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一场雪

　　南方也下过大雪的。
　　12月31日，星期六，一年的最后一天。正常应该放假，但他们学校在假期上特别苛刻，还是让学生来上学。沈榆起床时看见地上积了一层雪，出门了雪依旧洋洋洒洒飘落。
　　到学校时地上已经有厚厚一层雪，踩在地上有嘎吱嘎吱的声响。沈榆有些奇怪通往学校的路上竟然有一些往反方向走的学生。到校门口听见保安和教导主任喊着，高一高二的放假！
　　“啊？真的放假？”在门口听见这样消息的学生不可思议地问，怀疑自己没睡醒。沈榆也站在门口愣了一下，怎么还这样，来都来了。教导主任还补了句：“作业没拿的进学校拿啊。”
　　于是沈榆就进学校了。当然不是拿作业啦，老师基本上没布置作业，都等着今天上完课要送给同学们元旦大礼包。他一口气爬了三层楼，看见王琢背着书包的背影。心中觉得很开心，可能反射弧太慢，终于在这一刻把“今天不用上学”的喜悦传递给他了。

　　他追上王琢，“我都来学校了，结果保安说不用上学了。”
　　王琢看到他就笑起来“我也是。”
　　“你不会就是那种进学校拿作业的那种人吧？”沈榆又用贱兮兮的笑容揶揄王琢，“这可不兴背着同学们偷偷学啊。”
　　“你进学校不是拿作业的吗？”王琢看着沈榆带着挑衅问。
　　“不是。”他们已经到五楼了，走进教室透过窗外可以看到洋洋洒洒的雪花飘散整个天空，沈榆看着窗外好一会都没说话。王琢以为等不到更多的回答。

　　“我是来看看能不能遇到你。”
　　沈榆的声音像雪花一样轻易会被风吹散。王琢听见了每一个字，又觉得很不真切。
　　王琢蹲在桌子旁边找桌洞里面的物理卷子，闷闷的声音传到沈榆耳中，“那这样算不算得偿所愿？”
　　“我比较贪心。”沈榆还是觉得窗边太冷，回到座位上。

　　教室里有同学进来，很兴奋地跟沈榆他们说初雪，说放假。
　　王琢其实很想问问，沈榆所谓的贪心，是什么样的程度。
　　也许他可以满足呢。雪很柔软，他的心也是。

　　后来又来了几个同学，大家随便塞了两本资料到书包里就当不虚此行了。又一起吵吵闹闹的要逛逛下雪的校园。偶然遇到的这场雪让平时暮霭沉沉的同学充满了稚气的蓬勃昂扬。

　　纷纷扬扬的雪花给人一种永无止境的错觉，好像永远，好像故事的开头是由漫天飘零的大雪拉开序幕，结局也将由纷纷扬扬的雪花告别。大雪毫不在意地任由一切发生，又漫不经心地掩埋一切。都不重要，都很重要。

　　沈榆又起坏心思，到一棵树下跟王琢说，“你快站到这里来。”王琢不明就里地走过去。
　　在王琢刚反应过来的一刹，沈榆已经伸出长腿潇洒地给了树一脚。“唰——”浓密的雪花从树冠散落了王琢满头，沈榆也没幸免于难，黑发被白雪覆盖。
　　王琢抬手抹去落在睫毛上的雪，不远处沈榆看着他开心地笑着。可能雪太白了，阳光照着会反光，于是沈榆那么幼稚那么嚣张，却是熠熠生辉的模样。

　　不知是谁先掷出了第一个雪球，本来很有雅兴的少年雪中漫步变成了幼儿园小朋友打雪仗。
　　但是他们都笑得很开心，这比什么都重要吧。

　　后来他们一群人玩累了拍拍自己头上身上的雪，打着伞躲着教导主任的目光，努力绷出一张“好遗憾今天不能上课”的表情，但是开心像亮晶晶的雪花从眼睛里露出来。

　　到校外他们大声地说着“明年见”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又分道扬镳。王琢和沈榆走到那条曾经铺满梧桐落叶如今满是雪花的路。
　　他们收起了伞，白色的雪花又一次贴上了黑色的头发。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沈榆看着前方的路笑得很欢，“霜雪落满头，也算到白首。”
　　“咳咳，”王琢把伞当成拐杖，背着手佝偻着腰扮作老人模样，“老沈啊……”他们对视一眼，又笑疯了。
　　很快就到了路口，沈榆停下来看着王琢，“老王啊，你刚刚话还没说完呢。”
　　“明年见！”王琢元气满满，笑起来挥挥手，转身走上另一条路。
　　“王琢你可真会吊人胃口的！那就明年见吧。”沈榆习惯王琢话只说一半，任他去了。

　　王琢其实不舍得，他们城市号称绿化做得多么好，为什么校外的梧桐道路这么短。
　　但确实该分开，沈榆太有魅力，再跟他多呆一秒，王琢什么不该说的话都会说出口。

　　那仍然是一段想起来就会让人笑出来的经历。
　　沈榆想了想，选了图片，配上一句“别太苛刻就是白首了”发朋友圈。
　　王琢会看吗，他不知道。反正王琢从来没有发过朋友圈，也从来不给他点赞。他们有太久没有联系。沈榆却一直挂念，一直挂念。

　　王琢看到了。他也会忆起沈榆几年前在铺满雪花的路上跟他说“霜雪落满头，也算到白首。”他也想起有冰凉的手扣上他的手腕，沈榆很怕冷，很怕冷还偏要去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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