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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门
宅邸背靠皇城而坐,毗邻官道,也算半个繁华沃壤之地。
灰青色砖墙绵亘不断,门前兽面衔环,一抹斜阳,人声萧索,为这偏宅更添一份幽静。
咿呀一声,身后侍从将大门合上,开口道。
“陆郎中,请随我来。”
绕过雕着羊纹的影壁,前院内四方角落植着腊梅,抽长的枝桠上缀着点点淡黄。
那清浅的梅香默默盈满整座院落,他单是望着、嗅着,便觉心中怡然。
他被一路领着,穿过前院外南北通透的水廊,停留在池边一朴质石亭前。将手中方盒放在石桌上,静坐于亭下。
只见:枯荷畸零,藻荇搀杂;水下幽深,不见生机。
想来是今朝春来晚,侍者也未能及时打理池中景致。
廊下有人近了,他站起身,道去一声顾廷尉。
来者一身苍青缎袍,暮霞夕照,映得他气质卓然,似踏光而来。男子眸光湛湛,遥遥见着陆苕垂首静坐的态势,瞬间便心领神会,侧头屏退身后侍从,勾着唇角开口道:
“小陆郎君名登科府,圣眷正浓,怎有闲暇来我府上小坐。”
陆苕眉宇间漫起无奈,唤道:
“苍怀,我是为林侍郎一案来的。”
西山尽没,昏红天光于他眉间烙下深壑。顾苍怀默默收敛笑意,问道:
“此案已结之事已于京中流传开来,阿苕对此案还有何疑虑?”
“大理寺以寻常刺杀案结束此案,外述却无死因,无凶手...”陆苕目光似电,锐利中又带着三分通透,反倒更加凛然让人不敢逼视。
顾苍怀移开视线低咳了两声。
“城中守卫忽增,出入城盘查周密,证明刺客尚未被捕。至于死因...难道同坊间传闻一般,林侍郎死状有异,疑是鬼祟作怪?”
“你怎么也信这类先朝谬论?”
顾苍怀刚说罢便自觉失言,嘴唇微抿,心头扰乱。
案发翌日,他独身前往户部、林侍郎府邸,皆被拒于门外。只能回到大理寺中,再掀开白布,寻那具他已细观一夜的尸首上还有何异状。
短短两日,不知谁以林侍郎诡怪死状为由,四处散播鬼祟之说。而他大理寺门外,亦满是白幡迎风猎猎,诵经低语之声。
自他父辈起,顾氏一族独善局外已过三朝之久。
此次查案,他接手并无犹豫,却身入泥沼,举步维艰。若非父亲点拨让他早日脱身此案,结案之事并不会来得如此仓促。
案中人、刺杀者均不得被曝于光下,前因、后果皆被拢进迷雾中。
他绝不愿友人牵扯其中。但一论及鬼神,他心中自会不悦,而这些陆苕再清楚不过!
再抬眼,却正巧对上陆苕双眸。
如炎日里路经山涧最为澄澈甘冽的泉眼——有山恒稳迷途人忧躁,有水恒解行旅人郁结。
那双眼像是在说,让我来吧。
顾苍怀懈了双肩,眉心舒展,倏自笑了。
“此案确实存疑,不若博学多识的小陆郎君改日同我去大理寺瞧瞧?”
陆苕微笑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来寻我只为了这事?”顾苍怀伸出手指轻敲着桌上方盒,询问:“这又是何物?”
陆苕回:“上回见面二小姐要的山水画集,既来拜访,便一并带来了。”
“过去三月了你还记得。那丫头......不巧,被二夫人接去了。”顾苍怀挑眉,“所以就我什么都没有?”
陆苕压着笑意故作正经地开口:
“那就请顾廷尉赏脸做客敝府,在下为您举炊庖馔。”
顾苍怀连连称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长夜紧接着暮阳降临这座城。
夜色四合,护城河岸,楼阁高筑,影影绰绰间,如同暗兽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将人一口吞噬。
幽暗处躲着一道身影正紧张地探出脑袋,左望右看。
她裹着斗篷在人群中穿行,像泥鳅一般溜进华灯未亮的楼阁里。
前堂昏暗,一路走到内室才寻到正在妆扮的苏翘。
白绮摘下兜帽,挪着步子走到苏翘身侧。
“苏姑姑...我身子不适想告假一日。”
苏翘拿起桌上的香粉盒,在颊边轻扑,扬起一阵馥郁浓烈的香气。
“呵呵,你以为你也是花魁吗,还是以为这里是慈善所?”
镜子里剪水秋眸笑成一条缝:“看来是我们白绮年岁足了,想被发配到前厅接客了。”
她连忙摇摇头,低眉不愿再看自己镜中一片煞白的面色。
“那还不赶紧去收拾收拾上台!”
白绮脸上滚烫,心却像浸没在那日寒凉的冰雨里。
她迎着苏翘冷冷的目光,支支吾吾了半晌也再说不出什么解释之词,只能耷拉着脑袋,咽下委屈选择离开。
“苏姑娘。”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和缓缓飘近的轻渺芬芳。
“白绮她身体抱恙,烦请让她休息两日。”
姑娘走上前将她护在身后,默默挡住苏翘的视线。她偷偷看去,果然见苏翘眼中火气更盛。
“哼!你擅作主张惹怒段公子一事我还未找你算账,自己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苏翘一手叉腰,嘴角带着笑,眼里却尽是冷意。
“你可曾听过泥菩萨过江。明明已是自身难保,难道还要拉上整个碧倾阁给你陪葬?”
“姑娘她——”
她哑着嗓子喊出声来。
“是那段公子......”改名换姓,谁知他是好人歹人。
手心被轻轻一捏,她噤了声,湿着眼眶看向身前人。
“那事是我鲁莽,若起祸事,羽仪愿一己承担。”姑娘平静地开口,并未回头看她。“今夜由我上台加演,且让她回去休息吧。”
姑娘侧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伸手将她推开,素色的身影将仍在喋喋不休的苏翘挡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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