇泽看着他的反应，有些心疼，“出了点情况，联邦可能还有人在这里侦查。”
他又看向飞船背后的机甲，忍痛割爱：“把机甲丢了吧，别被人看见。”
“你，你想好了？”南晓看着面板上的按钮，下不去手。
戴宇泽直接点了下去，随后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一言不发。
透过摄像头拍摄的画面，那个高大的黑色机甲失去牵引，漫漫飘向了星河的另一方，头部的菱形眼睛忽然闪烁着有规律的红光。
戴宇泽看在眼里，手指跟着在座椅扶手上敲打，而后低声说了一句：“再见。”
摩斯密码吧，南晓猜测，没有多说，只是尽量将后视摄像头对准了慢慢远去的机甲。
最终还是消失了，到了那处小空间站，二人分别时，戴宇泽忽然张开了双臂，“不抱一下吗？”
南晓僵在原地，双腿就是灌了铅一样挪不动，但内心的声音在不断轰鸣，他忽得拔开了双腿，一个飞奔扑进了戴宇泽怀里将人抱住。
这是他记忆里第一次主动向一个人靠近，戴宇泽身上有着很淡很淡的烟草香，很好闻，腰腹精瘦有力，抱起来硬邦邦的。
戴宇泽也回抱住了他，脸颊贴着头顶，喃喃道：“真舍不得。”
南晓还是胆怯了，只敢抱着，却不敢多说几句话。
许久两人才分开，戴宇泽嘴角微扬起好看的弧度，勾起手指擦去南晓眼角的泪，“你还没告诉我，以后怎么联系？”
南晓吸了吸鼻子，掰着他的手环点了几下，将自己的加密频段存了进去，“这个信道。”
“好。”戴宇泽的大手覆上他的头，揉了揉，“你该走了，我看着你走。”
“嗯。”南晓点点头，不舍的上了飞船，在驾驶座上犹豫半晌才发动引擎。
刚起飞就收到了戴宇泽的消息：【注意安全】
他想了想还是回复：【你也是】
后面的事情南晓就不知道了，他一个人孤独的穿过折跃点，直接降落在联邦的入境口，刷了自己的通行证走了进去。
南晓的飞船驾照早就过期了，在联邦境内的星球只能靠公共交通。他乘着最便宜的星际列车，将木盒子抱在怀里缩在座位上。
车厢人不多，战争期间多数青壮年都被召集去了前线，与南晓一同往联邦境内走的都是些伤兵或是老弱妇孺。
他的对面就坐了一个伤员，右腿打着石膏，头上也缠着绷带，一道骇人的伤痕缝着线，横穿了整只左眼。
要是忽略掉这些伤，可以看出来这人是个长相挺板正的小伙，年纪也不大，也没有因为伤痛而自怨自艾，另一只眼炯炯有神的，闪着希望的光芒。
他很自来熟，瞧着对面戴着面具的南晓直接伸手打招呼，“你好，你要去哪里呀？”
南晓本来在听着音乐出神，突然被对面爽朗的声音唤回意识，觉得不搭理又不太好，打着马虎眼：“我去找人。”
“听着你年纪不大，没有上学吗？”
“没有。”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南晓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那人显然没听，在座椅旁的面板下单了两份套餐，机器人很快就送了过来，他摆了一份到南晓面前，笑着说：“吃吧，不用给我钱。”
南晓确实有点饿，但是又不想摘面具，而且对面那人直接埋头吃起来，完全不管他的意愿。
一下子有些窘迫，南晓当真还不清楚该怎么做了，往下扯了扯自己的兜帽才把面具摘下，举着筷子：“谢谢。”
“诶，不用谢，联邦发了好大一笔钱给我呢，我现在还可以回家好好陪父母，高兴，嘿嘿。”
南晓没抬头，有些好奇的问：“你以后打算干什么？”
“我还没想好，毕竟抚恤金够花好久的。”他嚼着饭，拍拍自己腿上的石膏，“我挺幸运，一身伤养好就没什么大碍了，可能娶个老婆，生个娃娃，再开个武馆什么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哼。”一旁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就连南晓都好奇的侧目看去，是一个年迈的老者，不修边幅，脱了鞋赤脚踩着座位，嘴里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
伤员没有恼，反而笑着问：“老爷子，吃点啥不？”
“拿人民的钱去养你这种废物，亏的你还能心安理得。”
这句话不可为不刻薄，南晓拽了拽帽檐没敢开口，反倒是一个孩子出声反驳：“他们是英雄，你这种坏蛋不配去置喙。”
“老子不配？！”老头一下子急眼了，深眼窝中两个混浊的眼珠鼓的老大，好像下一秒就要掉出来。
他站起身也没穿鞋，把自己褴褛的上衣三两下扯开，抓着那个小男孩的前领子揪到跟前，指着自己的胸膛，“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老子这些伤全都是为了联邦才受的，到头来我得了个什么？什么抚恤金，什么英雄，都是狗屁！老子全家参军，到头来全死光了！这场战争人类根本就赢不了！少信那群坐办公室的给你们瞎洗脑，他们有几个上了前线？有几个跟那群外星人碰过？”
