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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日饕餮
爱是真的,恨也是。
黄瑶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高启强已经被刑事拘留了。
可是,所有的举报材料好像被人精心设计的一番,里面的主要嫌疑人除了高启强和唐家兄弟,跟高启盛没有一点关系。
他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高家的任何事情。
干净得像一个完全的局外人。
安欣说要派人保护黄瑶,被她严词拒绝了。
“高启盛和他的关系很好,就不怕他来找你麻烦。”安欣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是真诚的担心,和关心。
她突然知道为什么他爸说 ,他在这个世界上只信任两个人,第一个是安欣,他是一个纯粹的好人。第二是高启强,也是亲手将他推入地狱的人。
黄瑶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晴天,扯起一个疲惫的笑意,“不怕。”
因为这一天,在她心里早就预演了好多年。
走回高启盛公寓的时候,光线璨璨透过厚重的窗帘落进屋内,被折射得只剩一点阴郁的光。
沙发上坐着一个灰暗的人影,地上有一地的烟头,桌上有一把枪。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高启盛还是习惯性的把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跟她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原来人的习惯和坚守都是改不掉的,不管她曾多么的靠近。
她被高启盛猛的推到沙发上。
他俯身看着她,像看一只濒死的猎物。
第一次,她觉得他的手臂线条竟然异常的精干又好看,尤其是单手缠绕着领带,往她纤细脖颈——勒紧的时候。
用力。
高启盛的眼尾弯起,唇角仿佛盛开的彼岸花,灿烂夺目。
再用力。
眼前男人的笑容更盛了,不知是什么情绪染红了他的瞳孔,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疯狂的、绝望的快乐。
黄瑶确实是狼狈的,高启盛力气不小,手背的青筋被领带的那一头勒到泛紫,而这一头,系着她被勒到发红的脖颈。
只要他稍微用一点力,她就能死在他手里。
但他喜欢看她被自己掌控的样子,乖顺的、安静的,这样他才可以安心把她捧在掌心。
可她从头到尾都不是。
她不要他的承诺,也不要他愿意给的未来,却一心只想要他哥死。
高启盛克制的咬紧后槽牙,看着这张乖巧的脸在他的桎梏下变得通红,连太阳穴都鼓出一根根狰狞的青筋。不过他不满意的是,从始至终,她只是木然的看着他,连一丝反抗的意味都没有。
索然无味。
高启盛扯起她的头发,往沙发上一推。
“你是来求死的?”
面前这张总是顺从的脸,第一次在他面前闪出一道冷笑。她瞟了一眼桌上的枪,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嗯。”
说完,她单手勾住他的脖子,猛的吻了过去。
猛烈的、带着挑衅意味的吻冲破了高启盛的防线,她咬着他的嘴唇,舌尖,唇齿间的血腥味混着烟味,炽热又滚烫的靠近。充满仇恨和绝望的渴望在两个人的舌尖相互对峙着,厮磨着,似乎拼了命要从对方身上汲取最后的、仅剩的爱意。
最终,是高启盛推开了黄瑶。
他咬了咬破损的唇角,很好,浓重的,鲜嫩的xue腥味。
时至今日,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的疯狂,那种骨子里的、亡命之徒的疯狂。
这一刻,他觉得她像透了老默。
他坐回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把烟灰轻轻的抖在桌面。
对面,黄瑶的发丝有些凌乱了,雪白的脖颈被几道新鲜的淤痕沾满,而那双总是惹人怜爱的双眼里被情绪掩盖,落出悲凉的笑意。
“什么时候下定决心的。”他的声音沙哑,抬起一条腿搭在茶几上。
“刚入高家的时候。”
“所以才故意勾引我?”高启盛说到勾引这两个字的时候,终于放下了烟,抬起头。
他的视线重新收回到最初的模样,阴鹜,淡漠,好像陈述一个客观又认定的事实。
“爱是真的。”
“还想骗我?”他往后一仰,双手摊在沙发上,嘴角涌上支离破碎的笑。
