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 启航]诸星星事纪

　　4.
　　羽中选择性忽略了屏幕上要求返航的指令，而是让飞行器在城市高空一圈圈盘旋，让夜风吹走沉闷的心情。
　　这些指令没有那么重要，指令背后的实际操纵者不会真的在意自己是否准时返航，他们在意的是他们的利益与权力。
　　当然居住区上空照理说也不允许军用飞行器在无任务时盘旋。羽中开启隐身设备，渐渐降低飞行器高度靠近人群。正如之前说的一样，他们对于这种行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羽中看到下方人流顺着交错的道路汇入中央大型广场。越是靠近中心，灯光越是密集而炫目，周边，亮光构成的细小“触手”散向四面八方，它像是一个畸形的怪物攀附在翡翠的动脉上，贪婪地汲取着营养。
　　羽中极佳的夜视能力让他远远就看到了“间界”的图标。
　　间界，又是间界。
　　相隔两座山脉的城市在不久前爆发一场反抗云端的起义，靠《间界》受益的寡头们派遣PMC武力镇压，而这座城市，却在无知无觉地庆祝《间界》新功能发布。

　　叛乱镇压行动很顺利，无人机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自己更是没有任何受伤。或许此时是深夜的缘故，羽中感觉到了一丝疲惫。

　　军用飞行器的气流稳定而微弱，靠近人群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羽中静静注视着疯狂的群体在现实中争抢虚拟的铜币。
　　不怀好意掠过舞台上空的民用飞行器发出炫目的灯光闪瞎了众人的眼，但对于羽中来说并不产生任何影响。
　　因此在所有人都没留意的人群边缘，羽中看到了一个特别的背影。那个人身高正常，根据裸露在外的四肢形状来看，似乎没有进行过义体改造。他的衣服穿得很严实，关节与手部的绒毛光泽细腻，一看就是经过精心养护的。
　　这样的个体在翡翠上很少见。翡翠星底层居民们为了赚取更多钱，会将自己的一部分改造成义体来跟上身体健康的消耗，然后继续努力工作换取更新型的义体，避免自己被淘汰。而上层个体则是追求精密、智慧与美观，是他们权力的象征。羽中作为家族的继承人，他身上植入的义体同样数量众多且涵盖着翡翠最顶尖的科技。
　　或许，他是最最底层的穷人，没有任何资金进行改造？羽中用视线描摹那个人的身形，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难道是某个“守旧”“古板”的上层人士？或是那种特殊职业，他们确实更追求原始的□□……

　　羽中一瞬间在脑海里闪过千百种猜测，最终没有采取其中任一。
　　他不是这里的人。羽中笃定地想。

　　极少的铜币散落到边缘位置，羽中看到那个个体在倒计时快结束时伸手接住了其中一枚，他感到莫名的失望——下一秒，羽中随意摆在操作台上的手瞬间握紧。

　　羽中确信接触到那人掌心的铜币在倒计时归零时变成了金币，意味着他是那个幸运的中奖人
　　——那人松开手，任由金币从掌心滑落，与地面相撞，化为金色的光点。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除了坐在隐形飞行器上的自己。

　　清凉和煦的晚风拂过那人的发梢，他偏了偏头，轻轻整理了一下长发。
　　他同样没有注意到自己。
　　他的脑袋偏到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羽中能够观察到他金色的瞳孔。
　　军用飞行器在隐形后不可能被肉眼观测到，但羽中突然觉得自己应当离开。他记下了那人的背影，匆匆加速引擎。他如此急切地离开，以至于发动机的掀起的风不再被夜色完美隐藏。

