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洛

作者:天空有朵雨做D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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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选秀女?


      冬狩浩浩荡荡而来,天未晓时,楚王束衣戎装,弓箭齐备,带着说得上名字、说不上来名字王公官员们,声势赫赫地朝着围场出发,一行黑压压。布置狩猎范围,楚王连御营帐内供的是普洱还是毛尖都还不知道,便点了一小队人,直接跨马上阵了。安缕缕牵来一匹马,不见外地递到正看热闹看着正出神的栖岩手边,满脸地主之谊的友善,邀请她一起先行。

      栖岩:“……”

      一行人来到密林深处,断枝杂草阻拦了大部分去路,好在马蹄不似人足脆弱,踩上去除了声响大了些,也不算什么事。指挥使以旗语为号令,红旗猎物靠近,白旗压阵出箭。陆子舆一马当先,一箭未发之际,左前方忽然声响震天,还未等及反应指挥官反应,便倏忽冲出一大群鹿,这些野鹿,头角为先锋,难以控制,训练有素的侍卫也被冲散,混乱中,楚王失去了踪迹,栖岩也滚下了山坡。

      此次冬狩是陆子舆亲自选的址,商州地处楚国西南,有一处未受烟火侵蚀的原林,陆子舆眼热许久,不顾老臣反对,也算是给这次突如其来的事故助了一臂之力。

      好在不过一茶顷的功夫,侍卫寻来了。前前后后百来号人站在陆子舆和栖岩身后,护着他们回到了营地。营地前,安缕缕一身云锦骑马装,头发高高竖起,着一玉簪,还是出发前的行装,紧紧攥着手张望。见到陆子舆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赶忙迎了上去。

      离安缕缕不远,楚朔堇瑟站在人群的最后,眉头在看到栖岩的那瞬间双双撤了下来——他们这一身皮,总算是保住了。堇瑟从侍卫手边接过一瘸一拐的栖岩,眉头尚未松快半刻,又紧绷起来:“这么严重?”

      “崴了一下,没什么事,”栖岩一边说着没事,一边疼的龇牙咧嘴,“晚膳我这样子肯定去不了,你去替我跟王后说一声。”

      堇瑟闻言,将栖岩交给楚朔,便朝楚后走去。陆子舆正在旁边,闻言,又关切了几句,忽然从右手边冒出个内官,在他耳边说了句话。陆子舆阴郁的表情霎时一扫而空,也不顾栖岩正踉踉跄跄地想走,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栖岩闻声回头,额前的碎发绕过了耳朵,只见陆子舆神色惬意道:“方才访落来信,说是昨夜入了靖川,正快马加鞭朝商州而来——公主切要养好伤,明日便能得见故人了。”

      访落——那位朝国世子的表字。

      话音未落,楚朔明显感觉身边人一僵,他耳边低声:“姑娘?”

      栖岩顷刻之间握拳透掌,冷汗遍布,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绕到耳朵上的那几道碎发让她听差了。她挤出仅剩下最后的神志:“回营帐!”

      踏入营帐的第一刻,她的腿就软了,金刚不坏之灵台,顿时被剥地血肉分离。她捂着脸,声音荒凉:“好哇,平日里八辈子碰不上的人,偏在这个当口撞过来了。”

      楚朔心不在焉:“世子要来,明日不知道多少世家公主小姐都要跟来,落在别人眼里都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到你这就是灾难了?”

      栖岩抬头,不晓得他的脑子是塞了馒头,还是失忆症吞噬了智力:“是啊,左右只有我们一家编排了和世子的婚事。”

      楚朔如梦初醒,一拍脑门,一脸假意惺惺的顿悟:“是了,倒忘了这茬。”

      “你说,有没有办法能让容世子明天来不了?”栖岩将眼光转向堇瑟,目不转睛,若有所思道,
      “能联系上苏萧吗,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半路劫了这容访落?”