一时间,他不知道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如果她爱他,又怎么会把高启强亲手送入监狱。如果不爱,那段时间里,两个人不顾一切的纠缠又算什么。
他甚至想跟她结婚。
多讽刺。
黄瑶没接话,拿起他手里的烟,轻车熟路的往自己嘴里一送,吐出一口烟,“恨也是。”
他第一次看到她抽烟。
也是第一次听到她坦诚的谈论对高家的恨。
原来很久之前,他就觉得他们之间始终有一道透明的墙,不让他靠近,也从不言明。只是她从来都隐藏得很好,而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老默的事,在她十三岁那年就拧成了一个死结,一个高家亲手拧上的死结。
解不开,忘不了,横亘在他们之间。
高启盛取下眼镜。
他回头看了看这十八楼的天空,窗外是一片阴霾,灰暗得了无生趣。
高启强于他而言,如兄如父,是至亲,是软肋,是他仅存的、对这个世界唯一的善意。如果说他天生就是个坏人,那高启强的存在便是让他保存善良的唯一筹码。
只是现在,没有了高启强,他根本不需要对这个世界保留一丝善意。
不管对他人,还是对自己。
“瑶瑶,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高启盛低低的看着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妙的窒息感。似乎全身的毛细血管蔓延成一道细密的网,狠狠往心脏攀附,挤压过去。
“伤害你哥的话,你不会放过我的。”
“很好。”
她都记得。
高启盛揉了揉太阳穴,颓然一笑。
他站起来,拿起枪,向她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一片死寂中。
到现在了,他居然想等黄瑶的解释。
只要她愿意说,他就愿意信。
可直到他的枪口抵住她的脖颈,她都一言不发,只是清冷又认命一般的看着他。
那是他曾经亲吻过的脖颈,也是他曾经用力想要守护的人。
即使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对黄瑶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固执的想像抓住他哥一样抓住她,疯狂又猛烈的占有,让他能不惧将来,不惧曾经。
但是此刻,都会散去。
“阿盛,有句话,我也没说,”黄瑶安静的窝在他臂弯里,整个肩膀放松的耷拉下来,笑盈盈的看着他,
“高启强于我,也是血仇。”
好像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的单纯,羞涩,温柔。
高启盛绝望的一笑。
两个人之间早已隔了两条人命,又何谈再冗长的辩解。
回不去了。
他挪了挪手里的枪,很久都没说话。房间里,一股无形的硝烟味弥漫着,肆意挥霍着两个人之间最后仅存的爱意。
“好了,”黄瑶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骨节,“你爱过我吗?”
“什么?”
他没听清。
她却以为这就是他的答案。
黄瑶笑了。
“砰。”
她扣动了扳机。
耳边是枪声的余震。
音波如海啸一般铺天盖地的碾压过来,让他的头脑有一片轰然倒塌的寂静。
天空突然有一阵短暂的湛蓝。
可是他知道,从小到大,干净的蓝天都不属于他。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干净过,小时候跟在高启强身边,总是被人嘲笑一身鱼腥味。长大了,没人再嘲笑他,是因为自己身上沾了人命,自然也是一身无法洗净的血腥味。
可现在,好像全世界都是那股浓重又充斥的血腥味。
视线里她的脸变得失真、虚化,整个人倒在那场浓重的、殷红的血里,让高启盛的身体突然失重。
好像掉进一个混沌的梦。
半晌,他才听到周围世界的喧嚣,听到自己颤抖的吼叫,无力的呼喊,可是视线范围里,只有源源不断的鲜血,和黄瑶苍白又毫无生气的脸。
她居然到死都在想他爱不爱她。
“爱是什么。”
“回答我,瑶瑶。”
高启盛麻木的睁开眼,只有满手、满脸、满身的血迹,染红了他的眼镜,领带,衬衫和整屋的墙壁。
老天爷从来不肯给他一丝善意。
生长在地狱的人,迟早都要回到地狱里。
“砰。”
一声枪响。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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