“老人家，别激动。”伤员站起身，都来不及找拐杖，赶忙上前将小男孩护在自己身后，“咱们现在还是处于优势的。”
“优势？”老者胡子一吹，“你以为你杀几个虫族和吉克就牛逼了？它们那群家伙随便下窝崽都是十多个，要不了几年就都可以上战场，你就是全联邦的男女老少全部上了又怎么样？你拼人拼的过吗？”
“就不说人数，你瞅瞅你这身伤，咱们除了有点精神力还能怎么着？它们随随便便一只手就能把你脑袋捏碎，机甲都更新了几代才勉强能打，s级的将军一个个全部战死，现在就连戴上将都死了，你告诉我联邦现在还有谁可以上？”
“他没死。”南晓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但这一句话像是燎原的星火，随着东风霎时便点燃了整片天空。
几乎车厢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皆是满脸怀疑，但又隐着丝丝的期待，七嘴八舌的问：“你说戴上将没死？”
“那他现在在哪？”
“不对啊，你为什么知道？”
“你会不会是间谍什么的，快说话啊！”
众人的言语像是一座座大山死死压在南晓心头，他不禁开始呼吸急促，胸脯上下剧烈的起伏，鲜血涌上头顶引发一阵耳鸣，他痛苦的攥着心口把自己缩成一团。
“大家安静！”伤员一声大吼控住了局势，那个老者也跨出一步，隔开了蜂拥的人群。
伤员坐在南晓身旁，轻声抚慰：“没事儿，你慢慢讲，大家只是太心急了，戴上将对我们来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几乎是联邦最后的希望了。”
南晓深呼吸许久才缓了过来，等视线重新清晰第一件事就是把面具重新戴上，随后缓缓道：“他没死，但是我不能多说，应该今天就会有确定的消息，你们可以等一等。”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有人大喊：“戴上将真的没死！快去看军部的直播！”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去，南晓趁着大家不注意，偷摸带着东西钻进了卫生间把门锁上，一直呆在里面等车到站。
一开门，伤员那张刚毅却开朗的脸上挂着泪痕，有些担忧的看着南晓，“我知道你被吓到了，就一直守在门口，你没做傻事就好。”
我不会的。
南晓在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说了声“谢谢”就快步下了车。
走出宽大敞亮的车站，天空一片阴暗，淅淅沥沥落着好似不会停的酸雨，乌云之上还有另外一重光景，像是光辉灿烂的天堂。
南晓跟着导航信息穿梭在下城区泥泞的道路中，地面的水洼倒映着面具上表示平静的豆豆眼表情，被跨出的步伐一次次踩碎。
长街的霓虹灯亮着，街上除去雨声听不见什么别的喧嚣，豆大的水珠砸在南晓头顶生疼。
左拐右拐很快到了一处花街，只有一家还开着，两个头发苍白的老人相互搀扶着，将店门外的花往室内搬。
花朵们有些痛苦的呢喃传入了南晓的耳朵，他没忍心，还是走上前，“我帮你们吧。”
老夫妇看着面前突然出来的面具人有些警惕，彼此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点头了，“麻烦你了。”
南晓没有应声，闷头开始搬运，很快三人就将工作完成，老妇端来一杯热水，又举着毛巾，和蔼道：“喝口水吧，我给你擦擦衣服。”
南晓“噌”一下起身退后几步，“不用了，我是来给你们送东西的。”
他将盒子放下后就走了，躲在一处角落偷偷看着。
那对老夫妇追了出来，但没看见人，叹了口气后回去，打开桌上的盒子，看到了里面的随身终端和雕塑，霎时就明白了，两行泪滚过沧桑的脸颊，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
离得远，南晓只能看到他们相拥而泣，听不见说了什么，但看样子他们是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所以向前伸出手，召唤一只蝴蝶飞过去催动了雕塑。
他们儿子的影像出现在雕塑上方，亲切的笑着跟他们挥手，好像还说了很多话，两个老人没再伤心，互相擦了泪水笑着打气。
真好。
南晓的面具在他毫无发觉的情况下拼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在漆黑的巷子中分外显眼。
该走了，他收回了蝴蝶，快步朝车站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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