      堇瑟把水果放在桌子上,悠悠扫了一眼那正在油锅里煎炸的栖岩,答非所问:“世子昨晚都到靖川了,最晚,明日晚膳也一定会到了。”

      栖岩不死心,坚持不懈道:“人在他乡,出个意外也不奇怪吧。”

      堇瑟摆摆手:“世子武功高深莫测,又暗卫重重,姑娘祈祷世子寿终正寝,来得也比刺杀快些。”

      栖岩虽然焦头烂额,也不耽误饥肠辘辘,她随手拿起一颗杨梅就塞进嘴里,甜汁在嘴里散开,她试探道:“那,要不我们今天夜里就悄摸走了吧?”

      楚朔气定神闲地问道:“堇瑟与我倒是无所谓,但姑娘不是要取这血魄吗,也走得了?”

      栖岩一时欲哭无泪,气愤道:“若叫我自己来,我筑个护障,偷了血魄,一走了之,也不至于每天这么想方设法地跟楚王周旋!”她垂头丧气,破罐子破摔道,“算了,大不了明天事情败露,我就直接去偷了血魄得了。”

      堇瑟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像一眼能把她看透、知道她只会说气话似的。栖岩被这么一看,更气了,两手一甩:“算了,睡觉!”

      夜里栖岩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过去,清晨绵绵,她睁开眼,阳光如玉。这一觉,她睡的有一茬没一茬,一整夜梦的全是东窗事发后落荒而逃的落魄潦倒,睁眼半晌,也没分清何处是梦,何处是真。

      堇瑟在帐外,听见动静,打了热水进了来。见栖岩睁眼,又是一脸的冷汗,利落地递上洗脸帕子。

      栖岩的脚伤因处理及时,并未恶化,堇瑟替她换着药,一边道:“今早上,陆子舆最小的王妹黎阳公主,楚国文君夫人和两位千金、楚王宠妃成夫人的妹妹都到了,另外沁阳公主驸马的妹妹、骠骑将军和他的女儿也已在路上了,说是午膳就会到了。”

      栖岩正准备擦脸的手,硬生生被这一连串的名号,吓得半刻忘了继续,心道:这容世子真是不负盛名,人未至,桃花先开了十里。她咽了咽口水,嘲道:“怎么,选秀女?”

      堇瑟耸了耸肩,从地上捡起栖岩没拿住的毛巾,顺手换了条新的,重新递了过去:“世子盛名在外,却鲜少露面,即便不为儿女事而来,见一面解解好奇也是有的,更何况他迟迟未有婚配。再退一万步,即便世子妻妾成群,也有不计其数的人削尖了脑袋要朝他后宫里挤。”

      “这么抢手?”栖岩怔怔地洗着脸,陷入这才子佳人的桃事热闹里,一时忘了自己的四面楚歌,“那这是长得多帅啊?”

      “即便他样貌平平,”堇瑟见她洗完了脸,递上漱口水,“他是朝国的世子,战功赫赫,美名捡着走,这样的人物,还需要有张脸吗?”

      栖岩挑眉,把堇瑟的话揉碎了想了想,确实,这容世子的美名,她一路从鸾羽听到楚国,要身份有身份,要能力有能力,不禁想入非非,嘴角一弯:“既然这样,那要不……我也试试?”

      堇瑟手一顿:“这就是姑娘一晚上想出来的办法?”

      栖岩欣喜片刻的脸顷刻耷拉了下来,像是凭空尝了黄连,洗个脸,洗出了一盆苦水:“不然还能怎么办,现在除了坐实婚约,难不成要跟楚王解释,说我压根不认识他,完全是披着世子妃的皮,来明目张胆骗国宝的?”