　　5.
　　察觉到星之子离开后，你也不再停留，按照狼青的安排来到了云端的豪宅。山腰及之上的翡翠居民状态与底层可谓天壤之别，他们对于同阶级的人温和、有礼，同时自诩高于底层个体一等。他们享有更好的生活环境，更先进、完善的娱乐场所。翡翠星的大学主要分布在气候较温暖的山腰与山顶间，尽管现在大学里的学生人数不到盛时的一半。
　　而山顶的风景最为壮观，云端的高层们在享受温室的同时，尽可能保留了银装素裹的高山雪顶，让自己得以在每□□阳升起时坐在躺椅上或是通过网络欣赏光芒万丈清光映雪的美景。
　　这时，仁慈的寡头们会觉得自己就是云端的神明，于是心怀怜悯地向翡翠底层洒下恩赐。

　　此时已经是清晨了，你看到远处有人在薄雾中，那人恭敬谦卑地等待你的悬浮车到来，他自称是狼青派来的管家，询问你是否想参观一下此处，或者是准备就寝。
　　你看了看被彩虹光环包围着的雪峰，以及上面伊甸园般的景致，外围紧密排列着无人机，等待你的指令随时出动，还有一些大型的机械设备。赛博朋克的怪诞与自然风景的美丽在雪山之巅完美融合。
　　你心说星环公司真是豪气啊整个山头都被你承包了。
　　你开进庄园，一路上，早起的女仆们在看到你后停下正在做的事，优雅温顺地提起裙摆向你致意。
　　这场面你还真没见过。
　　狼青说还有男仆，在另一侧。
　　你问狼青：“翡翠的应用服务科技还算可以，需要这么多人干什么？”
　　狼青回答：“有一些事情确实只能通过个体完成。当然他们的主要作用，是点缀这个庄园。”

　　此刻，你悠闲地躺在柔软如云的大床上，一边品尝带着露水的早餐（你看了一眼偶蹄目哺乳类生物的设定），一边享受贴心的毛皮精油护理服务。你振奋精神准备试试贯穿整个落地窗的电子屏幕。
　　管家轻声提醒你下午有一个宴会，希望你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来应对窥探的外人。
　　你：什么，还有豪门恩怨沉浸式体验服务？

　　你作为已被收购的航空航天科技公司所有者的继承人还够不上资格参加这一顶层富豪们的盛宴，但作为背后势力神秘未知，行事强势而张扬的星环集团罕见的股东之一，很多人都对你产生了兴趣，那些寡头们和他们借助科技不知年岁几何的继承者们，总想从你这窥探星环集团，或是借此分一杯羹，或是像饿狼扑食般将它蚕食殆尽。那些高高在上的企业联合成员们总是有这种迷之自信。

　　下午，你更换衣物后从容赴宴。会场无比奢华，甚至在室内引入了一条冰川汇成的溪流。沿岸衣香鬓影，灯酒交错。在场的人非富即贵，你甚至成为不了焦点之一。
　　但并不代表大家对你没兴趣。你进入会场后，狼青迅速锁定在场的每一个个体，调阅各类身份信息。
　　你发现基因缝合技术真是有意思。
　　用老谋深算来形容这群人不为过，他们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又分成各个小团体在觥筹交错间传递信息。
　　对于你的身世，会场上有许多流言蜚语。有人好奇你是怎么搭上星环集团的，毕竟它对于中小型企业可从来不心慈手软，当然也有人好奇你与星环集团背后那个神秘的大boss狼青的关系，毕竟现在是基因缝合技术的年代，性别不再是结合的必要前提。