      堇瑟无语,索性眼珠一转,捧着洗脸盆就出去了。栖岩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这样粗制滥造的使唤丫头,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倒不用来个什么容世子,就能被人家揭穿的片甲不留了。

      吃早饭的时候,栖岩正一边闭眼补觉,忽然来了一位怯生生的小哥,说楚王传午膳,邀请栖岩同去。栖岩愧天怍人地放下手里的早饭,与通传的小哥面面相觑了半刻,她迈着瘸腿,走出了营帐,瞅了瞅日上三竿的太阳。

      她眯着眼睛——腹背夹攻的当下,她竟还能有一觉到中午,难怪堇瑟和楚朔平日全无半寸惊慌,她自省道,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今日的午膳席面阵仗比昨日大了十倍,昨日只五六席,今日却二十席都不止。乌央人海,没见着几位主子,倒是一众随行奴仆比肩继踵,哗啦啦一跪,就是半壁江山。栖岩瞧了瞧身后目不斜视的堇瑟,和一早上不见人影、姗姗来迟、还在悠闲地晃头晃脑的楚朔,心虚到一定境界竟也生出了几分赤膊上阵的勇气。

      楚朔留在外席,栖岩和堇瑟被酒礼官引了进去,停在楚王席面的左侧,外焦里生地迎着众人的目光入了席。满席探究的目光,精彩纷呈,杂七杂八,像是靖川城外十里美食林一般,煎炸煮焖,无一缺漏。栖岩的手心轻而易举就冒了些冷汗,她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又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寒冬腊月,她却过成了酷暑难耐的五黄六月。

      这大名鼎鼎的永世公主名下的话本可不比容世子的少,她就着宫闱秘辛出生,经历了一番洗改,最终衣锦还乡。这放在寻常人身上,已然是经久一生的故事,可却只占用了永世公主前十三年的人生。后又经历双亲离散、国之将亡,他国摄政……如今竟又听说,这公主因祸得福地与容世子结下了不清不楚的缘分——这些还都算是在章法之中的靠谱舌根,不靠谱的鸡零狗碎之吊诡传闻,那就是没有最扯,只有更扯。

      堇瑟跪坐在栖岩身后,见她低头,便顺势与她说话。堇瑟声音很小,栖岩勉强才能听清:“楚王右侧是王后的席位,再往下是楚王的嫡亲妹妹黎阳公主的,早宠坏了的,没事不要招惹。”

      栖岩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继续听她说道:“黎阳公主下位便是骠骑将军和他女儿了。”楚王、王后和黎阳还未入席,骠骑将军和他女儿却早已端坐在席面上了,“三世原意封六国,骠骑将军的祖辈,早年是跟着陆家打天下的,生生把九州六龛拼出了第七个国家,便是重帝也敬他几分,所以这刘熙儿,没事也别惹。”

      不等栖岩再记记,堇瑟换了个姿势,又道:“你正下位,沁阳长公主的驸马,公主这几日都在礼佛,没来。旁边的是驸马嫡妹,叫做孟良逸,自小天赋异禀,为人有些恃才傲物,没事最好也不要招惹。”

      她面上神情不变,郁闷地撇了堇瑟一眼:“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吗,腿都还瘸着,哪来的闲心思惹他们?你快看看他们,恨不得吃了我的眼神,我现在说我压根不认识什么容访落还来得及吗……所以你跟苏萧联系上了吗,他什么时候来接应咱们?”

      堇瑟打眼一扫,云淡风轻道:“这婚约,别说她们了,就连楚王大概率也是不信的,她们这些争着抢着要攀上朝国的人,哪会把你放在眼里,这些不过是前菜,姑娘先适应适应——噢,我还没说完。”

      “驸马下位的就是文君夫人,楚国唯个能上朝议事的女官,她身边坐着的,绿衣裳的叫做吕倾,是大女儿,黄衣裳的叫吕慕,是小女儿。这对姐妹平日里便争斗不休,老话,没事,不要掺合。”

      栖岩唯恐天下不乱地笑了一声:“莫不是觉着自己有两个,就能以量取胜吧?难不成要买一送一?”

      堇瑟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刚还要说些什么,迎面却来了位看上去英气十足的女子,身后带着三两侍卫,步子迈得驾轻就熟,利落干净,看上去倒比刘熙儿看着更像将帅之女。她远远朝栖岩瞥了一眼,随即就着寒风,飒爽落座了。

      栖岩本以为来了个不染世俗的人中龙凤,没想到堇瑟面色倒比方才还要难看,一下子忘了继续原先的话,低声道:“我刚刚说的那些,你都可以记不住,但这位你要格外注意——她是成夫人的嫡亲妹妹宇文霖赋。宇文是世家,实力雄厚,富可敌国。宇文家儿子众多,可就这么两位嫡生千金。姐姐嫁了楚王,妹妹夫家也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据说她和容世子早先便认识了,也一直扬言非容世子不嫁,是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

      栖岩压着声音:“难怪瞧着她的气势,就与别个小家碧玉不同。你看看文君夫人家的两个女儿,自这宇文霖赋进来,就没正眼瞧过她,怕是莺闺燕阁对上了女中丈夫,你嫌我娇柔盈盈,惺惺作态,我嫌你恣肆不羁,五大三粗,谁也看不上谁。”

      “宇文霖赋与世子同游西湖的远名在外,早先便有了些流言,说宇文族长有意与朝国结亲,”堇瑟看了一眼栖岩,“宇文家大势大,倘若真是‘流言’,传闲话的人早死八百回了,这说明什么?谁知道横空出世一位永世公主,我看这宇文霖赋大老远过来,十之八九是冲你。”

      栖岩心下一惊,便朝堇瑟瞪过去:“我何时‘横空出世’了,从头到尾不都是你们出的馊主意?我打落牙齿和血吞,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堇瑟眼眸弯弯,淡笑:“姑娘费力,”话毕,她眼神一闪,极快地说:“楚王来了。”

      栖岩连忙正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楚王一身简装,正大步而来。众人行毕礼,不多时,王后和黎阳手牵着手就来了。许是午膳,两人的打扮都是轻松惬意的,王后的单裙曳地,外面披着毛氅,黎阳公主的裙子只遮到膝盖,一双红靴,十分灵动。栖岩眯了眯眼,把这□□夏天过的,倒不止她一个人。

      见王后入座,坐垫还没捂热,又得起身,栖岩腹诽:这陆子舆和安缕缕既然前后脚,何不一起入席罢了,劳得众人还得前后来来回回地起身行礼。黎阳拉着安缕缕的手直到御前才松开,她笑着解释:“黎阳一早就跑来臣妾这,没完没了的说话,迟到了,还请殿下恕罪。”

      陆子舆也笑了笑:“黎阳没分寸,你有什么罪,快入席吧。”

      栖岩托着腮,只觉得陆子舆同安缕缕,竟能做到如寻常夫妻那般恩爱。

      不多时便传膳了。栖岩掸了掸被风卷到裙子上的风沙,望着面前少见的西北美食,食指大动,甫一将那些污糟事情通通丢开之时,安缕缕言笑晏晏地朝栖岩看来,忽道:“这么多年看了这么多女儿,还是数永世风华无双。”

      这从头而降的表扬让她当场一顿,筷子只好放下。黎阳公主冷不丁斜眼看了过来,如同之前好像都未曾注意到她这个人,一双心高气傲的眼睛,装不下任何凡夫俗子。她先是冷哼了声,随即撒娇地看向王后:“那是王嫂久居宫中,见过的女儿都是中规中矩的正统血脉,”旋即又瞟了栖岩一眼,“像永世公主这种在民间长大的平凡样貌,从不曾见过,显得新奇罢了。”

      未轮到栖岩插上几嘴辩驳,宇文霖赋捷足先登道:“我看着公主这‘正统血脉’倒比‘平凡样貌’减色不少,什么时候王族血脉,竟连民间普通长相都不如了?”