　　一位棕色毛皮，毛尖却是亮金色的美女向你走来，松软的毛发随着她步伐的律动轻盈地起伏，她向你微笑致意：“我是维塔财团的陆星，很高兴认识你。对你母亲的去世我表示非常遗憾，我们在中学时曾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很抱歉没有什么机会来支持你母亲的事业……”
　　她流露出难过的表情，我见犹怜。
　　哪怕狼青不说“根据资料显示她们几乎没有交集”，你也知道她在胡说八道，这个财团一直在谋求与星环集团的合作关系，可惜被已有的合作方联合起来打压，没什么机会。
　　星环集团合作企业之一翡翠重工的继承人之一随即上前，不动声色地挡下陆星的视线，他露出完美的虚伪微笑，说：“她带领研发的技术在我们的支持推广下会有更好的发展，陆星，你不必再对此感到遗憾了。”
　　你礼貌微笑，星环集团收购你“母亲”的公司只是为了买断技术，在未来不太可能将航空航天技术投入实际应用，更别提继续研发了。
　　……
　　接下来，不断有人加入你们的对话，或是局外人向你打听情报，或是合作方来表示合作愉快。还有一个年轻的面孔，在进行自我介绍以后露出神秘的微笑，不发一言，让你感到莫名其妙。狼青解释说她是方舟的“代理人”之一。于是你向她举杯，还以神秘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暗潮汹涌，后半场宴会不断有真正的大人物进来，你趁乱干掉了几块小蛋糕，正在努力而不失优雅地快速吞咽，同时寻下一个目标。
　　一只肤色深黑覆盖着银灰色长毛的手精准地顺走了你的目标物。
　　手的主人毫不留情地在你耳边说：“令慈把贵公司唯一拿得出手的技术卖给星环显然是一个败笔。”
　　你转头看向来人，他看上去很年轻，事实也是如此，右眼连着整个大脑都是目前最先进的义体，他也不追求仿生质感，裸露的金属搭配灰色的卷发与蓝灰的双眼，显得长相恣意而帅气。
　　他是企业联合长老级成员德尔塔集团的继承人兼实际掌权人——边则。那个家族在基因缝合的同时还搞优胜劣汰的一套，竞争激烈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而边则年纪轻轻就靠绝无仅有的计算机天赋和商业头脑搞死了更年长的候选人们脱颖而出，实力不容小觑。
　　狼青提醒你千万小心，不要被套话。
　　“从何见得？”你放下酒杯，来了兴致。
　　他讽刺说：“天外的乐园，你居然相信星环的这套说辞。现在的翡翠人还有几个会仰望天空？”
　　“据我所知，德尔塔集团是星环的重要技术支持合作方，你们共同研发的虚拟实境技术令人惊叹。”所以你这么说星环集团合适吗？
　　“但你拥有星环35%的股权，看来你对星环来说很有价值。”边则上下打量着你，自顾自地继续说，他最终伸出手，“边则。”
　　“斯兰。”你礼貌握手，顺便撸了一把边则的长毛。
　　“很可惜，令慈航空航天技术不会派上任何用场。”他低声说，你觉得他似乎真的很遗憾。
　　松开手后，他后退了一步，将蛋糕托扔在侍者的盘中，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越过那些想要上前的搭话个体，离开了会场。
　　你看到狼青打开“边则”的档案，把威胁度升了一个级别。
　　你觉得今天这一趟来得真值。

　　狼青突然发出警告：“领航员，检测到具备星之子潜力的个体正在观察你。”
　　这一次，你直接看向了警告来源。
　　星之子深棕色的双眸猝不及防地与你遥遥相对，火花四射。

　　6.
　　星之子不仅盯着你看，似乎还想跨过溪流朝你过来。他的追随者们顺着他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你。这就有些让你想走了。
　　「羽中，翡翠企业联合实际控制者之一羽家继承人，目前入主家族旗下PMC，军事天才，理想人。」狼青尽职地在你眼前打出报告。
　　你不知哪里来的助理从小门窜出来，表示有要事相告，你借此离开。

　　——
　　云端寡头们虚与委蛇的酒会，羽中作为他父亲“精心培育”的继承人，自然也受邀参加。
　　幸好他大学时代的好友卡里尔同样受邀，让这场宴会不算太过无聊。
　　雪水汇成的溪流涓涓流淌，激荡着山石，与溪中跳跃的锦鲤一起演奏悦耳的自然之声。他与难得一见的好友就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中愉快地分享近期的趣事。
　　作为理想人，羽中的听力和记忆力都相当敏锐，他在周边人嘈嘈切切的交谈中，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斯兰。羽中确定这个名字不来源于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大家族，好奇心趋势着他抬头远眺。羽中锐利的目光越过溪流，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锁定在了一个极为眼熟的背影上，那个背影正趁着没人关注在小食台旁边逡巡……羽中看到边则抢先一步和那人搭话，于是那人被惊得回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溪流彼岸自己所在的地方——他的左眼是精密的机械义体，呈冰冷而美丽的青蓝色，右眼则是属于本体的暖金色。
　　他与边则握手，交谈，边则好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好友卡里尔见羽中长时间看向斯兰，于是向他介绍说这是最近名声极盛的星环集团的股东之一斯兰，他在基因上还和联合企业的几家寡头有点关系。
　　远处的斯兰似乎意识到了羽中在观察自己，他突然转头，目光却没有任何寻找与游离的动作，直直地定位羽中。
　　很快，对面的助理在斯兰说了些什么，斯兰将昂贵的佳酿倾倒于脚下的泉流中，迅速消失在金碧辉煌的装饰后。
　　羽中惊觉自己已经跨过了溪流上的桥梁，最后一刻，他在翡翠宝石的倒影折射中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金色。

　　“你干什么？人家都被你吓跑了。”卡里尔追上来，顺着羽中的目光找了一圈，下结论道。

　　大型宴会结束后，往往有更私人的聚会。羽中有些心不在焉，因此没有拒绝一位故人的邀请。来到对方家中，羽中发现了最新的《间界》登录设备，他对于这个虚拟实境的娱乐向来是嗤之以鼻，只是不理解故人明明是达官显贵，为什么要沉迷于这个虚拟的娱乐世界。
　　那个家室优渥的故人幽幽地说：“虚拟不是这个实境的诱惑之处，真实才是。”他随即无所谓地笑笑，“打发打发时间罢了。做得挺好的，你要不要体验一下？”
　　星环集团是这个虚拟实境的开发商之一，看到登录器具上再次出现的星环集团，羽中第一次产生了试一试念头。
　　羽中接入设备，绑定身份信息，他试了很多实境，场景做得很真实，设计者天马行空，又准确地抓住了翡翠星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妄想。但是对于羽中来说，普通人妄想的他能做到，他也坚信自己能做到，他不需要虚幻的满足与快乐。
　　羽中觉得不必再体验了，他决定退出登录。
　　在他即将确认时，系统弹出了新的消息。羽中停顿了一下，打开阅读：
　　“恭喜您获得《间界》最新功能‘识海’体验机会，点击下方确认键领取福利。注意：请确保设备版本为V.13.5，否则将影响您的实境漫游体验。
　　——《间界》策划组”
　　现有的设备确实是最新版本，体验一下也无妨，羽中这么想着，点了确认。
　　安装包迅速下载完成，羽中点击同意登录了全新的世界——

　　深夜，那是光怪陆离的翡翠底层世界，脏乱，喧嚣，灯光迷幻而刺目，人物与场景非常失真，几乎是潦草而模糊的，这可不是这个游戏的模拟场景应有的水准。羽中有一丝疑惑，游戏新功能不可能是逆向发展（除了zen），他顺着声音的来源前进，晃动的画面像是在暴雨中海上船只上透过舷窗看到的画面。于是，无数古铜色的钱币暴雨倾泻而下，汹涌的浪潮淹没人声。人头涌动，各式各样的义体模拟着巨浪争抢席卷，希望自己是那个抽到金币的幸运儿。
　　羽中看到自己左前方，有一个人静默地站在原地，遗世独立。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喂……”
　　对方缓慢地转身，露出和斯兰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唯一的差别是他没有义眼，金色的双眼淡漠而无焦点，他的目光穿过羽中，投向黑暗的远方。

　　羽中退出实境，他狠狠地将价格高昂的接入器具砸了。空气中弥漫着尼丁甜美的味道，他顺着来源一拳砸碎电子释放的尼丁药物开关，要不是某人在随从的掩护下跑得快羽中高低得卸掉他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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