      黎阳闻言,立时被气的青一阵白一阵,少女的气血顷刻被烧糊了。

      没想到还有帮自己说话的?栖岩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奇地朝宇文霖赋看了过去。二人目光对上,意料中的脾性相投全然没有踪影,甚至宇文霖赋眼神里,对黎阳的不屑还未撤下,又马不停蹄地又用在了栖岩身上。宇文霖赋冷笑一声,问道:“公主说和世子定了婚约,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年初我与世子同游江南时,倒没听他提起过。”

      栖岩牙凉,只好先淡定抿一口茶——下山几月,已经是个装模作样的好手:“是吗,还以为姑娘和世子无话不谈呢。”

      话毕,黎阳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宇文霖赋的怒不可遏瞬间爬满了全身,冷冷朝栖岩看过来:“世子与我多年知己,自然无话不谈。”

      黎阳兴许是报仇心切,一股脑不顾身份回了嘴:“知己不知己,你说便算数了?访落哥哥指不定连你是谁都不记得呢……”

      楚王蓦地喝止了黎阳,她正得意忘形,倏闻呵斥,再不乐意,也顷刻寒蝉仗马了。安缕缕连忙笑着打了圆场:“都是女儿家,怎地互相为难起来了,世子晚上就到,届时你们想说些什么,再尽情说吧——不过,”话峰一转,“公主向来不见圭角,是以也不曾听说…是如何和世子认识的。”

      话音落下,千百目光都跟沾了胶一样,黏在了栖岩的脸上。栖岩这个人,虽是个胆小怕事的好手,却万幸地擅长睁眼说瞎话,即便如今她后背冷汗涔涔,同一刻,她的人中也插了一根醒神的针,一根誓要把谎话圆到苏萧救场的针。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眼眸垂着,祭出编好的话本:“誉衍回宫六年,父君一场大病就去了。世子临都监国之日,正是父君出殡之时。他一身龙鳞铠甲,披光而立,亲自给父君参灵。他端立城墙之上,对着天地、百姓立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世子盖世气魄,无人不仰,自然包括我。”

      话音落下,四下里寂然,许是她编的故事掺了几分国家大义,冷眼等着挑衅的公主小姐们也都安安分分,瞧着楚王一脸巍然,也只能塌着毛,硬生生挤出了几分崇敬之意。安缕缕眼张失落,眉目间都是过意不去:“竟触到公主伤心事了。”

      陆子舆沉默半刻,说道:“逍游公平天下、建九州,夙夜匪懈,未料后人无能,因循苟且,若不是玉衾侯之辈,不懈于内,忘身于外,何来如今九州之貌?”

      本来栖岩一肚子腹诽,没想到真稳住了场面,还把楚王绕了进来。她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而她却只会谎话马车拉地招摇撞骗。她怔忪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胸前无端的烦闷起来,早不来晚不来的良心,这时找上门来,而她两手空空,连口茶水也招待不起。

      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得楚王一席话,父君九幽之下,定宽心不少。逍游公说,一个国家,只有经历了苦难,才会懂繁荣的意义,我想,这许是梁臻的命数。”

      陆子舆手一顿,喉咙动了动,这话,时间一久,他竟有些生疏了。

      先楚王教导严苛,他往往学地死去活来,才勉强换来父亲松平的眉头。那时的陆子舆,和街边玩泥巴、捏糖人的孩子是一个年纪,他不懂民生大义,不懂哀鸿黔首,一双稚嫩的眼里,只装得下父亲的眉头,他为了捋平那眉头读书,为了得他一句夸赞远赴皇都,一去六年,可却连那眉头的最后一眼都没瞧上。

      皇塾之上,先生教导,“君不肖,则国危民乱,君贤圣,则国安民治,祸福在君,不在天时”,他撇着嘴反驳,君与天时,于他而言,都是父亲一人,可他那时还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他的君与天时,会战死疆场。

      没多久,噩耗顺风北上,吹进皇塾,他被人惊叫地从卧榻上拽起,连靴子也穿错了脚,衣冠不整地送上了返楚的路,他至今都记得那一夜狼狈寒风,贴上了他的脊骨,剜着他的心肝。

      陆子舆抬起眼睛,望着眼前来之不易的浩渺江山,久久默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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